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建林 王 帥
黨的十九大報告強調(diào),全面依法治國是國家治理的一場深刻革命,提出了 “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全面落實司法責任”等一系列重要思想、重要論斷、重大舉措。審判權是司法權的典型樣態(tài),直接關乎司法的公平正義,審判權配置方式的優(yōu)化也直接關乎司法體制改革的成效。因此,有必要認真討論審判權的理論展開與科學配置,從而廓清審判權配置改革應堅持的基本立足點和出發(fā)點,以此促使不同階段的改革措施之間形成延續(xù),切實推動改革進程的不斷深化。
從當前來看,學界從不同角度對審判權作出定義,形成了不同的概念表述。筆者就從審判權概念的多元表述入手,提取概念中的基本共識,進而對審判權的本質加以探究。
從當前學界的研究來看,論者們從不同角度對審判權進行界定,代表性觀點有如下幾種:
有論者從審判行為的特殊表現(xiàn)入手,對之進行定義。如論者認為:“圍繞對立的主張和論點進行爭議的當事者中間存在一個具有權威的第三者,通過這樣的三方相互作用把當事者爭論引導收斂到一個合理解決上的社會機制,就是審判?!?〔日〕棚獺孝雄:《糾紛的解決和審判制度》,王亞新,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年,第256頁。審判是爭訟雙方在法庭上各自提出主張和證據(jù)并展開辯論,法官進行審理并作出裁判的訴訟活動。*張建偉:《刑事訴訟法通義》,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483頁。
亦有論者將審判行為與國家權力聯(lián)系起來,所下的定義更加關注審判權在國家權力體系中的特殊定位與功能。如論者認為,審判權就是一國的專門機關依據(jù)法定職權和特定的法律程序,具體適用法處理一定范圍內(nèi)的社會紛爭的專門活動。*朱福勇:《審判學》,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年,第2頁。審判權就是原告、被告或者控辯雙方在法庭上各自提出自己的主張和證據(jù)并進行辯論,法官站在第三方的地位上,基于國家權力依法進行審理并作出裁判的一種訴訟活動。*陳光中主編:《刑事訴訟法》,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年,第340頁。審判權是法院以國家名義對有關各方業(yè)已發(fā)生的權利、義務爭執(zhí)作出最終、權威解決的活動。*陳瑞華:《刑事審判原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2頁。還有論者認為審判權有廣義和狹義之分。以刑事審判權為例,廣義的審判權指法院依據(jù)職權范圍參加刑事訴訟程序,應用法律規(guī)范解決各種刑事糾紛的權力。除了受理案件后的審理和裁判外,還包括審前程序中對偵查機關的司法審查,執(zhí)行程序中對減刑、假釋等作出裁判等權力。狹義的審判權則專指法院對公訴機關提出起訴的刑事案件進行審理并作出裁判的權力。*卜開明:《刑事司法職權配置論》,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6年,第43頁。
還有論者將審判權與司法權等同使用。如論者指出,司法是與裁判有著內(nèi)在聯(lián)系的活動,司法權往往被直接稱為司法裁判權。據(jù)此,司法權就是法院的審判權。*陳瑞華:《司法權的性質——以刑事司法為范例的分析》,《法學研究》2000年第5期。亦有論者指出,在世界通行的概念中,司法就是審判。相應地,司法權的核心就是審判權,是由司法機關代表國家對各類糾紛所進行的居中的是裁判,此種裁判對爭議雙方具有約束力。*姚莉:《反思與重構——中國法制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審判組織改革研究》,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5年,第9頁。還有論者認為,司法權就是掌握公共權力機構(國家)職權的一定主體以法律適用方式對社會糾紛進行的審判活動,作為這種審判活動的結果就是形成具有公共強制拘束力的裁決結論。*楊知文:《中國審判制度的內(nèi)部組織構造》,北京:法律出版社,2014年,第28頁。
從當前論者們對審判的定義來看,雖然角度存在差異、繁簡存在分別,但在下列問題上是存在普遍共識的:
