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有
(公安部 網絡安全保衛(wèi)局輿情室,北京 100741)
由于職責任務的特殊性,公安機關一直是面對人民群眾和社會矛盾的第一線,歷來是社會輿論和政法輿情的主要聚焦點,隨著互聯網的不斷普及,這一特征表現日益明顯。截至2017年12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已達7.72億,互聯網普及率達55.8%。①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第4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計報告》龐大的網民規(guī)模和如此之高的互聯網普及率,使“輿論+警務”模式成為公安機關執(zhí)勤執(zhí)法活動的新常態(tài)。公安機關持續(xù)多年成為承接輿情壓力最大的政法部門。2017年,報刊和網絡全平臺刊發(fā)和發(fā)布的涉警文章和有關信息已達188萬余條,其中社交媒體信息78.8萬余條,占比達41.8%。
此外,由于公安機關還承擔著維護社會穩(wěn)定和公共安全等的重要任務,因而對社會安全穩(wěn)定可能造成重大危害影響的社會輿情事件,也是公安輿情工作的重要內容。在上述被動承接和主動吸納社會輿情壓力的雙重作用下,公安輿情工作的重要性日益凸顯。為了更好適應新形勢下公安工作的發(fā)展需要,更好地追求和實現公安執(zhí)法工作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我們亟需加強對公安輿情工作的系統研究,盡快完善有關公安輿情源頭控制、態(tài)勢感知、引導應對、人才培養(yǎng)、技術開發(fā)等的理論和實踐研究,更加深入地服務和指導公安輿情工作實踐。
2016年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新聞輿論工作座談會上指出,黨的新聞輿論工作要堅持黨性原則,最根本的是堅持黨對新聞工作的領導。[1]3322018年1月,趙克志部長在深入貫徹十九大精神的有關會議上指出,做好新時代公安工作,必須牢牢把握“兩個堅持”,即堅持黨對公安工作的絕對領導,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2]習近平總書記的重要講話和趙克志部長對新形勢下如何做好公安工作的科學解讀,既揭示了公安輿情工作要遵循的基本原則,也指明了公安輿情研究工作的主要發(fā)展方向。
公安輿情工作不同于普通的新聞輿論工作,其有以下幾個特殊性,一是工作主體特殊。公安機關即是輿情工作主體,也是身處其中的輿論產生主體,主體的特殊性決定了公安輿情工作的特殊性。二是工作對象特殊。公安輿情工作的對象即包括對公安機關作為涉事主體的輿情,也包括對可能危害社會安全穩(wěn)定的輿情,同時還包括對弘揚社會主旋律、推動依法治國進程可能產生影響的輿情,工作內容同時存在個體性、區(qū)域性、全局性乃至國際性等特征。三是工作任務特殊。公安輿情工作同時兼具維護樹立公安機關人民警察正面形象和執(zhí)法權威、維護輿論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等多重任務,是確保新聞輿論工作在黨的領導和法制軌道下運行的重要保障。四是知識結構特殊。做好公安輿情工作要充分吸收和借鑒公安學有關學科(如治安學、偵查學、物證技術學等)和社會學、心理學、傳播學、法學以及信息論、系統論、控制論等幾十門學科的有關理論,其知識系統復雜獨特。
