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
“巴山蒼蒼,蜀水茫茫。人才濟濟,故事洋洋?!边@是自號“西南說書俑”的青年四川評書青年演員袁國虎的評書《書生“說書”》的開篇詞。
看了這篇詞,聽了這段書,忍不住想說說這個人,有意無意地,這幾句話倒也正好吻合我對國虎的“書生”印象。此“書生”非彼書生,在我的眼里,國虎雖然年紀不大,卻是一個把評書捧在手里、化入嘴里、愛到心里的了得后生。
《書生“說書”》中的鄒容聰明伶俐、才高藝精,不僅人小鬼大、巧言善辯,更心懷正義、猶具風(fēng)骨。這一段書洋洋灑灑、有滋有味、入情入理、一氣呵成,聽來那可真是痛快解氣、過癮給力。醒木起落,折扇開合,琢磨著書中鄒容游刃有余、閃轉(zhuǎn)騰挪的斗智斗勇,感受著臺上國虎酣暢淋漓、舉重若輕的口舌之威。忽的一陣恍惚,這才華橫溢、快意恩仇、個性鮮明的書生其實何嘗又不是說的他自己。
憑借這段書,在2018年10月7日揭曉的第十屆中國曲藝牡丹獎獲獎名單中,袁國虎實至名歸,喜獲“新人獎”。“學(xué)向勤中得,螢窗萬卷書”。這個沉甸甸的獎項,既是對國虎一路走來為他所鐘愛的評書藝術(shù)不斷學(xué)習(xí)、追求、探索的肯定,更是對這個熱情率真、執(zhí)著真實的“書生”心中對生活、對恩師、對評書的萬千情意的一個歸結(jié)。
當(dāng)國虎告訴我他獲獎的好消息時,沒有溢于言表的洋洋自得,也沒有刻意故作的虛懷若谷,既不輕描淡寫,也不濃墨重彩,就像是花了時間、精力、心血好好地說了一部書,通透亦舒暢,辛苦也滿足。
嗯,沒錯,是他慣有的那個感覺。
“你想寫啥子就寫啥子,你想咋個寫就咋個寫!”這是當(dāng)我問起國虎如何下筆時他干脆的回答,跟往常一樣,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含糊其辭。也是,幾千個字顯然無法全面深度地概括、歸納、總結(jié)一個豐富而精彩的生命個體。但我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幾千字能讓您想起他、記得他,或者能讓您想去認識他、走近他,也是挺好的一份牽掛和引薦。
所以,就把這篇短文當(dāng)作是我眼中這個“書生”一題別致的扉頁吧。
才情“書”生
在全國曲藝新生代的領(lǐng)域中,國虎一定算得上是一名佼佼者。
如果在現(xiàn)場看過他的表演,聽過他的評書,您一定會留下深刻的印象。精練悅耳的語言、逼真?zhèn)魃竦膭幼鳌⒊渑骘枬M的熱情、繪聲繪色的渲染,兼之臺風(fēng)大氣、語言風(fēng)趣、表演規(guī)范、口齒伶俐、節(jié)奏明快、剛?cè)岵?,輕松之外不失莊重,沉穩(wěn)之中不乏靈巧。
生活中跟國虎相交,總感覺他身上有脫不了的“說書”的氣場和影子。大部分時間他都是熱情洋溢,口若懸河,段子連篇,典故不斷,有他在絕對不會冷場。就算他不在,一提起他,現(xiàn)場的氛圍也仿佛能注入一股熱流,平添一絲趣意。說心里話,有時覺得他少年老成,有時又會覺得他是稚氣未脫。
但有一點,我相信跟國虎的朋友們一定會達成共識,這小子才華出眾,有情有趣。
借用一句俗語,“書”山有路勤為徑。國虎雖然拜師入行還不到十年,但在自己孜孜不倦的學(xué)習(xí)和實踐中,舞臺表演日趨成熟,藝術(shù)造詣不斷精進,這源于他對這門藝術(shù)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愛。聽他的龍門陣,說的最多的是評書和曲藝;讀他的文字,寫的最多的是節(jié)目與思考;翻他的“朋友圈”,夤夜筆耕那是常態(tài);看他的表演,賣力投入總是必然。不論是閑坐暢聊,還是在臺下聽書,總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那一種充盈著活力與動力的對評書的親近、吸引與眷戀。