一方面,論者普遍認為審判權是一種由國家主導,并由國家強制力保證實施的國家權力。從主體上看,論者們普遍認為審判權是由掌握審判權力的專門機構(權威第三者)所享有的一種權力,審判權一般是由國家專門機關專屬行使,由法院受理案件,法官主持訴訟活動,依審判權力對糾紛進行處理。從過程上看,論者們普遍認為為了使審判活動順利進行,審判機關有權力對阻礙司法進行的各種行為采取強制措施或者其他強制性手段;從結論上看,論者們普遍強調(diào)審判結論在國家權力的管轄范圍內(nèi)對全體社會成員具有普遍約束力。審判的結果是裁判結論,會影響權利、義務的重新分配,是以對公民的人身權利或財產(chǎn)權利的予奪為內(nèi)容的,影響公民的切身利益。這樣的結論具有強制力。為了保證裁判的順利執(zhí)行,國家會對拒不執(zhí)行裁判者加以追究,從而保證裁判的效力。
另一方面,論者們亦強調(diào)審判權是一種判斷性的權力,即關注糾紛并通過判斷化解糾紛的權力。審判制度的首要任務就是糾紛的解決。論者們基本都強調(diào)審判發(fā)生在特殊的場合中,如當事人爭議、社會糾紛、控辯雙方的參與和辯論等??梢姡瑢徟袡嚯m然是一種強制力,但對糾紛的關注才構成了它特殊的問題面向,也使其得以與其他權力技術區(qū)分開來。既然審判面向的是糾紛,糾紛一般源于利益的相對性,這就使得審判權天然面向一種對立沖突的狀態(tài),也就必然要考慮如何基于自身的權力運作化解糾紛。從當前定義來看,論者們普遍認為作為審判者一方,需要在綜合考量糾紛當事人雙方意見的基礎上,居于中立地位做出裁判。由此,審判權的問題面向是糾紛,而解決問題的方式則是堅持自身作為判斷權的特殊定位。
在現(xiàn)代社會中,國家權力由于調(diào)整對象的特點和自身功能的差異,在權力內(nèi)部往往也存在分工,并依性質差異在整個國家權力體系中呈現(xiàn)不同的分布。由此,完整的權力概念不僅要關注權力主體與行使對象之間的關系、也要關注權力主體在結構上的分工,方能對之進行精準概括。由此,審判權的本質應當結合現(xiàn)代社會權力分工的背景,關注審判權在整個權力體系中的特殊定位。顯然,作為一種特殊意義上的權力,審判權是通過司法判斷的方式行使國家權力,發(fā)揮自身特殊的社會治理功能。因此,司法判斷權才是審判權之本質。
相對于其他權力的判斷行為,司法性的判斷具有特殊的定位、實現(xiàn)具有特殊的方式與結構:
從定位的差異來看,立法、行政與司法作為不同的法律技術,其權能存在差異。從立法到行政再到司法的過程,就是一個創(chuàng)設價值到推行價值再到尋求價值救濟的完整過程;其中,司法是通過對推行和實施法律的過程中所產(chǎn)生的糾紛的處理來維護法律價值。*汪習根主編:《司法權論》,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17頁。可見,司法的判斷是服務于糾紛的處理的。正如論者所言:“司法的判斷權是服從于解決沖突的裁判性質的。”*程春明:《司法權及其配置:理論語境、中英法式樣及國際趨勢》,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09年,第289頁。這樣一種定位的差異,決定了司法性的判斷具有特殊的實現(xiàn)方式:立法權側重于集合與提升公民意志,形成針對普遍主體的立法規(guī)范;行政權則是典型的命令權,以首長負責和上命下從為運作模式;司法則是法官通過個別的、具體的主體之間的相互交涉與辯論,對他們之間存在爭議的利益關系進行裁斷和明確,以達到定紛止爭的作用。司法化結構也存在特殊性:司法化程序的核心是主體之間的關系結構,司法化的過程就是由單方程序結構、雙方程序結構演變?yōu)槿匠绦蚪Y構,由弱三方程序結構演變?yōu)閺娙匠绦蚪Y構的過程。強三方關系結構,即三方主體在同一時空下,按照直接、言詞等原則進行裁判的程序結構。*左為民:《司法化:中國刑事訴訟修改的當下與未來走向》,《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1期。
總之,審判權的本質是一種司法判斷權。其特殊性表現(xiàn)為價值追求上的公正優(yōu)先,行為方式上的交涉與辯論,關系結構上由糾紛雙方和中立一方組成三方主體結構。這樣一種獨特的屬性,既區(qū)別于一般意義上的強制性的國家權力,也區(qū)別于其他權力行使時所運用的判斷方式,從而構成了審判權在整個國家權力體系中的特殊性。
具體而言,審判權的判斷對象是爭訟事項,判斷行為采訴訟方式,判斷基礎以證據(jù)為依據(jù),判斷標準以法律為準繩,判斷結果為裁判終局。以下具體展開:
