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

摘 要：元人辛文房所撰《唐才子傳》一書，以唐代四百余位文化精英為對象，梳理出有唐一代文脈之起伏。其筆下的“才子”形象是自我塑造和社會觀念合力影響下的產(chǎn)物，其本質(zhì)乃是一種社會傳播的過程。文章試從傳播學的角度切入，以明晰才子群體與唐代社會崇文觀念形成之間的動態(tài)關系。

關鍵詞：唐才子;社會傳播;社會觀念;《唐才子傳》

一、唐代才子概念的提出

才子，是對唐代詩人的別稱，出自元朝辛文房之筆。辛文房開文學之先河，首先為唐代才子寫書立傳，其最著名典籍便是《唐才子傳》。該書以《舊唐書》《新唐書》中的列傳記載為主要依據(jù)，取材詳實，人物豐滿，書中共涉及約四百位唐代才子，將唐代才子的形象鮮活地勾勒出來。

那到底怎樣的文人墨客才可以稱為才子呢？“才”一般可以理解為“才華、才干、才學”等意思，其釋義主要與文化相關。但是，在歷史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對文人所具備的才學要求也不一樣，因而，才子會因時因地展現(xiàn)出不同的才能。由此可見，“才子”這一稱謂是用以展現(xiàn)不同社會階段文化觀念的變化。

二、唐代才子群體的社會傳播方式

（一）自我塑造：人內(nèi)傳播

《唐才子傳》中對陳子昂有如此描述：“初年十八時，未知書，以富家子，任俠尚氣弋博。后入鄉(xiāng)校感悔，即于州東南金華山觀讀書，痛自修飭，精窮墳典，耽愛黃、老、《易·象》?！比绻詡鞑W的視角來看待陳子昂前后的變化，可以將其歸屬為人內(nèi)傳播的結(jié)果。首先，十八歲時的陳子昂是一位不懂詩書，有著俠義之氣的富家子弟，這是這位才子的“主我”;而在進入鄉(xiāng)校之后受到感觸，開始痛改前非，發(fā)奮讀書，重塑自我，而這時候所表現(xiàn)出的是陳子昂的“客我”?！爸魑摇迸c“客我”之間的互動轉(zhuǎn)化，逐漸塑造出一位“重義輕財、海內(nèi)文宗”的唐才子形象。

著名的社會學家布魯默曾在“自我互動”理論中指出，“在人內(nèi)傳播的過程中，個人會沿著自己的立場或行為方向?qū)λ似诖囊饬x進行能動的理解、解釋、選擇、修改、加工，并在此基礎上重新加以組合。經(jīng)過這個過程的他人期待已不是原來意義上的他人期待，它所形成的自我也已不是原來意義上的自我，而是一個新的行為主體。”根據(jù)布魯默的闡述，可以發(fā)現(xiàn)唐代才子人內(nèi)傳播的接受者是其本人，而傳播者則是眾多的外部信息。外部信息如人們對其的期待等等對唐代才子的感官造成刺激，并在其本人內(nèi)部進行傳播擴散，唐才子根據(jù)個體內(nèi)部傳播的信息進行自我重塑，從而展現(xiàn)出一個符合社會大眾觀念所需的唐才子形象。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唐才子在自我重塑的過程中所進行的人內(nèi)傳播是一種有著社會性、互動性的傳播方式。

（二）社會互動：人際傳播

李涉是《唐才子傳》中所講述的一位著名唐才子，他曾有過被盜賊劫道的經(jīng)歷，書中如此表述：初，嘗過九江皖口，遇夜客方跧伏，問何人。曰：“李山人?！焙朗自唬骸叭羰牵鹩秘鈯Z。久聞詩名，愿題一篇足矣?！鄙嫘廊粫唬骸澳河隇t瀟江上村，綠林豪客夜知聞。他時不用藏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贝笙玻蛞耘＞坪襁z，再拜送之。

喜歡唐才子李涉詩作的盜賊于半路劫住李涉前行的道路，要求題詩一篇，而后放行，李涉于是作詩一首贈與盜賊，盜賊乃贈牛酒并拜送李涉。這一過程，其實是李涉與盜賊之間的一種社會互動，即人際傳播。

人際傳播至今仍是社會中最為典型的社會交互傳播方式，該傳播方式的實現(xiàn)需要依靠一定的媒介作為若干個體之間信息傳播的載體。對于唐才子的人際傳播來說，大部分的情況下，接受者是社會上其他人士，而傳播者是唐才子。通過唐才子李涉被劫道的經(jīng)歷可以分析得出，唐才子作為傳播者，選擇接受者的時候往往帶有一定的目的性和功利性，才子們通過人際傳播來構建以自己為中心的社交網(wǎng)絡，并通過人際再傳播實現(xiàn)才子形象的輻射傳播。

三、唐才子群體傳播中的主要媒介

（一）音聲媒介

音聲媒介主要包括三種渠道：一是通過唐才子之間的唱酬活動完成詩歌的傳播;二是由歌妓傳唱唐才子的詩歌進行傳播;三是通過社會大眾對唐才子詩作的傳詠。社會大眾對唐才子詩作的傳唱吟誦，有些單純是出于對才子和詩歌的喜愛，而有些也夾雜著一定程度的功利目的。譬如，民間某一書生為了研讀詩書，考取功名，就需要對唐才子的詩作進行拜讀借鑒，而這一過程之中，他們不自覺地成為唐才子的傳播者。

