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虹
(云霄縣博物館,福建云霄 363300)
19世紀,清政府施行海禁政策,進行私人海上貿易的船舶只能從廈門港出發(fā),每年11月到次年3月間,大批私人商船沿著海上絲綢之路涌向中國南海,商船靠近巴拉望和沙撈越周邊海域就等于進入了“三不管”地帶,極其容易成為各種海盜的目標。從印度洋經馬六甲海峽返航至南海的商船被海盜劫掠的情況也相當嚴重。從馬六甲海峽經蘇門答臘島至加里曼丹島,海盜會盤踞于這一區(qū)域內的珊瑚島上來俯視沿途經過的商船,來自歐洲或者由印度來往亞洲商船頻繁遭受劫掠之災。
猖獗劫掠商船的海盜大部分來自蘇祿群島和婆羅洲、蘇拉威西島,海盜的快速帆船裝備齊全,從棉蘭老島出發(fā),幾乎每年都不間斷地在東印度群島和馬來半島至南海海域進行掃蕩。來自蘇拉威西島南面的布吉斯人是海盜群體的主要構成,他們充滿智慧又富于侵略。最初,歐洲人與東印度群島的統治者爭奪香料控制權,都爭先雇用布吉斯人,布吉斯人經常代表荷蘭人去討伐那些與其發(fā)生糾紛的馬來半島統治者。這群海盜技術嫻熟,但是他們的船舶設備簡陋,在風暴來襲之際,憑借對馬來半島—東印度群島—菲律賓群島各種地形的掌握,毫不費勁地找到避風港。久而久之,這種對航線的快速判斷能力是海盜可以成功避開清剿的關鍵所在。
荷蘭人在馬來半島失勢之后,布吉斯人自立門戶、招徠人手。到了19世紀30年代,東南亞海域的海盜人數劇增。馬來半島、中南半島、東印度群島及菲律賓群島的大陸出??跁r有海盜隱匿其中,河道兩岸的茂密森林經常有海盜蹲守,待有商船進入,頃刻竄出,殺人越貨。除了由雇傭兵演變而來,其余海盜的出身無不相似,“他們大多是破產的漁民與農民,由于貧困和缺乏文明禮教,變得貪婪和缺乏信仰,手段極其惡劣,在馬來半島上已經臭名昭著?!边@些各種身份的海盜,劫掠之余主要從事漁業(yè),海盜活動的發(fā)生取決于季風和海上貿易活躍指數的規(guī)律。2月到3月,海盜活動有所減少,這階段則忙碌于捕魚、打撈海帶以及在閑暇時到各個港口收集各地商船出發(fā)的情報。較具規(guī)模的布吉斯海盜通用的帆船一般由30塊船槳組成,這些船槳用麻繩按一定角度的坡面安裝,每把船槳重達4磅,另外配有舷炮,每名水手配有步槍、長矛。劫掠方式比較隨意,遇到一些獨立航行的船舶,便在其未有覺察時悄悄尾隨伺機而動。
新加坡東海岸,每年都有不止一艘的商船像獻祭一樣落入海盜的虎口,航行在中國至東南亞的一些商船甚至包括途經馬六甲海峽至馬尼拉越洋前往太平洋的商船客輪大部分猶如驚弓之鳥,英屬海峽殖民地的商人更是惶恐不安,認為?;忌跤趦炔堪参?,海盜未除,他們的生存、財產、經營等便岌岌可危。來自蘇祿與棉蘭老島的海盜,每年都會駕駛他們的快速帆船光顧馬來半島,蘇拉威西的布吉斯海盜也頻繁洗劫新加坡。布吉斯海盜劫掠船只同時還熱衷于奴隸貿易,甚至在英屬海峽殖民地建立前頻繁將劫持而來的人口進行販賣,英國人盤踞馬來半島后,布吉斯的海盜往往讓英商們聞風喪膽。來自馬來半島周圍的海盜無時無刻不影響途經此處的貿易。“1832年,10月一艘舢板拖網公司所屬的商船運載著大批鴉片、煙草以及由全副武裝的33名船員準備前往彭亨,途中遭到6艘快速帆船海盜的洗劫?!卑雿u的鴉片供應開始短缺,商人們開始為獲得鴉片而陷入煩惱。
這一區(qū)域的海盜問題極其深刻,運往馬來半島的物資不斷遭到劫掠,半島與英屬殖民地的物價高漲,商人備受其害,1832—1833年,新加坡華人商會自發(fā)組織了幾艘船艦在各港口進行巡邏?!?833年11月,海盜又襲擊了吉打附近行駛的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炮艦,這艘炮艦竟然被打得無力反抗,疲于奔命。”另有婆羅洲沿岸基本上毀于達雅克海盜之手。
