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鈴

每天到單位的食堂蹭免費午餐，末了還拎走滿滿一大盒米飯；零下20多度的寒冬里，寧愿凍死也不交取暖費，靠著上下樓鄰居的地?zé)崦銖娚?；家中常備幾只水桶，到物業(yè)公司用于澆花的水龍頭上接滿，作為自己一天的生活用水……

這個吝嗇到變態(tài)的女人名叫王慧燕，吉林省長春市一家職能部門的工作人員。這種對金錢的變態(tài)吝嗇，不僅讓她失去了原有的優(yōu)雅從容，更是將她重病的父親氣死。眼看她落得眾叛親離、非人非鬼，她的丈夫熊亞忠終于坐不住了。他放棄進一步晉升的機會，全心守候在妻子身邊，乞求她原諒的同時，用行動展開了救贖。他究竟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情？與她的變態(tài)吝嗇有關(guān)聯(lián)嗎？他最終能將她拉回正常生活軌道嗎？

婚姻創(chuàng)傷之痛：一個女人吝嗇成癮

2008年4月的一個周五，長春一家機械有限公司的市場部總監(jiān)熊亞忠來到新城大街，踏進了已經(jīng)數(shù)月未進的家門。

剛進家門，一股異味便撲鼻而來，熊亞忠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房間的角落里，堆滿了廢紙和各種壇壇罐罐，妻子王慧燕則在那一堆破爛中挑挑揀揀。見此，熊亞忠皺了皺眉頭，走上前去，勸說妻子：“這樣下去，會毀了你自己的。”王慧燕突然朝丈夫發(fā)飆：“你去外面偷吃，不就是因為那個女人有幾個臭錢嗎？錢，我也會掙啊！”熊亞忠既心痛又慚愧……

出生于1970年的王慧燕是吉林省長春市人，父母是一所大學(xué)的教授，姐姐是政府公務(wù)員，而王慧燕則在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了父母所在學(xué)校從事行政工作。1997年，王慧燕在親友的介紹下，與機械公司的市場營銷員熊亞忠結(jié)婚，次年生下兒子熊西。熊亞忠婚后事業(yè)順利，一步步升至市場總監(jiān)；熊西聰明可愛，在學(xué)校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但這美好的一切，都在2007年5月戛然而止。

那一月，王慧燕從丈夫的短信里，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丈夫與另一個女人的親密信息。在她的追問下，不善撒謊的熊亞忠，坦白了出軌的事實。熊亞忠請求她原諒，并表示已跟對方斷絕了關(guān)系。王慧燕是個要強的女人，不愿將自己被丈夫背叛的事實告訴任何人，獨自一人承受著痛苦。盡管看在年幼兒子的分上，王慧燕原諒了丈夫，他們還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但是，兩人之間卻從此難有交流。稍不合意，王慧燕便對熊亞忠破口大罵。丈夫不想讓這種緊張的家庭氛圍給孩子帶來負(fù)面的影響，只好帶著兒子搬去了孩子奶奶家住。丈夫和兒子搬走后，在空蕩蕩的家中，王慧燕獨自品嘗著孤獨，武斷地認(rèn)為，自己之所以輸給那個富姐，就是因為沒對方有錢。那時的她認(rèn)為，只要有了錢，她就可以撬動整個世界！

然而，王慧燕積累財富的手法讓人大跌眼鏡，她不去琢磨怎么“開源”，而是在“節(jié)流”上做文章。

2008年，學(xué)校與長春市一家稽查大隊合并，王慧燕就借此機會調(diào)去了稽查大隊，謀到了一份不用坐班、也沒有什么事情可做的閑職。所謂的上班，其實就是每天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她就跑到單位去溜達一圈。去的時候，她騎的是自行車，后座上放著一個超大容量的飯盒。因為食堂的飯菜對本單位職工是免費的，她不僅吃，還要把飯盒裝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把?dāng)天的晚飯和第二天的早飯帶出兩份兒來。