作為司法判斷權,審判權具有被動性。托克維爾曾言:“司法權自身不是主動的。要想使它行動,就得推動它。”*〔法〕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上卷,董果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3年,第110頁。這樣一種被動性通過“訴”的機制展現(xiàn)出來。一方面,審判權的發(fā)動受到訴權的制約,沒有起訴就沒有審判,所謂“不告不理”。早在古羅馬時期就流傳著“沒有原告就沒有法官”“無告訴即無審判”的法諺。審判權只能在爭端發(fā)生之后,方能應當事人或者公訴機關的請求被動地行使,裁判者不能主動啟動審判程序。另一方面,審判權之作用范圍受到爭訟事項的制約,即審判受起訴范圍限制,所謂“訴審同一”。在刑事訴訟中,控、辯、審三方活動的中心均圍繞控訴主張的證明與反駁而展開,法官審判活動的重點是通過審理、確認或否定控訴主張的合法性和正確性,并以裁判形式固定下來。這就要求對未起訴之犯罪者或未起訴之犯罪事實,法官不得直接審判。*左衛(wèi)民:《刑事程序問題研究》,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53~154頁。
可見,針對爭訟事項的審判對象具有特定的功能,它通過審判權的被動行使,使審判權運作符合作為司法判斷權的本質。根據(jù)論者的總結,審判對象的功能有四:其一,鎖定審判的目標和范圍,法官不得超越審判對象進行審理和裁判;其二,明確防御的指向和范圍,被告人只需要針對審判對象準備防御和進行辯護;其三,規(guī)范控訴方的指控對象和范圍,控訴方不得超越審判對象進行突襲指控;其四,確立既判效力與禁止重復追訴的客觀范圍,經(jīng)過審判程序形成終局裁判,控訴方便不得再次將同一罪行提示為審判對象,法官亦不得對同一罪行進行重復審判。*謝進杰:《刑事審判對象理論》,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1年,導論第3頁。從中不難發(fā)現(xiàn),正是在對審判對象的確定與評價的過程中,審判權作為司法判斷權之被動性才得以彰顯,審判權所處的控辯審關系結構才得以形成司法化的三方結構關系。
將爭訟事項作為審判對象并對審判權的發(fā)動和運作發(fā)揮制約作用,不僅是踐行司法判斷之被動性的要求,也是實現(xiàn)權力理性、落實人權保障的必然要求。以刑事訴訟為例,在糾問式訴訟模式中,偵查、起訴、審判多種職權被集于一體,國家賦予司法官員廣泛且獨斷的權力。與之相對,嫌疑人和被告人的權利則被嚴加限制,淪為訴訟客體。這樣的一種權力運作方式,不僅欠缺對權力的監(jiān)督存在權力失控和被濫用的風險,也導致人權保障難以實現(xiàn),最終影響社會穩(wěn)定?,F(xiàn)代訴訟模式強調(diào)控審分離,從結構意義上講,控訴職能與審判職能作為功能不同的訴訟職能,應當由不同的國家機構分別承擔;從程序意義上講,則體現(xiàn)為刑事審判程序啟動上的不告不理以及審理范圍的“訴審同一”*謝佑平、萬毅:《刑事訴訟法原則:程序正義的基石》,北京:法律出版社,2002年,第160~161頁。。德國學者曾深刻闡釋:“從歷史上來說,起訴的引進是為了保護公民免受任意定罪——由起訴人提起指控可以避免法官主動受理刑事案件,同時充當控告者和裁判者。起訴的現(xiàn)代功能是另一層面的保護:界定了審判的事實范圍?!?〔德〕托馬斯·魏根特:《德國刑事訴訟程序》,岳禮玲、溫小潔,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129頁??梢姡诳貙彿蛛x的要求,在刑事訴訟中,審判只能是通過對公訴機關所提出的追訴主張的合法性與正當性進行審查,從而實現(xiàn)定罪量刑的公正與合理。
審判權作為司法判斷權,其行使是以訴訟的方式展開,受到訴訟結構的制約,并在訴訟過程中踐行自身的特殊性。
以訴訟方式展開的審判權必然強調(diào)親歷性與集中審判,從而踐行自身作為司法判斷權的本質。此時審判主體面對的是來自控辯雙方相互矛盾的證據(jù)和材料,只有審判主體親自出庭審判、親自接觸案件事實材料、親自聽取控辯雙方意見,才能夠進行事實判斷。正如論者所言,時至今日,當事人對訴訟活動的實質性參與已經(jīng)成為司法裁判的最基本特征。*吳宏耀:《訴訟認識論綱——以司法裁判中的事實認定為中心》,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29頁。相應地,也必然會要求采用集中審理原則,集中審理要求案件的審理應當不間斷地進行,直到審理完畢的原則。該原則有三大要求:一是審理時間的集中性,即案件一旦開始審理,法官就不得拖延案件審理,不得不適當?shù)刂袛啵欢菍徖碇黧w的集中性,即不得中途更換法官,而應同一審判主體參與全過程;三是審理方式的集中性,即法官必須在公開的法庭上并在當事人參加的情況下審理案件。*宋英輝主編:《刑事訴訟原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201頁。
