葉果拆
你曾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我從未親自對你說過這句話。但在我初次進入那所制度苛刻到令人發(fā)指的寄宿學校時,你無疑是我唯一的依靠。早就在這所學校摸爬滾打了三年的你帶領著我一點一點適應它,你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女孩,更有人把你形容成叛逆的不良少女,小小年紀的你談過的戀愛五個指頭數不清,有很多人在提起你的時候,一邊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又一邊夸張地說著關于你的種種流言。
可是我看到的你,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少女。高一文理尚未分科,我們總愛在像聽天書一樣的物理課上畫畫,看小說。心靈手巧的你總能用彩紙做出一朵粉色的玫瑰,它們還曾被我借花獻佛地送給別的玩得好的女孩子。
我第一次看見你哭,就是某次月考,語文考試你的分數沒有達到預期的分數,你噘著嘴向我哭訴,這么多年,你最拿手的就是語文了,最在乎的也是語文。我說沒關系,一次語文考試不代表什么,你長得就像語文好的人。說這話時我是認真的,因為作為你的同桌,我見過你認認真真背古詩詞,抄寫書摘的樣子。
我們不僅是同桌,也是室友,每天幾乎24小時都在一起沒有分開過。因為身材相似,也留著同樣的發(fā)型,又都穿著大大的校服,所以老師幾乎從來沒把我們分清過。甚至有一次你媽媽來到學校,一直對著我的背影喊你的名字。這些被當時的我們引以為傲地拿來談論,對于當時的我們而言,能夠和好朋友相似得像一個人,是一件讓人無比開心并且自豪的事情。
十幾歲少女的友誼能意味著什么呢?
——意味著一起手挽著手去上廁所,一起買一樣的衣服,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傳小紙條……但是能夠衡量這段友誼分量的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一起分享十幾歲的喜歡。
當了十幾年乖乖女的我終于情竇初開,自以為遇到了真命天子,終于按捺不住心底的跳躍告訴了你這個秘密,你一臉比我還激動的樣子,便使出畢生經驗開始出謀劃策,像個軍師一樣替我盤點如何步步為營。如今回想起來,一邊詫異自己當初居然那么沒有勇氣和主見,但記起的竟都是你和我在某節(jié)課上一起暢想未來要和喜歡的男孩子去旅行的場景,又慶幸還好當初有你陪我一起做夢,一起難過,又一起瘋狂。
如今我真的和喜歡的男孩子一起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旅行,可卻再也沒有和你一起分享過。
到底是什么時候疏遠的呢?也沒有發(fā)生過矛盾,沒有刻意的逃避和遠離,只是高二文理分班以后,同樣選擇學文的我們卻不幸地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級。
踏入高二的我,一改從前吊兒郎當的模樣,鉚足了勁兒學習,也許是高一落下的功課太多,所以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時間來彌補。我們從原來每天黏在一起變成了只有春游秋游這樣的活動時,才有機會一起活動;更多的是平時上廁所偶遇時打個招呼,或者偶爾課外活動回寢室的路上遇見一起共走一段路;來自不同家鄉(xiāng)的我們就更別提有機會在月假時一起約著出去玩了。
在那個被數不清的試卷和壓力湮沒的高二高三,我們像是兩只身不由己的小螞蟻,隨著時間的洪流不知不覺被飄散了,時間帶走了我們,大學吹散了我們,等到意識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原來過了這么多年呀。
后來的我遇見過很多很多人,但再也沒有像你一樣如此默契的朋友,仿佛靈魂伴侶,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將信息成功傳達到彼此心中。后來的我也不再是那個沒有勇氣一個人上廁所的女同學了,投出的一舉一動,發(fā)出的一字一句,再也不猶疑混沌,黏黏答答。
少年人之間的友誼是靠時間積累出來的,而成年人之間的友誼卻多數是靠自身贏回來的。長大后的我學會了享受這種保持適當距離,維持長久舒適關系的情誼,說不上哪一種更好,但在某個睡不著的夜晚, 夢見十幾歲的時光,在醒來時,卻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惋惜一起做夢的時光,還是惋惜想一起闖天下的少女。
但卻是真真地難過了好一會兒。
雖然懂得,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的道理。
楊千嬅唱,聽過你太多心事,但已不再重要。
陳奕迅也唱,為何舊知己在最后變不到老友,來年陌生的是昨日最親的某某。
只是每每面對回憶的暴擊,仍舊忍不住抱怨,人生可真殘酷啊。
太殘酷了,而我卻只能對著月亮欲說還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