時間一長，食堂的同事就發(fā)現(xiàn)了端倪。打聽之下，才知道王慧燕是王教授的女兒?？丛谒赣H的情面上，食堂的人將此事摁了下來。

節(jié)省了吃飯的開支，還有水電。王慧燕拔掉了家中所有的電源插座，改用蠟燭照明。如果有東西需要充電，就拿去單位或者爸媽家充。東北的冬天，幾乎每天都是零下20多度的超低溫，她卻不開暖氣，省下暖氣費，靠著蹭上下樓鄰居的地?zé)崦銖娚?。她的家中有幾個大鐵桶，她每天提著桶去物業(yè)澆花的水龍頭那兒接水，作為自己一天的用水。

除了父母、丈夫和兒子，王慧燕不再允許任何人到自己家里來，包括她的姐姐、姐夫和外甥。有一天晚上，熊亞忠?guī)е鴥鹤踊貋砗?，發(fā)現(xiàn)王慧燕有電不用，居然在家點蠟燭。正當(dāng)他啪的一聲將電源開關(guān)打開時，王慧燕一聲驚呼：“關(guān)掉，快關(guān)掉！又浪費了我百分之一度的電，嘖嘖?！毙軄喼液蛢鹤用婷嫦嘤U，感覺不可思議。王慧燕的父母名下有1套30余平方米的小型公寓，在學(xué)院旁邊；兩老平時住在學(xué)校的宿舍里，那套公寓則出租。租客們退租時，有很多東西懶得帶走，王慧燕便利用這個機會撿破爛：水盆、凳子、衣物、衛(wèi)生紙，等等，但凡她覺得有點值錢的，她都撿回家。為此，她將家中的電器和家具幾乎變賣殆盡，為的就是騰出地方來裝廢品。

王慧燕這種近乎變態(tài)的節(jié)約，讓家人既不解又心痛。熊亞忠何嘗不想勸說妻子？可每當(dāng)他小心翼翼地勸說妻子，讓她不要如此苛待自己時，便會遭到她劈頭蓋臉的痛罵：“那個女人不就是有錢嗎？我現(xiàn)在也在攢錢??！”面對她的怒懟，熊亞忠無力反駁。

斂財氣死病父：那令人嘆息的眾叛親離

2015年初，王慧燕已經(jīng)退休的父親因直腸癌而住進了醫(yī)院，她和姐姐輪流著照顧父親。因為經(jīng)常往返于醫(yī)院和藥店，不久，她便被傳銷人員盯上了。

3月底的一天，王慧燕剛走出父親所住醫(yī)院大門，一個20多歲的姑娘走上前來搭訕：“大姐，您家哪個親人在住院吧？病得重不重呀？”王慧燕沒理會她。

未曾想，若干天后，那個小姑娘再次找著了王慧燕。這一次，姑娘手里還拿著一盒保健品。她一邊追著王慧燕走一邊介紹：“大姐，您的事我打聽了一下，是伯父患了癌是吧？您甭?lián)?，我這里有特效藥。這藥不僅能治病，還能賺錢！”

聽說能賺錢，王慧燕的腳步停了下來。小姑娘趁熱打鐵，將手中的保健品夸得天花亂墜，說這種保健藥，能讓被癌細胞侵蝕的肌體恢復(fù)正常功能。如果王慧燕買藥的同時，幫著賣藥，那么，每賣出去3個療程的保健品，她就能獲得1000元的傭金！

王慧燕聽得渾身熱血沸騰，小姑娘見狀趕緊慫恿她：“這樣的好事，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您要是有心，現(xiàn)在就可以著手進貨。進得越早，離發(fā)財?shù)膲粝刖驮浇??！惫媚锏脑挀艨辶送趸垩嘈睦锏淖詈笠坏婪谰€，她當(dāng)即用父親當(dāng)天準(zhǔn)備買藥的卡，在小姑娘隨身所帶的POS機上刷了7萬元。姑娘給王慧燕開了張收據(jù)，告訴她第二天貨就會送到她家中。endprint