審判權既然是通過訴訟方式展開的,公正是其核心價值、首要價值,由此必然要強調(diào)裁判者自身的中立性與獨立性。中立性意味著審判者必須居于超然和無偏袒的態(tài)度和地位,不得對任何一方存有偏見和歧視。畢竟,訴訟從本質上講,就是沖突雙方當事人將爭議事項提交給沖突之外的第三方進行評斷的過程,第三方的中立內(nèi)含于沖突各方為訴訟行為時的內(nèi)心期待之中。*李祖軍:《論程序公正》,《現(xiàn)代法學》2001年第3期。審判所處的結構是控辯審的“三方組合”,要實現(xiàn)解決糾紛的目的有賴于第三方的中立地位及其行為引導并促成糾紛解決,可以說,這種“三方組合”機制的基本結構特征就是“第三方中立”*謝佑平、萬毅:《審判中立論》,《湖南省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1年第4期。。審判權不僅需要中立、也需要獨立,要求審判活動必須是一種依照法律獨立進行的認識、判斷和裁決活動。完整的審判獨立應當包括實質獨立、身份獨立、集體獨立和內(nèi)部獨立四個方面。所謂實質獨立,是指法官職能服從法律的要求與良心的命令;身份獨立,是指法官執(zhí)行審判的任期與條件應得到充分保障,確保法官個人不受行政機關控制;集體獨立即司法審判機關作為整體,參與其自身司法行政事務的管理;內(nèi)部獨立則是指法官在執(zhí)行審判過程中應獨立于其同事和上級法院的法官。*陳瑞華:《刑事審判原理》,第164~165頁。
作為司法判斷權,審判是以證據(jù)為基石作出的,故而必須堅持證據(jù)裁判原則?!白鳛楝F(xiàn)代法治國家證據(jù)制度基石的證據(jù)裁判原則,是指訴訟中司法人員認定案件事實必須以證據(jù)為依據(jù)。”*陳光中、鄭曦:《論刑事訴訟中的證據(jù)裁判原則——兼談〈刑事訴訟法〉修改中的若干問題》,《法學》2011年第9期。證據(jù)裁判原則包括三層含義:第一,認定事實必須依據(jù)證據(jù),其他任何東西都不是認定事實的根據(jù);第二,裁判必須根據(jù)具有證據(jù)能力的證據(jù),這是對證據(jù)資格的要求;第三,證據(jù)必須在法庭上出示,并經(jīng)合法的質證、認證程序后方可作為裁判的依據(jù)。這是對法定證明程序的要求。上述三層含義之間存在著層層遞進的關系,必須同時滿足才符合證據(jù)裁判原則的基本要求。*卞建林主編:《刑事證明理論》,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80頁。
確立證據(jù)裁判原則,是踐行審判權作為司法判斷權的必然,也是實現(xiàn)司法公正的必然。首先,證據(jù)是準確認定案件事實的唯一手段。作為審判對象的爭訟事實是過去發(fā)生并且總體不可再現(xiàn),而證據(jù)則是人們借以復原案件原貌的基本手段,在司法實踐中訴訟證明活動主要是依靠證據(jù)進行的。其次,證據(jù)是實現(xiàn)司法公正的基石。這一方面是由于運用證據(jù)發(fā)現(xiàn)事實才能夠使得案件得到正確處理,最大程度實現(xiàn)司法的實體公正。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圍繞證據(jù)收集和運用所設置的一系列訴訟程序和證據(jù)規(guī)則也有利于規(guī)制國家權力,保障依法辦案,凸顯司法的程序公正。再次,證據(jù)還是當事人維護合法權利的重要依據(jù),它不僅能夠保證真正的犯罪分子受到懲罰,使得被害人的權利得到保障;也能夠保證無辜的被追訴人不至于被冤枉,防止或減少冤假錯案的發(fā)生。最后,證據(jù)也是進行社會主義法制宣傳與教育的有效工具。準確有效懲罰犯罪分子可以實現(xiàn)刑罰的特殊預防和一般預防功能,并且提高判決的可接受性和司法的公信力,有利于社會的和諧安定。
審判權的標準是法律規(guī)范,審判權的運行就是法律適用的過程。審判權以法律為準繩,必須遵從規(guī)范文義和規(guī)范思維的限制。就規(guī)范文義來看,司法必須要接受立法規(guī)范文義的制約,這是司法與立法之區(qū)別,也是維持公民預測可能性的需要。超出規(guī)范文義的活動就不再是司法活動,而是一種創(chuàng)設規(guī)范的活動,即立法活動;同時,規(guī)范的載體是文字,文字雖然沒有絕對的確定性,但卻具有相對的確定性。這種相對的確定性源自于人們的一般共識,正是由于一般共識的存在,文義才具有穩(wěn)定性,法律才得以維持公眾對它的預測可能性。