公安輿情工作的特殊性,決定了其本身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需要我們不斷研究使之日益完善,確保其為公安機關深入貫徹落實“兩個堅持”發(fā)揮出應有的保障支撐作用。一是深入系統的研究將有效強化公安輿情工作對社會輿情的科學管理功能,進而有助于使社會輿情始終與黨的大政方針相契合,服務經濟社會發(fā)展。二是深入系統的研究完善將有助于公安輿情工作更好傾聽人民聲音,進而使公安工作更好服務人民群眾,更好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三是深入系統的將極大強化公安輿情工作對公安機關最佳執(zhí)法效果、輿論效果和社會效果的追求實現功能,為進一步深入推動全面依法治國形成有力推動。
互聯網迅速普及,人人都是自媒體的全民媒體時代來臨,公安機關執(zhí)法執(zhí)勤活動被迫開啟“輿論+”模式,是啟動公安輿情學研究的重要時代背景。從農村狗叫擾民警情的處置到鄰里糾紛的調解,再到行政和刑事執(zhí)法,公安民警在執(zhí)法過程中都要小心翼翼,稍不注意就會因為引發(fā)圍觀拍照等形成熱點輿情,陷入輿論漩渦。不容樂觀的是,與公安機關常年承載的巨大社會輿情壓力相比,公安輿情工作的開展還有很多不適應,存在很多亟需解決的不足和短板。一是區(qū)域和層級發(fā)展不平衡。輿情事件高發(fā)多發(fā)地區(qū)工作理念相對新穎科學,在主動監(jiān)測引導和應對涉警、涉穩(wěn)網絡輿論時措施相對較為得當。長期未遭遇重大輿情事故的地區(qū),受傳統思維和懈怠思維影響,在開展公安輿情工作時理念、措施滯后,面對涉警涉穩(wěn)輿論要么高度恐慌、過度應對,要么漠視輿情,任由負面輿論發(fā)酵升級。此外,受行政級別和資源掌握優(yōu)勢的限制影響,部省市縣鄉(xiāng)的輿論資源分配和輿情工作發(fā)展不均衡,呈明顯的倒三角,輿情生產最多的執(zhí)法執(zhí)勤一線可用輿論資源較少。三是思想認識不到位。相當一部分地區(qū)的地方公安機關對公安輿情工作的重視程度還不高,突出表現在輿情工作走形式、不注重組建專業(yè)輿情工作隊伍和培養(yǎng)專業(yè)輿情人才等基礎性工作,遇事“亂抱佛腳”現象突出。四是廣大一線公安民警輿論風險防范意識普遍不足,經常出現即便是正當執(zhí)法卻也“授輿以柄”的尷尬,引發(fā)負面輿論炒作,損毀公安民警形象和執(zhí)法權威。
當前公安輿情工作存在種種問題和短板,既有思想認識不到位的主觀因素,也有政法公安隊伍龐大,新的輿情工作意識、工作理念無法一蹴而就、需要長期培養(yǎng)樹立等的客觀現實。要適應時代背景,推動公安輿情工作向前發(fā)展,就必須盡早多管齊下,以深入系統的公安輿情學專業(yè)研究和在政法和公安院校全面開展公安輿情學有關教學實踐活動,為全國各級公安機關輸送公安輿情工作的新理論、新知識和新型復合型公安人才,推動公安輿情工作緊跟時代步伐,系統向前發(fā)展。
互聯網是一把雙刃劍,其快速普及在為公安工作帶來挑戰(zhàn)的同時,也為公安機關全面提升社會綜合治理能力提供了新的手段和發(fā)展空間。中央政法委和公安部一直高度重視公安輿情工作,2015年即開始逐步提出要求全國政法機關要主動適應網絡時代群眾工作的特點,堅持把“面對面”與“鍵對鍵”有機結合,積極樹立有效引導社會輿論的理念,統籌好綜治資源和社會資源,做到依法處置 (依法辦理)、輿論引導、社會面管控“三同 步”?!叭健备拍畹奶岢觯葹楣草浨楣ぷ骱凸草浨閷W研究指明了發(fā)展方向,也為全面提升公安機關社會綜合治理能力提供了科學指引。
