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亞萍
【摘要】高中教材《先秦諸子選讀》中的《論語》選編的第六節(jié)“有教無類”的第4則“未知,焉得仁”中的“未知”一句,教參中將其翻譯為“不曉得”。筆者認為,“未知”應翻譯為“(子張你對仁)不夠理解”更為合理。
【關鍵詞】未知;不曉得;不夠理解
【中圖分類號】H415 【文獻標識碼】A
《先秦諸子選讀》因其深刻的思想文化內(nèi)涵、豐富的文言特質(zhì)等優(yōu)勢,得到了許多學校和語文老師的青睞。學習《先秦諸子選讀》,一定繞不開儒家經(jīng)典,而《論語》則是儒家文化的重要經(jīng)典之一。在講授選文時,教師注意從詞匯、語法、修辭等方面培養(yǎng)學生文言文閱讀能力的同時,還要盡量聯(lián)系學生的現(xiàn)實,簡而能賅、淺而能深、嚴謹準確地把握選文內(nèi)容,也可采取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方式,來理解《論語》的精髓。因此,這就要求教師要有一絲不肯放松馬虎的嚴謹態(tài)度,不迷信于教參及名家的注解,有自己科學獨特的解讀。
筆者在講授《論語》選編的第六節(jié)“有教無類”的第4則時,對“未知”的理解與教參對其的解釋稍有異議。選編的第4則原文,具體如下:
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于他邦,則曰:“‘猶吳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痹唬骸叭室雍??”子曰:“未知。焉得仁?”
教參對這段文字翻譯為:
子張問道:“大官子文多次當大官,沒有喜悅的容色;多次被免職,沒有怨怒的容色。前任所推行的政策,一定告訴新任,怎么樣?”孔子說:“夠忠誠了?!薄八闳蕟??”“不曉得。這怎能算仁?”子張又問:“崔杼殺了齊國國君。陳文子是有十輛馬車的人物,拋棄了它們而離開了齊國;到了他國,說這里和我國崔杼差不多呀,又離開,又到另一國家。又說。還是和我國崔杼差不多呀,又離開。如何?”孔子說:“夠清白了?!薄八闳蕟??”“不曉得。這怎么算仁?”
課本中對“未知”沒有專門解釋。根據(jù)譯文,很明顯教參把“未知”翻譯為“不曉得”。這應當是教材編寫專家對“未知”的官方解讀。楊伯峻先生在《論語譯注》中對“未知”的翻譯也是“不曉得”;李澤厚先生在《論語今讀》中把“未知”解釋為“不知道”。也就是說,面對弟子子張?zhí)岢龅膯栴},孔子給予了回答。對于令尹子文,孔子評價他為“忠”,即忠于職守;對于陳子文,孔子評價他為“清”,即清白,不同流合污,潔身自好。當子張再追問他們能算得上仁嗎?根據(jù)專家的翻譯,孔子回答為“不曉得(不知道),哪里算得上是仁呢?”似乎有些莫名其妙??鬃颖疽押艽_定地認為“哪里算得上仁呢?”為何之前再加一句“不曉得(不知道)”?這就顯得前后矛盾了。對于惜字如金、言簡意賅的古人,一是不會說贅余之言;二是不會說矛盾之句。何況是大教育家的儒家圣人孔子,應該是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教參及部分學者對“未知”的翻譯有誤。
文言文中省略句式非常普遍。常見的有省略主語,省略謂語,省略賓語,省略介詞,等等。對話中,孔子回答:“未知。焉得仁?”顯然,“未知”之前,省略了主語。省略的主語大概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省略主語“吾”,即“(吾)未知。焉得仁?”翻譯為:“(我)不曉得,哪里算得上是仁呢?”這是許多學者所默認的。前文已說過,這種翻譯顯得前后語意矛盾,不能令人信服。
第二是省略主語“女”(“女”通“汝”),可理解為對話中的子張。即“(女)未知。焉得仁?”翻譯為:“子張你不曉得啊,哪里算得上是仁呢?”不曉得什么?似乎又省略了賓語。根據(jù)語境推測,應該是省略了賓語“仁”。
在儒家思想中,孔子理想人格的核心是“仁”??鬃诱J為“克己復禮為仁”(《論語·顏淵》);“仁者愛人”(《論語·顏淵》);“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述而》);強調(diào)“仁”的行為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述而》);鼓勵弟子要“當仁,不讓于師”;自謙為“若圣與仁,則吾豈敢”。在孔子心中,“仁”的境界是非常高的。在《論語》中,“仁”字共出現(xiàn)了109次。(《論語譯注》,楊伯峻,第221頁)可見,“仁”是一個有寬廣內(nèi)涵和外延的不易理解的概念。孔子如果認為子張不能正確理解“仁”,因此不能正確評判別人的行為是否屬于“仁”的范疇,似乎就容易說通了。
所以筆者認為,“未知”省略的主語是“汝”,省略的賓語是“仁”。恰當?shù)淖g文應是:子張你還不理解仁啊,他哪里算得上是仁呢?此外,“知”在古漢語詞典中有“知道、了解”這一普遍含義外,還通“智”字。這種通假現(xiàn)象,也在《論語》中普遍存在。例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中,最后一個“知”通“智”,即意為: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這就是智慧。在“未知,焉得仁”中,“知”也有可能通“智”。假如這種情況成立,那么就可以翻譯為:“子張你還不聰明啊,他哪里算得上是仁呢?”似乎也能解釋得通。但是,在《子路、曽皙、冉有、公西華侍坐》篇中,孔子鼓勵弟子各言其志。孔子睿智、寬厚、大度、循循善誘的藹然長者形象躍然紙上。這樣一位萬世師表的孔子,應該不會對弟子的提問,先批評再解答。所以,“知”通“智”這種假設,似乎有些牽強,可以排除。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未知,焉得仁”中,“未知”應翻譯為“子張你對仁還不夠理解啊”較為合理。
作為站在講臺上的一線語文教師,對經(jīng)典要有一絲不茍的謹嚴精神,對名家的解讀不盲從,在深入思考的前提下,敢于質(zhì)疑,敢于提出自己的不同見解,即便牽強甚至謬誤,這種質(zhì)疑本身,也是很有意義的。唯其如此,才能在課堂中碰撞出智慧的思維火花,才能在教學中推陳出新賦予文本新的解讀,才能鼓勵學生天馬行空、大膽創(chuàng)新。
(編輯:張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