就規(guī)范思維來看,司法是一種規(guī)范化的社會治理手段,參與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應當接受法律思維方式的制約,訴說對規(guī)范的理解,否則就可能無法參與到司法中來。此時,規(guī)范成了法律思維的出發(fā)點和歸宿,用法律方法看問題就是要用法律規(guī)范賦予事實以法律意義;用法律方法解決問題就是用規(guī)則、程序分配權利與義務、職權與責任、懲罰與救濟等。這是其他學科的方法所不完全具備的。*陳金釗,等:《法律方法論研究》,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54頁。總之,審判權的規(guī)范性是由規(guī)范文義和規(guī)范思維共同塑造的,兩者綜合作用,就使得審判權成為一種規(guī)范化的社會治理。
審判作為司法判斷權,其結論具有終局性?!敖?jīng)過司法裁判所認定的事實關系和法律關系,都被一一貼上封條,成為無可動搖的真正的過去。”*季衛(wèi)東:《法治秩序的構建》,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年,第19頁。司法的終局性是指法院對認為應由其管轄的所有司法性質的爭議享有最終裁判權。*賀日開:《論司法的終局性》,《岳麓法學評論》2003年第1期。具體而言,司法是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亦是解決糾紛的最后一種方式,其他糾紛的解決形式都不具有司法的終局性。同時,從裁判結果來看,審判權不僅對當事人具有效力,對其他機關、個人,包括審判者自身都具有效力,不可隨意變更、撤銷或者重新啟動訴訟程序。
司法判斷結果體現(xiàn)為裁判終局,其背后的原理在于程序自身的不可逆性、法律的穩(wěn)定性、司法的權威性和人權保障的必要性。首先,程序具有不可逆轉性。程序中的某一環(huán)節(jié)一旦過去,或者整個程序一旦結束,就不能再回復或者重新啟動,這是程序的有序性的必然延伸和邏輯歸結。*陳桂明:《程序理念與程序規(guī)則》,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1999年,第28頁。程序的不可逆性是程序自身的內(nèi)在品格,也是程序之所以明確、穩(wěn)定、權威的原因所在。司法權強調(diào)程序正義就必然要遵從程序的不可逆性,即終局性。其次,從法的穩(wěn)定性看,法律的穩(wěn)定性是發(fā)揮自身社會治理功能的前提,審判一旦作出裁判并且生效,必然要具有終局性,才能實現(xiàn)法律的穩(wěn)定性。再次,司法的裁判終局也是維護司法權威的必然要求。這是因為,一方面,司法機關在訴訟中被認定的事實被推定為真實,從而終結了糾紛各方權利義務的不確定性,使當事人能夠按照判決內(nèi)容重新安排生活,社會秩序從另一層面得以恢復。另一方面,司法裁判也排除了同一糾紛再次適用其他方式解決的可能性。司法活動就成為解決糾紛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經(jīng)由司法程序,就宣告塵埃落定,無疑有利于增加司法的權威性。*卞建林,等:《中國司法制度基礎理論研究》,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21頁。最后,裁判終局更是保障公民權利的必然要求。司法裁判往往牽涉權利義務的重新明確或分配,直接影響公民的權利行使和自由空間,這就要求司法運行能夠保持起碼的穩(wěn)定性,才能使公民能夠預測自身行為的性質,避免自身受到法律的任意追究。裁判的反復不僅有可能破壞社會關系和司法權威,還可能使公民陷入國家的重復追訴中。如此一來,公眾對自身行為性質的預測就是穩(wěn)定的,人權保障的理念也就得以彰顯。
審判權的科學配置就是要依照審判權的本質,對之進行科學的分解與整合,并在國家權力體系中合理分配。通過推進審判權的科學配置,一方面實現(xiàn)審判權結構優(yōu)化,推動審判權公正高效運行;另一方面實現(xiàn)審判權責明晰,確保對審判權的監(jiān)督制約。