作為一門與時俱進的新興應用學科,公安輿情學的有關研究必然要緊密結合公安輿情工作實踐,必然要在如何實現最佳法律效果、輿論效果和社會效果的問題上尋找理論和實踐基點。一是公安輿情學研究將充分借鑒控制論的有關理論體系,研究如何在執(zhí)勤執(zhí)法層面防范輿論風險,對負面輿情進行事前控制。毫無疑問,規(guī)范執(zhí)法、提高執(zhí)法水平,將是有效防范輿論風險的基礎。因而,公安輿情學的研究進程與公安機關執(zhí)勤執(zhí)法水平的提高是同步的,前者的研究是后者的有力推動。二是公安輿情學研究必然要專注于探求如何借助輿情工作更好貫徹群眾路線、強化社會管理的途徑方法,其研究過程和研究成果是增強公安機關執(zhí)勤執(zhí)法敏銳觸角,是提升社會綜合治理能力的重要推進器。三是公安輿情學的研究同時也將注重對社會輿情的研究,社會輿論與網絡輿論既有交織也有分隔,對社會輿論的科學管理,毫無疑問將有助于實現公安執(zhí)勤執(zhí)法工作的社會效果。四是涉警、涉穩(wěn)輿論的科學管理是公安輿情學研究的內容基點,研究內容既包括對防范輿論風險途徑方法的研究把握,也有對如何借助輿情工作宣示執(zhí)法權威和法制理念的理論和實踐探討,其對改善樹立公安機關良好輿論形象,突破社會綜合治理難題都有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五是公安輿情學必然注重如何圍繞以審判為中心建立科學的輿情銜接機制,因而也是推動和提高政法輿情工作水平的必要支撐,對新時期全面做好政法輿情工作將產生積極的推動作用。
公安輿情學的研究進程與我國互聯網的發(fā)展進程密切相關,相關研究從2006年開始逐步增多、繁榮,研究內容和對象主要以基礎應用研究和開發(fā)研究為主,研究方向發(fā)展極不平衡。
經對中國知網2006年以來收錄的涉及公安輿情研究的400余篇學術文獻和部分專著進行分析發(fā)現,當前公安輿情學相關研究主要集中在基礎應用理論層面,研究立足點以具體輿情事件的應對、引導等為主。由于公安輿情事件多發(fā)、高發(fā),因而其也成為大量社會機構和輿情研究者的關注對象。2016年至今,由社會機構、個人發(fā)表的有關輿情研究或探討涉警輿情的文章超過2000篇。令人遺憾的是,上述社會機構和個人研究也主要集中在針對特定輿情事件的輿情發(fā)展和輿論引導、應對等應用層的個案探討上。
本文所指的技術研究是公安輿情技術理論研究的簡稱,主要是指對如何利用人工智能等現代科技技術手段實現對公安輿情智能化監(jiān)測管理進行的有關研究。近年來,隨著網絡輿情分析產業(yè)的興起,一些社會企業(yè)、IT公司紛紛試水網絡輿情監(jiān)測分析技術的研發(fā)應用研究,良莠不齊的輿情監(jiān)測分析軟件紛紛打著大數據、智能化等的旗號搶灘登陸。但實際上,輿情監(jiān)測管理的智能化技術是一項需要集大數據分析、人工智能等現代前沿科技于一體的復雜技術,其智能化時代的真正開啟還遠需時間打磨,現階段登陸的輿情監(jiān)測分析技術還普遍不構成熟,突出表現在對各類觀點,以及對熱文和代表性意見的把握不準、不全等。此外,由于公安輿情工作的特殊性,上述普適于社會應用層的有關技術應用,也不能完全適用于公安輿情工作。
應當說,上述研究現狀與當前公安輿情事件高發(fā)多發(fā)的體量、與公安輿情工作發(fā)展的迫切需要、與公安輿情學學科理論研究等的需要相比還顯得過于單薄,基礎理論研究尚處于相對空白階段。
“快餐”一詞準確的概括了當前社會輿情發(fā)展的特點。在網絡初起時代,受網絡傳播速度的影響,一起重大輿情事件的發(fā)生、發(fā)酵和恢復平靜,往往需要幾天甚至十幾、幾十天的時間。但在當前人人都是自媒體的時代,網絡輿情大多都是爆炸型傳播,在幾小時甚至幾分鐘的時間里就可能衍生出成千上萬的信息量。公安輿情作為社會輿情的一部分,“快餐”一詞同樣適用于描述公安輿情事件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另一方面,由于公安機關的特殊職責使命,公安輿情工作的對象十分龐雜,從小到村民建房、婚喪嫁娶引發(fā)的小眾輿情,大到行政、刑事執(zhí)法和國際執(zhí)法合作引發(fā)的區(qū)域性乃至國際性輿情,可謂涵蓋了社會生產生活的各個方面。要把握好公安輿情“快”和“雜”的兩大特點,公安輿情工作人員就必須具備足夠的專業(yè)素質,能夠“快、準、穩(wěn)”的發(fā)現把握和應對管理輿情。當前,這樣的高素質復合型人才在全國還有很大缺口。