（二）紙質(zhì)媒介

一些頗具特點的唐才子，往往會為自己的詩作挑選或者制作專門的紙張，于是特殊的紙便成為媒介之一，而紙張的材質(zhì)、厚度，甚至詩作筆跡的特點都是紙質(zhì)媒介的組成元素。例如，唐才子薛濤詩作篇幅較小，而傳統(tǒng)的紙張較大，于是薛濤根據(jù)自己詩作的特點，精心制作出一種“薛濤箋”，這種特殊的紙張一經(jīng)制作出來，便受到當時才子們的追捧。

但是，有時候紙質(zhì)媒介需要與其他媒介相結(jié)合，才可以實現(xiàn)更好的傳播效果，就如《唐才子傳》中所記載的白居易和元稹二人“竹筒傳詩”一樣。白居易和元稹將作好的詩作卷好放入竹筒之內(nèi)，然后把竹筒置于河中，讓其順流而下，二人通過竹筒與紙張實現(xiàn)了彼此之間的交流，還成為詩壇佳話，被更多的人熟知兩個才子的形象。

（三）壁石媒介

喜歡游歷山水的唐才子張祜經(jīng)常會在一些佛寺的墻壁上題詩作詞，很多著名的佛剎古寺的墻壁上都留有其曾經(jīng)題作的詩句，如杭州的靈隱寺、蘇州的楞伽寺等等。張祜之所以選擇在佛寺墻壁上題寫自己的詩作，想必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宣傳自己才子的形象，以墻壁為媒介實現(xiàn)其詩作和形象的傳播。另一方面，對于寺院來說，墻壁上題有唐才子的詩作，不僅是一種裝飾，更是一種榮耀。就在唐才子與寺院各取所需之間，壁石作為一種媒介逐漸被應用開來。

鑒于將詩作題于石壁之上有著很好的傳播效果，唐才子越發(fā)重視在石壁上題詩的質(zhì)量，諸如唐才子任蕃在游覽巾子峰時，一時興起，在寺壁上題詩：“絕頂新秋生夜涼，鶴翻松露滴衣裳。前峰月照一江水，僧在翠微開竹房”。在其題詩完畢，行出約百里之后，想要將“一江水”改為“半江水”，于是又折返回去?？梢姡敃r才子對壁石這一傳播媒介的重視。

四、唐代才子群體的傳播模式與互動關系

1959年，美國的賴利夫婦提出了一種傳播系統(tǒng)模式，他們二人認為不管是在宏觀，還是中觀，或微觀層面，傳播并不僅是不同個體或者單元之間的交互溝通，同樣也會在個體或單元內(nèi)部發(fā)生，由此得出賴利夫婦的傳播系統(tǒng)模式（圖1）。

受賴利夫婦啟發(fā)，筆者認為唐才子群體的社會傳播關系大致如圖2所示。

馬萊茨克于1963年在《大眾傳播心理學》這本書中提出一種新的模式，即大眾傳播場系統(tǒng)模式（圖3）。這一模式的提出不僅標志著傳播過程中五要素之間的相互關系被清晰地揭示，同時也標志著傳播學的觸角已經(jīng)延伸到社會作用力與社會心理因素之間的交互關系。

結(jié)合唐代社會的具體情況，并對以上幾種傳播模式進行借鑒，筆者認為唐代才子在作為傳播者的同時，也存在自我形象重塑和詩文創(chuàng)作這樣一個個體內(nèi)在傳播的過程，即力求功名的唐代才子這一文人群體，不得不迎合社會或官方喜好，在才學上提升自己，之后通過各種渠道和媒介讓自己的形象和才學得到傳播。而其他社會群體，同時接受著統(tǒng)治階級在觀念上的引導，接受著經(jīng)唐代才子傳播而來的詩作和訊息，并通過社交傳播的方式形成傳播網(wǎng)絡，由量的積累最終達到質(zhì)變，形成崇文敬士的社會風氣和社會觀念。在社會公眾與官方審美的要求下，唐代才子不斷學習新的才能，改變傳播內(nèi)容，如此這般，唐代才子與社會之間形成一個相互作用的傳播過程體系。最終使“才子”這一稱謂成為時代觀念變化的代名詞。

五、結(jié)語

值得注意的是，唐代才子群體塑造形象、創(chuàng)作詩文，其最終目的大多是為了順利走上仕途。因而作為接收者的社會上層階級其實在無形中引導著唐代才子群體的傳播方向。在對普通百姓進行傳播的過程中，唐才子的這種功利性較弱，主要通過率性自我的才子形象以及灑脫真摯的詩文，潛移默化地引導著普通百姓觀念的轉(zhuǎn)變，并與大眾審美互相影響?？偠灾?，唐代才子這一文人群體的社會傳播過程，既是自我形象塑造、迎合社會觀念改變的過程，也反映了時代文化審美觀念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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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上海外國語大學附屬外國語學校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