誠然,新時代的曲藝人有著不一樣的使命和夢想,曲藝藝術(shù)能否更深地凝結(jié)、更強地淬煉、更好地發(fā)展、更美地呈現(xiàn)是當(dāng)下曲藝工作者的必思之路和必備之功。袁國虎作為一位年輕的曲藝演員,除了完成自身對評書藝術(shù)的理解和風(fēng)格的養(yǎng)成、提升與鍛造,更為難能可貴的是,還潛心挖掘整理了一大批瀕臨失傳的傳統(tǒng)評書,創(chuàng)作了《混世魔女》《江湖行》《亂世黃金夢》《詩仙太白》《功過淮陰侯》《鍘包勉》《川軍借糧》《革命軍中馬前卒》《趣談十二生肖》《張松獻地圖》《千里走單騎》《舌戰(zhàn)群儒》《巴蜀雜談》《雜說雜唱》《孔融訪客》《黃昏大順圖》《伯牙碎琴》《莊周夢蝶》《醫(yī)詩療對》《當(dāng)頭棒》《梨園掌故》等百余部長篇、中篇、短篇評書。同時,深諳藝術(shù)觸類旁通之意,所創(chuàng)作的戲曲、曲藝劇本及詩詞、論文,也多次在市、省、國家級刊物上發(fā)表。
這些,不得不說是一個對自己和藝術(shù)的明天都充滿著自信與希望的優(yōu)秀曲藝人所應(yīng)該也必須具備的能力、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
才情百巧斗風(fēng)光,閑來雕花刻葉忙。國虎愛好不少,舞文弄墨詩書畫,金石篆刻扇與茶,并且不僅僅是愛好,好些方面他都頗有心得和成就。很多時候,哪怕時空相隔,單就從他的一首詩、一卷書、一幅畫、一扇墨、一方印、一盞茶中便也能窺得他的半點心性,一身爽氣和滿腦子的趣談佳話。
記得他贈我的一品折扇上寫著這么一句話,“靜對古書尋樂趣,閑觀云霧會天機。”是啊,生命是豐富的,生活更應(yīng)該是斑斕的,自可高談闊論、正襟危坐,亦能逍遙山水、潛于市井,思考、耕耘、尋歡、找樂……更是真正的通達和幸福。
才是情的內(nèi)蘊,情是才的裛衣。
性情“書”生
認識國虎也有十年了,如果形容我對他的感覺—— 熱情豪爽、個性直率、是非分明、喜怒于形……給我點時間,我還能想出不少類似的詞兒來,但思前想后,最后還是覺得這兩個字更合適也更準確:性情。
“性情中人”這個詞在我看來一定是褒義的,這里面蘊含的核心狀態(tài)是真實而灑脫,簡單而坦誠。
國虎從小生活在川劇圈,朝夕相伴加上耳濡目染,時至今日說起川劇的劇目、唱段、名家、典故也是如數(shù)家珍、信手拈來,這對他的四川評書的創(chuàng)作和表演提供了豐厚的基礎(chǔ)和強大的支撐。雖然他對前輩老師們都很尊敬,但他自己也曾不止一次地說過,“在我這個年齡段,論對川劇的熟悉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痹捯苍S是實話,但這種說話的方式多少給人一些“恃才傲物”的別扭感覺。這些年來,國虎在四川評書大師徐勍的悉心傳授和培養(yǎng)下,在他自己的不懈鉆研和努力下,在曲藝界逐漸嶄露頭角,引人關(guān)注。不過,因為國虎生活中與舞臺上的感覺挺相像,都是氣場十足,話風(fēng)激烈,言辭犀利,所以不少人對國虎的第一印象都是“張揚有余,沉穩(wěn)不足,除了嘴巴會說,其他的不好說?!碑?dāng)然,這話也是他自己告訴我的。
我想說的是一件小事兒。在前不久的一次聚會上,川渝兩地數(shù)位曲藝名家前輩在座,大家聊興正酣,國虎忽然站起身來,揚聲說道:“借今天這個機會,我想給某位老師真誠道個歉,之前對您不夠尊敬,有失禮數(shù),從此一定改正,今天正好請大家做個見證。”說完,國虎恭恭敬敬地給那位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說實話,在場的好幾位了解國虎性格的人都有些意外,但隨即,掌聲四起,在場的一位著名曲藝大家感慨地說:“國虎,你今天能這樣,真不容易!”而后,席間所有人的閑談和才藝交流更是興致盎然,高潮迭起。
俗話說“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脾氣秉性,我們也從不限制每個人正常地抒發(fā)情感和張揚個性,而且慣常來說,總是能耐越大,脾氣越大;資歷越深,“個性”越強。能有意識地做到寬人律己,能有分寸地懂得韜光養(yǎng)晦,這不是圓滑和世故,而是練達與包容。真正的強者不是火,而是水;真正的智者不是矛,而是盾。
那天我恰好坐在國虎身邊,一度走神,也是真心地對這個我認為的性情“書”生刮目相看。后來我問他原委,國虎笑著回答;“不是啥子大事,其實連事都算不上,但老師既然介意,我就要把這個問題解決好。免得事情越擱越復(fù)雜,以后想解都解不開了。”