現(xiàn)代法治國家一般都遵循法院專屬規(guī)律,即由法院專司審判權,且專享審判權。其他機關、組織與個人不得分割或變相享有審判權。審判權的法院專屬規(guī)律源于審判權作為司法判斷權在整個國家政治權力結構中的獨特定位。在現(xiàn)代法治國家中,包括立法與行政的各種政治權力也成為法治的對象,政治權力在運行過程中產(chǎn)生的糾紛也要通過司法判斷的方式來化解,從而發(fā)揮司法判斷獨特的功能,維持政治秩序的穩(wěn)定。在政治權力無法避免成為爭議事項的情況下,只有堅持審判權法院專屬規(guī)律,排斥外部力量,尤其是權力的不當干預,才能使司法判斷的功能落到實處?!叭绻痉嗖煌⒎嗪托姓喾至?自由也就不存在了?!?〔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上),張雁深,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1年,第155頁?!胺彩巧鐣刃蚧靵y的時代或國家,毫無例外地都缺少一個有效的、具有適應性的司法結構?!?程竹汝:《司法改革與政治發(fā)展——當代中國司法結構及其社會政治功能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年,第25頁。審判權作為一種司法判斷,絕不能與任何權力發(fā)生混同或與任何權力聯(lián)合,否則便無法救濟公民被侵害的權利,公權力與私權利的沖突就可能被擱置甚至被激化,政治秩序的穩(wěn)定也難以達成??梢姡碛袑徟袡嗟姆ㄔ赫怯捎谇袛嗔伺c其他機關、組織與個人等利益相關者的聯(lián)系,才得以發(fā)揮維持政治秩序穩(wěn)定的功能。正如論者所言:法院在證明權力正統(tǒng)性的同時,也必須證明自己的正統(tǒng)性。法院只有讓世人和自己相信作出的裁判未受到各種有損于原則的社會聯(lián)系的腐蝕、其權威源于某種獨有的權能,其正統(tǒng)性問題才能被緩和乃至認肯。為了堅持和維護這種權能,法院必須將要求指向機構自治。*〔美〕諾內(nèi)特,等:《轉變中的法律與社會》,張志銘,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第63頁。
落實審判權法院專屬規(guī)律,必然要求以下兩點:第一,法院專司審判權。現(xiàn)代型法院是專一性相當強的法院,往往以解決糾紛為專責。傳統(tǒng)型法院則在整體上很難以專一性衡量,其職責、目標往往多元化。需要指出,現(xiàn)代型法院并非純粹的專一性法院,在不影響其他功能發(fā)揮的前提下,也可能行使著其他功能;但其他功能只是法院的次要工作,并非法院關注的中心。*左衛(wèi)民、周長軍:《變遷與改革——法院制度現(xiàn)代化研究》,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年,第29頁。只有專一性強,才能體現(xiàn)與其他權力機關的差異,進而實現(xiàn)機構自治。國家應避免由法院承擔過于復雜的功能,避免法院淪為其他權力機關的附庸。第二,法院專享審判權。“同一官署忽而忙于維護國家利益,忽而又將國家利益棄置一邊,忙于維護正義,顯然既不協(xié)調(diào)?!?〔德〕拉德布魯赫:《法學導論》,米健,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12年,第121頁。作為司法判斷權的主體,法院必須從其他國家權力的影響中解脫出來,國家亦應排除外部力量對法院的不當干預,才能使法院能夠獨立公正地做出裁判,才能使審判作為司法判斷權發(fā)揮其獨特的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功能。
需要指出的是,強調(diào)審判權法院專屬,并不排斥將審判權配置給公眾,由公眾通過陪審、參審的方式參與審判。審判權法院專屬排斥的是其他機關、組織與個人對審判權的不當侵入和干預,公眾通過陪審、參審的方式與專業(yè)法官共同行使審判權,則與不當侵入和干預有著根本性的區(qū)別:一方面,陪審、參審的公眾作為特殊的審判權主體,發(fā)揮著自身在審判活動中的獨特優(yōu)勢。陪審參審的公眾能夠進行更好的常識判斷、情理判斷與良心判斷,從而在事實認定中發(fā)揮特殊的作用。從域外的普遍做法來看,往往通過在專業(yè)審判與陪審、參審中實現(xiàn)分職、分權,實現(xiàn)二者的功能互補。在英美陪審團國家,就采用陪審員負責事實問題,法官負責法律問題的模式。而法德等參審制國家中,雖然參審員與法官并未有職責分工,但實際上也有更加細化的制度設計,體現(xiàn)了職權分工的思維。如法國就采用了頗有特色的問題列表制度。*施鵬鵬:《法國參審制:歷史、制度與特色》,《東方法學》2011年第2期。另一方面,因為陪審、參審的公眾獨立于國家司法機關的身份,更能排除公權力的不當侵入和干預,反而能強化審判權的法院專屬性,維護審判權的獨立地位。