專業(yè)人才的匱乏,投射到理論研究層面,則表現為專業(yè)研究人員的匱乏。由于公安輿情學研究對象和內容十分龐雜,因而對研究人員提出了較高的素質要求,研究者既要注重對事前風險防范和苗頭控制機制的研究,也要注重對個體輿情事件事后的管理經驗總結和理論分析;既要注重對輿情本身的研究,也要注重對特定對象和群體心理以及社會心理的微觀、中觀和宏觀把握;既要注重對公安學和公安法制知識的應用,又要注重對新聞傳播學、犯罪學、管理學以及信息論、系統論、控制論等的充分吸收借鑒。凡此種種,不僅需要公安輿情研究人員具有深厚的理論功底,還要具備足夠的公安輿情工作經驗基礎。從2006年至今的學術研究文獻的體量看,當前從事相關專業(yè)研究的人員還十分匱乏。
公安輿情工作實踐表明,每一起公安輿情事件都有其獨特的“DNA”,每一起輿情事件中所獲得的經驗、模式都不可能在新的輿情事件中原封不動的搬用。要準確抽取把握這些“DNA”,公安輿情學的研究就必須緊密貼合實踐,要在盡可能充分搜集掌握研究樣本的基礎上,研究如何強化對具體實踐的事前、事中的理論研究指導。目前,研究者受研究樣本、研究手段等的限制,對公安輿情工作的研究還多集中在事后點評和個體輿情事件分析的層面,有關理論對實踐的指導性不夠,理論與實踐之間存在著明顯的脫節(jié)現象。
在推動啟動開展公安輿情學理論研究時,應在充分考量公安輿情工作特殊性的基礎上,將研究重點放在有關理論體系的完善構建上,使之向著邊界清晰的系統學科方向發(fā)展。作為理論體系構建的研究起點,我們應優(yōu)先對公安輿情和公安輿情工作和公安輿情學的概念進行研究界定。界定時,可以從研究輿論、輿情等的內涵和外延入手,層層剖析得出公安輿情和公安輿情工作等的概念。
當前學界對輿論概念的定義持有三種不同觀點,可用“各種意見總和說”、“多數意見說”和“共同意見說”予以分別概括?!案鞣N意見總和說”包括李普曼給輿論的定義:人腦海中的圖像,關于自身、關于別人、關于他們的需求、意圖和人際關系的圖像,就是他們的輿論。[3]23《美利堅百科全書》對輿論的定義:輿論是群眾就他們共同關心或感興趣的問題公開表達出來的意見綜合;《大不列顛百科全書》給輿論的定義:社會上值得注重的相當數量的人對一個特定問題標識的個人意見、態(tài)度和信念的匯集。[4]29陳力丹給輿論的定義是信念、態(tài)度、意見和情緒表現的總和。[5]11“多數意見說”和“共同意見說”如余家宏、寧樹藩等認為輿論是一部分群眾或一定集團對某事態(tài)的發(fā)展所持的大體一致性意見。[6]113喻國明等認為輿論應當是共同意見等。[7]4
筆者認為,輿論不一定是共同意見,也不一定是公開意見,甚至也不一定是“意見”,比如,當某一社會事件發(fā)生后,輿論割裂為兩大陣營,有人支持,有人反對,那么評價輿論時去哪里尋找共同意見呢?再比如,當某一事件發(fā)生后,所有知曉該事件的人都漠不關心,不發(fā)表任何看法也不產生任何情緒。那么,我們是不是就可以說這件事沒有產生輿論呢?答案是否定的,任何事物產生后只要進入人類的視線就會產生相應的輿論?!八腥藢Υ硕寄魂P心”、“沒看法”也是一種輿論形態(tài),在研究某一具體輿論現象時,任何人的意見、情緒都不應該被忽略?;谝陨峡紤],筆者認為,輿論是指在一定時期內,有關特定事務的表征信息及特定社會群體針對該表征信息的觀點、看法和情緒的合集。這一概念的界定,同時揭示了輿論的信息性、局限性、歷史性、動態(tài)性、自發(fā)性、無序性等特點。