成長真是奇特,人生充滿奧妙。“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痹?jīng)我心目中直來直去的國虎也多了那么些的柔和與寬慰,這不是不再“性情”了,而是讓“性情”變得更豐滿,更深厚,也更讓人掛懷和惦念。
性情中人,性情如人,性情知人。
多情“書”生
2017年2月,四川評書大師徐勍駕鶴西去。恩師的離去,讓袁國虎悲痛萬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經(jīng)常能看到他對恩師的懷念文字,后來又看到一篇國虎紀念恩師的長文,讀來情意綿綿,敬意切切,心意沉沉,從中能深深地感受到國虎對徐勍大師的尊愛和思念。我們常說“師徒如父子”,沒錯,就如同父子之間的相處一樣,父愛如山卻不富柔軟,他像父親一樣的恩師敬重有加,深愛無言。父愛深沉卻不盡婉轉(zhuǎn),這中間既有浩瀚綿長的恩情,又有點點滴滴的隔閡。但又正因為有這樣的糾結(jié)和蹉跎,讓這一份深情更值得回味,值得珍藏,
在和國虎多次的交談中,每每提及他的恩師徐勍,都能明顯感受到一種特別難以名狀的東西,或許是一聲輕輕的嘆息,或許是一個莫名的停頓,或許是眼角一絲淺淺的濕潤。他的那些描述、那些動作、那些表情、那些神態(tài),仿佛真的讓我看到了、聽到了、感受到了徐勍大師傾囊相授時殷切期盼的慈愛眼神,悄然只身赴蓉到現(xiàn)場給弟子聽書指點的瘦弱身影,半夜三更把國虎叫醒輔導(dǎo)語句表演的興奮神采,重病纏身還不曾忘卻的那些使盡力氣才道出的諄諄教導(dǎo)和囑托,臨終離別雙手緊緊相握時的那股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勁道和難掩的不舍憐惜。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寸寸心,片片情。
還看過國虎幾篇關(guān)于評書、曲藝的思考和理解的文字,既有冷靜的分析、層疊的梳理,又有熱切的探求、篤定的前景,字里行間自信滿滿、生機勃勃,有時接一個電話,國虎在電話那頭總是用他那招牌式的激動語速告訴我,“正在談一個書場”“最近又寫了一個本子”“昨天才得了一個點子”“這個作品提點意見,只要真話不要假話哦”等,那種裹雜著興奮激動、信任真誠的情義感染力極強,總是讓電話這頭的我都生成許許多多感同身受的情境和畫面。
此刻想想,情感的喚醒、激活和傳染,也是國虎眾多的性格標簽中比較亮眼的一張吧。
更看過不少國虎發(fā)布在“朋友圈”的片刻感悟和標準笑臉,與愛人孩子的柔情蜜意、與前輩師長的至情相伴、與朋友同行的寄情言歡,與晚輩弟子的忘情傳授……情分深淺都不忘,情誼多少皆珍藏,就像書中有說不完的人情世故,生活中也有品不夠的溫情永遠。
老有一個場景在眼前揮之不去,國虎也時常提起。4年前,國虎準備離開成都回重慶發(fā)展,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以火鍋為他踐行,那時我們其實還不算太熟,喝了一些酒,說了一些話,我自己記得的只有一句,“回了重慶你會吃到很多比這個好吃得多的火鍋,但成都火鍋永遠歡迎你回來吃?!?/p>
都說眾口難調(diào),我倒覺得,真情真意是所有人都覺得可口的美妙滋味。
寫到這兒,忽然有一點忐忑和不安,這篇不長不短的文章到底是勾勒了怎樣的一個“書”生國虎?到底能不能讓您想起他、說起他、記起他?發(fā)個信息,或者打個電話吧,國虎一定會像往常一樣熱熱絡(luò)絡(luò)地回應(yīng)你。
不知怎的,我心目中的朋友,總是有一點別致的感覺。
回頭翻了一下給文章起的標題,就像昨晚剛剛提筆的那一瞬間一樣,心頭依然被情不自禁地聯(lián)想到的毛主席的這句詩詞激蕩著——
“恰同學(xué)少年,風(fēng)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dāng)年萬戶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