審判權的縱向配置通過審級分工實現(xiàn),考慮的是不同級別法院的功能差異,實現(xiàn)案件在不同級別法院之間的分工。審級制度是一國法律規(guī)定的審判機關在縱向組織體系上的層級劃分以及訴訟案件經(jīng)過幾級法院審理后,其裁判立即發(fā)生法律效力的制度。*沈德詠主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司法制度論綱》,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9年,第213頁。基于審判權作為司法判斷權的本質,審級分工應當遵循以下規(guī)律:
首先,基于審級獨立原則與各自的獨特優(yōu)勢,形成不同級別法院在功能上的差異。審級關系不同于行政上的上下級領導關系,而是要在審級上保持相互的獨立。上下級法院之間應呈現(xiàn)權力的雙向制約,不僅有上級法院對下級法院審判活動的監(jiān)督制約,而且有下級法院對上級法院的反向制約。如此一來,才能避免上訴制度淪為變相的一審終審,避免侵害被告人的上訴利益。上下級法院之間沒有功能分工,就可能為上級干涉下級留下空間。同時,功能分工還基于不同級別法院的獨特優(yōu)勢:初審法院的優(yōu)勢在于事實認定,上訴審法院的優(yōu)勢在于法律適用。*王超:《刑事審級制度的多維視角》,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年,第199頁。一方面,隨著時間的流逝和空間的轉換,事實被證明的可能隨著審級的升高而遞減,這就意味著審級越低的法院越便于查明事實真相,從而正確解決控辯雙方關于定罪量刑的爭議;另一方面,隨著審級的提高,法院與法官數(shù)量在減少,但管轄范圍卻越來越廣,法官處理法律問題的能力與經(jīng)驗也呈現(xiàn)遞增的趨勢。在這樣一種功能分工的思路下,域外多確立了三審終審制度:初審法院負責事實審與法律審;上訴法院一般負責法律審,或進行有限的事實審;最高法院僅負責法律審,并且在上訴上采用許可制,即對審理什么樣的案件,最高法院有自主選擇權。
其次,司法被動性引出審判對象對審判權的限制,在審級制度中也要貫徹不告不理原則,主要體現(xiàn)為有限審查與上訴不加刑。現(xiàn)代審級制度的設立在很大程度上是要滿足上訴的功能需求的,為當事人提供多一重的救濟,故而要考慮保障當事人的上訴權利與追求的利益。上訴審采用全面審查,不受上訴、抗訴范圍限制,或者上級審可以作出不利于上訴人的裁判變更,固然可以在客觀上更好地糾正下級法院作出的錯誤裁判,卻違背了審判作為判斷權的定位,是對上訴人意思自治的違背,忽略了上訴人的處分權,也使得對權利的救濟淪為空談。
最后,基于裁判終局的要求,審級制度中必然要設立終審制度,確保裁判具有既判力。審級制度的重要功能就是窮盡所有的上訴途徑以最大化地為當事人提供權利救濟。隨著上訴程序終結,終局判決作出,案件就此了結。法院不能基于既決事由而對原審案件再次啟動審判程序。從世界范圍來看,基于既判力原則,大陸法系和英美法系分別確立了一事不再理原則與禁止雙重危險原則,《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則將禁止雙重危險確立為公民的一項基本人權。
審判權的橫向配置通過管轄制度實現(xiàn)。管轄制度關注的是橫向意義上不同法院之間的功能差異,確保一審案件在各級法院、同級法院、普通法院與專門法院之間的分工與協(xié)作。一般而言,管轄制度的功能需求在于訴訟便利與訴訟公正,并且致力于在具體制度上實現(xiàn)二者的協(xié)調(diào)。管轄設置一方面要考慮訴訟便利,確保證據(jù)的收集與質證的效果,保證一審能夠發(fā)揮查明事實的功能。“審判權之分配,乃考慮案件之性質、輕重、簡難,審判之方便,被告之方便,乃法院之事務負擔量等因素而定之?!?黃東熊、吳景芳:《刑事訴訟法論》,臺北:三民書局,2002年,第84頁。只有實現(xiàn)了訴訟便利,才能夠實現(xiàn)訴訟當事人與其他訴訟參與人的充分參與,才能夠便于取證與質證,才更有利于法院查明案件事實真相,落實證據(jù)裁判原則與親歷裁判原則。管轄另一方面要強調(diào)公正價值優(yōu)先,確保審判的中立與獨立。管轄實際上是普遍地和事前地對每一起刑事案件確定擁有審判權的法院,謎底在于防止外力的不當干預:“即使政府不去指定具體法官,如果它對法庭組成或案件的分配擁有影響力,那么就仍可能對法院的判決的落空施加影響”*〔德〕拉德布魯赫:《法學導論》,米健,譯,第122頁。。在這樣的功能定位下,審判管轄設置一般要遵循以下幾個規(guī)律:
首先,司法管轄區(qū)的設置一般要求與行政區(qū)劃適度分離。這樣一種分離設置顯然也是域外的一般經(jīng)驗:司法管轄區(qū)設置的最初動因就是打破封建領主對領地的司法控制。英國通過巡回法庭實現(xiàn)的是法制在一國主權范圍內(nèi)的統(tǒng)一,美國實行的管轄分離也在客觀上起到維護司法獨立的作用。而在大陸法系的德國與法國,法院設置與行政區(qū)沒有關系,原則上是要便利訴訟,并要保證司法獨立。*陳衛(wèi)東:《司法機關依法獨立行使職權研究》,《中國法學》2014年第2期。