輿論的信息性是指,輿論的產生依托于能夠表征具體事物和事件的信息并以信息為表現渠道。輿論的信息性決定了輿論的局限性。一方面,在信息的發(fā)射端,信息發(fā)射時是否全面、客觀,是否受到了遮擋、掩蓋等將對輿論本身發(fā)生重要影響。另一方面,在信息的接收端,也就是接收相應社會事務信息的對應群體的狀態(tài),如社會背景、認知結構、心理狀態(tài)等也會對輿論的內容和性質也會產生重要影響。這也是為什么輿論作為觀點、意見、情緒的合集(但不是簡單相加),其永遠不會表現為絕對理性,最多只能是無限接近絕對理性的原因。最后,信息本身在傳播過程中也會因為受到傳播渠道、載體的影響而發(fā)生變異。因此,即便特定群體在認知結構等因素上具備保持“絕對理性”的條件,但受信息發(fā)射、傳播過程衰變或衍生影響,其所產生的觀點、看法和情緒也無法絕對理性、客觀。
輿論的歷史性是指,輿論的產生、發(fā)展以特定的歷史時期為軸線,當跨越過該輿論產生、存在的歷史時期后,輿論的性質就會發(fā)生改變甚至逆轉。對此,歷史上發(fā)生的歷次宗教戰(zhàn)爭最能說明問題。當某一外部宗教入侵時,大部分本土宗教信眾所持有的抵觸、反對態(tài)度和部分或小部分持有支持態(tài)度,就是這一時期的輿論。但隨著外來宗教借用行政乃至戰(zhàn)爭手段強行推行后,絕大多數信眾又會逐漸對外來宗教產生接受、喜愛等的態(tài)度,并改變針對該宗教入侵事件的輿論存在形態(tài),形成相應的輿論。
輿論的動態(tài)性是指,受相應社會事件及其表征信息以及特定社會群體心理因素不斷變動的影響,輿論的形態(tài)也是持續(xù)變化的。人們(甚至同一個人)的看法、觀點和情緒可能一會是這樣,一會是那樣,有時甚至前一秒是支持,后一秒卻是反對。人們的觀點、看法和情緒雖然會受給定信息等的影響,但其總體上是自發(fā)的、無序的,因而由其構成的輿論也會帶有自發(fā)性、無序性等特點。
我們可以從內涵和外延兩方面來界定輿情的概念。輿情的內涵主要涉及主體、客體、中介性事項與本體四個因素;輿情的外延主要指其涉及的領域。在有關輿情主體的問題上,一些學者達成這樣一個共識,他們普遍認為輿情主體為社會民眾或群眾。對輿情客體的表述則是學者們爭論的焦點。一種早期的觀點將輿情客體狹義地認定為國家管理者,是對處于管理民眾的管理者地位上的政黨、政府等國家機器中各類國家和社會事務的管理人員的總稱。另一種觀點認為在輿情定義中最應擴展的焦點就是輿情客體,因此將輿情客體看作與民眾自身利益相關或自己關心的各種公共事務,即涉及公眾對社會生活中各個方面的熱點問題。[8]上述表述雖然使用的是“輿情”一詞,但實際上指的是“輿論”。雖然我國關于輿論學的研究已經有很多年歷史,但將輿情和輿論混淆使用的情況仍十分頻繁。
作為一項系統研究,“輿情”的概念不應與 “輿論”的概念相混淆,應單獨剝離開來加以明確。廣義而言,輿情就是輿論的情況,具體就是特定時期內人們對某一或某些社會事務所形成輿論的具體情況。在這一廣義概念界定之下,我們不難發(fā)現,輿情強調的是對輿論狀態(tài)的描述和感知,因而其帶有目的性、主動性,需要主動有序的人工介入。由此,我們可以初步明確輿情的主體、客體和中介要素。輿情的主體,是指對輿論情況進行觀察、了解或分析的官方或民間機構、人員。輿情是對輿論狀況的描述,因而其客體就是輿論本身。承載輿論的信息及相關分析則是輿情概念當中的中介要素。
在明確輿情主體、客體和中介性要素等的前提下,我們可以得出更具有理論和實踐意義,且與輿論概念區(qū)分明顯的輿情概念:輿情是指特定人員、機構通過對有關輿論信息進行搜集、整理、分析,形成的對某一或某些社會群體對特定社會事務的輿論反應情況的感知描述。這一概念的界定,同時揭示了輿情的目的性(為了感知輿論態(tài)勢)、智慧性(介入人工智慧)、局限性(對輿論的感知存在主觀性、片面性)等特點。