第二天，王慧燕果然收到了30盒保健品。臨近中午時，她揣了一盒，興沖沖地趕往醫(yī)院，沖著病床上的父親說：“爸，您有救了，我?guī)湍I到了特效藥。您吃完就好?！碑?dāng)時正好有醫(yī)生在查房，聽王慧燕如此說，拿過她手中的藥，看完術(shù)語繁多的說明書，說：“不瞞你說，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保健品，吃后無害，但對于病情的緩解無益?！?/p>

很快，母親和姐姐都知道了情況。特別是當(dāng)她們聽說王慧燕買這些沒用的保健品，居然花了整整7萬元時，氣得想報案，但深陷傳銷人員謊言中不可自拔的王慧燕堅決阻止她們報警。見王慧燕執(zhí)迷不悟到了如此地步，母親和姐姐只有不停抹淚的份兒。

不久，王慧燕的父親也獲悉了小女兒被騙一事。急火攻心下，老人的病情迅速惡化。半個月后，便宣告不治。臨死前，老人將一家人召到身邊，語重心長地叮囑：“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慧燕，她怎么就變成這個樣子？她這是??！你們千萬要對她寬容一點，要幫她啊。”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眾人，在熊亞忠的臉上停留得格外長。熊亞忠渾身不自在。

父親的去世，王家人將主要責(zé)任歸咎于王慧燕。大家開始冷落她。王慧燕過著孤苦而凄涼的生活。

想到岳父臨終的話，熊亞忠決定咨詢心理醫(yī)生。醫(yī)生詳細聽了他的講述后，告訴他，王慧燕患上的是一種“婚姻創(chuàng)傷應(yīng)激反應(yīng)癥”的心理疾病，患者對金錢的變態(tài)渴望，是經(jīng)歷丈夫出軌的婚姻危機后，一種應(yīng)激反應(yīng)。醫(yī)生的話，讓他徹底清醒過來：其實，王慧燕本不是這樣的人，他才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住卑。　拔也荒茉傩涫峙杂^，我必須為自己的過錯埋單！”當(dāng)時，已經(jīng)被公司列為副總?cè)诉x的熊亞忠決定：放棄晉升的機會，好好陪伴妻子。

怎么陪？當(dāng)務(wù)之急，是讓妻子從傳銷中抽身出來，讓她明白，繼續(xù)傳銷，只有死路一條。

為此，熊亞忠找來刊登了傳銷受騙案例的報紙給她看，沒想到王慧燕趕緊把一堆報紙捆好當(dāng)廢品賣了。其間，王慧燕仍舊騎著那輛破自行車，滿城推銷她的那點假貨，可藥店的人哪里那么好糊弄？每次去藥店，她都被人攆了出來。藥賣不出去，投資下去的7萬元錢就賺不回來。長時間的入不敷出，讓王慧燕身心俱疲。2017年3月，在一個下雪的傍晚，神情恍惚的王慧燕摔倒在冰面上，右腿骨折，住進了醫(yī)院。

熊亞忠聞訊趕到醫(yī)院，晝夜侍奉在妻子的病床邊。見丈夫忙前忙后地跑，幾天下來就瘦了一大圈，原本見他就罵的王慧燕，這次沒有罵他。夫妻倆的感情，出現(xiàn)了10年來難得一見的緩和。

自曝出軌丑聞：贖罪丈夫重建信任

那天，醫(yī)生給王慧燕換藥時，她痛得嘴里咝咝直冒冷氣。醫(yī)生走后，王慧燕沖丈夫搖了搖頭，說：“哎，要是能早點好起來就好了，我還得抓緊時間去賣藥呢?！甭犓绱苏f，熊亞忠生氣之余，有了主意。次日，他帶來一盒保健品，拆開一盒，將其中一粒膠囊遞到妻子的嘴邊：“你不是說這個藥有特效嗎？你現(xiàn)在吃一粒，估計很快就好了?！边€沒等王慧燕反應(yīng)過來，熊亞忠便將她的嘴一捏，而后將藥灌了進去。