海盜首領的位置一般世襲祖?zhèn)鳎⒛J海盜已然成為一種專門的職業(yè),甚至更加專業(yè)化。通過吸收破產漁民,海盜認為自身的行為充滿正義感,甚至認為其一系列劫掠是劫富濟貧的行為?!霸谒麄冋J為這些海盜行為并不是犯罪,而是祖先延續(xù)給他們的傳統,后代們只是承襲祖?zhèn)骷覙I(yè);事實上,來自婆羅洲的海盜認為其一系列的巡航都是值得尊敬的行為,只有正人君子才有資格從事?!钡搅?825年,海盜群體的更職業(yè)化,隊伍的分工更精細,從檳榔嶼到新幾內亞群島,爪哇到菲律賓群島等一系列古老的海上絲綢之路航線,到處可尋海盜快速帆船的蹤跡,頻繁可聞他們掃蕩劫掠販賣人口的事件,另外在蘇祿群島、文萊、蘇門答臘等地方都存在興旺的海盜銷贓、奴隸買賣的市場。
海盜不僅是屬于治安范疇,還與東南亞各種政治勢力間錯綜復雜的爭斗聯系頗深?!爱攳u上的政治勢力分化時,各蘇丹王國在半島上相互攻伐,而海盜則奉命相互劫掠;當島上的勢力和平重組時,海盜則轉向掠奪非半島勢力的船只?!庇兄雿u上的政治勢力的支持,海盜便變得有恃無恐,海盜掠奪漸漸成為一種職業(yè),海盜們也無罪惡感可言,當然這也是環(huán)境的寬松所致。例如,半島上的王國通過支持海盜的行為來損害其鄰國的利益,因此海盜事業(yè)就在該國蘇丹的支持下蓬勃發(fā)展起來,“荷蘭與英國人一度懷疑廖內-龍牙蘇丹與海盜相互勾結,支持海盜的劫掠。其他國家的蘇丹,甚至參與支持且同海盜分贓,其中最臭名昭著的是布吉斯雪蘭莪蘇丹?!焙1I們劫掠完畢也要尋找下家來賣掉贓物,為得到這些財富就不得不尋找與收購商有聯系的政治勢力來充當保護傘。然而這些海盜也不是從一而終的,當這些保護傘意圖占據大部分財富時,海盜便背叛他們,去尋找其他政治保護傘,甚至會反過來劫掠他們的舊主子。
19世紀前,海盜劫掠時會避開歐洲裝備精良的船隊,每次的海盜劫掠事件的發(fā)生都建立在最低風險之上,海盜們的帆船規(guī)模較小,配置較為低矮的風帆以及簡陋的武器,他們認識到去襲擊歐洲裝備精良的商船必將血本無歸。被襲擊的歐洲商船一般是那些擱淺迷途的,海盜一般不主動去襲擊,而是追逐驅趕這些商船進入一些沒有通道的港灣,在其彈盡糧絕時才發(fā)起攻勢。
除去以上這些特例,歐洲商船基本上很少受到海盜的襲擊,遭襲的對象主要是來自中國的、一些規(guī)模較小的、沒有很好裝備的、缺乏影響力的私人舢板。因此19世紀前海盜活動很容易給歐洲人造成一種不足為患的假象,這就客觀上助長了海盜的猖獗氣焰。1807年英國政府戰(zhàn)備用途的小型單桅帆船“勝利號”在爪哇遭遇了一艘婆羅洲海盜船,英方在未覺察的情況下就被對方全副武裝的水手偷襲,“勝利號”的船尾遭到重創(chuàng),據統計,大約有三十幾名船員被殺。類似這樣的歐洲船艦被襲的事件在19世紀初開始頻繁發(fā)生。19世紀30年代英國加爾各答當局雖然也開始對海盜感到恐懼,但是并不就意味著要采取行動。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孟買也只有一小塊海軍基地,海峽殖民地孟加拉艦隊必須聽從他們的調遣,這時印度總督本廷克正專注于參加競選,對前往中國的貿易也沒有多大興趣,對海盜的襲擊也無動于衷,“他甚至提議廢除公司在此的海軍,來贏得支持率”
這半個世紀歐洲陷于相互之間的交戰(zhàn),引發(fā)混亂的政治與經濟模式,中南半島、馬來半島、東印度群島上的政治勢力相互攻伐,忽略了對海盜的治理。另外由于各種勢力暗中扶持海盜劫掠對手的商船,就為海盜提供了戰(zhàn)略上、物質上的支持,無形中助長了海盜氣焰,海盜更加有恃無恐公然挑戰(zhàn)歐洲勢力。
19世紀前的東南亞海絲一線的海盜活動類似于“散兵游勇”的獨立、分散經營,但是隨著劫掠區(qū)域的擴大、財富的積累、武裝的逐步精良。19世紀后海盜群體開始呈現吞并小群體、壟斷、一家獨大的趨勢,最典型體現于布吉斯海盜由原先星羅棋布于南海到東南亞的海絲沿線各自經營到婆羅洲達雅克海盜的一家獨大。隨著東南亞局勢的復雜化,海盜活動開始呈現出一種可以洞察的規(guī)律:各種政治勢力互相攻伐時就是海盜活躍之時,政治勢力的代表們不約而同地接洽海盜,收買海盜頭目進攻對手的船艦、商船,海盜也是樂意為之;劫掠完畢,政治勢力在充當保護者、情報提供者的前提下與海盜瓜分贓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