其次,在管轄主體上一般應當依據(jù)案件性質與審判需要設置種類多元的法院。隨著社會發(fā)展的愈加復雜化、糾紛沖突形式的差異化,法院自身的復雜化程度也必然需要提高,體現(xiàn)在法院機構設置上,就表現(xiàn)為法院類型的多元化。在有的國家,例如德國,法院區(qū)分為憲法法院、普通法院、行政法院、財政法院、勞動法院和社會法院。憲法法院主要負責違憲審查和憲法解釋,對國家機關以及法院判決是否尊重憲法進行監(jiān)督,調(diào)解聯(lián)邦和各州之間的糾紛和州與州之間的糾紛,受理公民起訴中的侵犯憲法規(guī)定的有關人權的案件;同時負責對司法機關、行政機關和立法機關進行監(jiān)督,并處理部分憲法性爭議。普通法院主要負責普通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的審理。勞動法院主要負責解決雇主與雇員之間的爭議。行政法院負責行政法規(guī)定的所有訴訟案件。社會福利法院主要審理涉及醫(yī)療事故、退休等的社會保險爭議案件。財稅法院主要負責審理有關稅收以及財務方面的爭議案件。*宋建潮,等:《德國、法國司法制度之比較》,《人民司法》2000年第3期。
最后,管轄設置上一般應采用法定管轄為原則,變更管轄為補充的方式,其中法定管轄主要是為了排除外界對訴訟的不當干擾。從法定的角度來看,各國都設置了級別管轄、地域管轄與專門管轄。基本都以犯罪性質及嚴重程度確定上下級之間的級別管轄,在同級法院之間則以犯罪地管轄為原則。法定管轄的背后是法定法官原則。根據(jù)論者的總結,法定法官的基本內(nèi)涵有四個方面:裁判者的產(chǎn)生規(guī)則應當“先”于糾紛的發(fā)生,而不能在糾紛發(fā)生后;法官應當依“法”設立,個案的裁判者應依法律規(guī)定產(chǎn)生;確定管轄的規(guī)則不應過于模糊,而使權力部門擁有過多的自由裁量權;法定法官的完整內(nèi)涵應包括審判法院和審判法官的確定。*謝小劍:《法定法官原則:我國管轄制度改革的新視角》,《法律科學》2011年第6期。法定管轄的目的就是為了避免確定案件管轄法官時的隨意性,進而保障當事人的程序平等參與權;同時,避免不當干預力量通過挑選有利于自己的審判者,達到操縱審判結果的目的。在法定管轄的原則之外,也輔以必要的管轄權變更機制。如日本在立法中規(guī)定了變更管轄的兩種情形:一是案件管轄法院由于法律上的理由或者其他特殊情況而不能或者不宜行使裁判權;二是案件管轄法院因犯罪性質、地方的民心、訴訟的狀況等情況可能難以保證對案件進行公正裁判。
審判權的內(nèi)部配置解決的主要是在某一法院內(nèi)部,圍繞院長、庭長、主審法官、審判組織之間的權力配置關系。審判權的內(nèi)部配置一般應遵行辦案法官主體的規(guī)律,這是落實審判權作為司法判斷權的必然要求。在社會科學中,主體性總是意味著某種自主性、自覺性、自為性、自律性及某種主導的、主動的地位。*張文顯:《法哲學范疇研究》,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101頁。法官主體就是在訴訟過程中,只能由辦案法官完整地享有對案件的審理權和裁判權,并由辦案法官承擔責任,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在法院內(nèi)部,法官居于辦案核心地位。每位主審法官都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工作單位,依托獨任庭或合議庭開展辦案工作,誰審理、誰裁判、誰負責;其他都是輔助、服務、保障人員,其職責就是輔助法官、服務審判、保障訴訟。二是在訴訟活動中,法官居于主導地位。一方面,法官具有程序上的主導地位,法官依法定職權和程序掌控訴訟活動節(jié)奏與進程,其他訴訟參與人均在法官指導下有序參加訴訟活動。*倪壽明:《落實和尊重法官主體地位》,《人民司法》2014年第13期。另一方面,法官對裁判結論也有主導權。法官應當基于案件事實與法律獨立地作出裁判,任何組織與個體不得對裁判結論施加不當影響,干預裁判結論。不難發(fā)現(xiàn),只有落實法官主體,才能契合審判作為司法判斷權的中立性、獨立性與親歷性的要求,才能夠有效避免“審者不判、判者不審”的現(xiàn)象,才能夠讓訴訟呈現(xiàn)“控辯審”三方互動的司法狀態(tài),而不是法院內(nèi)部不同組織或個體互動的行政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