誰知，吃下去后，王慧燕的眉頭便皺了起來。過后，她哇的一聲，吐了起來。一邊吐一邊說：“什么破藥？一股子海腥味兒。”“良藥苦口利于病，你忍著點，說不定明天傷就好了?！毙軄喼肄揶淼?。

吐得精疲力竭的王慧燕，察覺到丈夫是在挖苦自己，這一次，她沒有反駁。

其實，受過高等教育的王慧燕，從一開始就不是特別相信那種保健藥。若非被傳銷人員洗腦，她是不會鬼迷心竅的。想想那30余盒藥花去了自己整整7萬元，心疼不已。熊亞忠顯然洞穿了妻子的心事，他安慰她：“咱也不缺那幾萬元錢，算是花錢消災(zāi)吧。放心，那幫騙子，遲早會被警方收拾的。”

兩個月后，王慧燕傷愈出院。她在熊亞忠的陪同下，特地來到了父親的墓地上。想著長眠于此的父親，懊悔與悲慟交織在一起，她哭得天昏地暗。

見第一步計劃基本成功，熊亞忠決定實施自己的第二步計劃：去掉妻子的心病。

在同王慧燕分居的這些年里，除了和兒子的日?；ㄤN，熊亞忠也積攢了60多萬的存款，他把這些全部上交給王慧燕。熊亞忠對妻子說：“我當(dāng)年犯錯的原因，不是看對方富有，我是自以為風(fēng)流倜儻。其實，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男人！十幾年了，我一直心存愧疚，你就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贖罪吧。”

王慧燕雖然初步接納了熊亞忠，但他心里明白，自己曾經(jīng)的錯毀掉了妻子對整個家的信任。要想幫妻子去掉心病，就得讓她重新建立對他的信任。

為此，熊亞忠每天只要睜開眼，幾乎每半個小時就主動打電話或微信視頻，給妻子報告自己在哪里、做什么。漸漸地，王慧燕對這種高頻率的“匯報”感覺到了厭倦，她逐漸還給丈夫?qū)儆谧约旱目臻g，重新開始相信了他。熊亞忠知道，妻子心中對親友一直有愧，她自己多年來的吝嗇已經(jīng)深深地傷了他們的心，能否與他們重修于好，一直是王慧燕心中的一根刺。他想，一定得想個辦法，幫她挑掉這根刺。

王慧燕的姐姐建有一個微信群，里面的親友以王家人為主。2017年9月底的一天，熊亞忠發(fā)了一篇長文在微信群里，將自己當(dāng)年如何出軌、如何被妻子發(fā)現(xiàn)、妻子如何受到深度刺激后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吝嗇鬼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

很快，有著40余人的親友群便炸了鍋了。王慧燕的姐姐最先發(fā)難：“好你個熊亞忠，一直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居然還背著我妹妹去偷人?！闭Z氣中透出切齒的痛恨。此外，王家的其他長輩，也紛紛指責(zé)熊亞忠，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從小到大，熊亞忠第一次被人如此密集地辱罵。盡管早有心理準(zhǔn)備，他還是被打擊得體無完膚。王慧燕反過來安慰丈夫：“你別往心里去啊?！?/p>

熊亞忠主動解密后，人們這才知曉王慧燕當(dāng)年摳門到極致的根源。王家許久沒有走動的親戚，重新把王慧燕的微信加了回來。王慧燕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她終于原諒了他人也原諒了自己。

2017年國慶長假，熊亞忠?guī)趸垩嗳デ鄭u看望在此念大學(xué)的兒子后，又去了江西省九江市游廬山。在錦繡谷的險峰上，熊亞忠拉著妻子的手，掏出一把同心鎖。他說：“這是我出發(fā)前特地請工匠打造的，上面鐫刻著我倆的名字。傳說只要將同心鎖掛在這里，夫妻倆就算遭遇再大的風(fēng)浪，也會心心相印，永不分離?！闭f完，他和妻子將同心鎖牢牢地系在了欄桿上，把鑰匙扔到了山底。夫妻倆緊緊相擁的身影，成為險峰上一道最美的風(fēng)景……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guān)信息作了技術(shù)性處理。）

編輯/戴志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