實踐表明,公安輿情工作有以下幾個特殊屬性,一是政治性。政治性是公安輿情工作區(qū)別于其他輿情或輿論工作的一個本質特征。公安機關是國家機器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民民主專政的工具,公安工作必須始終堅持黨的領導。這種特殊地位、屬性,決定了公安輿情工作具有鮮明的政治性,必須為維護黨的執(zhí)政地位,為維護國家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為經濟社會發(fā)展等服務。二是專門性。公安輿情工作具有鮮明的專門性特征。包括主體的專門性——由公安機關開展實施,目的的專門性——為維護黨的執(zhí)政地位、維護執(zhí)法公安機關形象和執(zhí)法權威、維護公安安全和社會穩(wěn)定等對輿情進行搜集分析、防范管理等,手段的專門性——充分依托公安學、犯罪學、偵查學的有關理論和網絡技術等,工作對象的專門性——以涉警、涉穩(wěn)輿情的監(jiān)測研判、管理防范等為主。三是智慧性。大數據分析、態(tài)勢感知等人工智能技術和社會心理感知等智慧分析方法將在研究中被廣泛應用公安輿情工作,工作過程充滿智慧性。四是人文性。公安輿情學服務于公安公共關系的改善,注重對人性的研究,準確把握特定社會群體、個體的心理特征,是確保公安輿情工作能夠取得成效的重要保障。五是情報性。公安輿情工作是獲取公安情報的一個重要途徑,公安輿情是公安情報的重要構成,對警務工作和具體措施實施具有重要支撐和指引作用。
根據公安輿情的特殊屬性,我們可以將公安輿情理解為是與黨和政府及公安機關形象,公安執(zhí)法權威及法律權威,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穩(wěn)定等與公安機關自身及其職能任務相關的輿論情況和有關情報信息。公安輿情工作是指公安機關為了維護和鞏固黨的執(zhí)政地位,維護公共安全和社會秩序穩(wěn)定,維護公安機關形象和法律權威,對公安輿情主動開展的搜集分析、引導干預、防范管理等的一系列工作。
公安輿情學是研究公安輿情的構成和基本特征,以及公安輿情工作的基本原則、有關規(guī)律、原理、實踐和技術應用的一門綜合應用性學科,與公共關系學、輿論學和公安情報學等相關學科存在內在聯系。
公共關系學于上世紀80年代引進中國,隨后得到迅速發(fā)展。2011年,我國公共關系學科從新聞傳播學科轉到了公共管理學科。[9]和很多學科一樣,學界對公共關系學的概念、學科定位至今仍未達成統一,典型觀點如“傳播溝通說”、“協調關系說”、“管理藝術說”等。[10]現代公共關學之父愛德華?伯納斯提出公共關系學的本質是“搞好關系,為了公共利益”。[11]1978年8月在墨西哥召開的世界公關協會大會將公共關系表述為:“公共關系是一門藝術和社會科學。公共關系的實施是分析趨勢,預測后果,向機構領導人提供意見,履行一連串有計劃的行動,以服務于本機構和公眾利 益”,這一表述在本世紀初被廣泛引用。[12]近期有學者指出,公共關系有時被稱為組織的形象藝術,本質上是追求打動每一個相關個體的內心,達到眾人服膺的效果。[13]作為一個學術概念和研究領域,公共關系同時包含了“公共傳播、公眾關系、生態(tài)網絡”三重含義。[14]依據公共關系學的有關理論研究和對公安輿情學的理解,可以發(fā)現公安輿情學應屬于公共關系學的分支學科,亦可用公共關系學視角將公安輿情學理解為是“研究如何預防有害公共關系和降低其破壞力、如何建立良好公共關系的學科”,二者都強調對人性和社會心理、個體心理的研究。
當前我國的輿論學理論研究大致包括輿論本體(本質特征、結構要素、類型區(qū)分、社會功能)、 輿論運動(產生、形成、發(fā)展、演化的形態(tài)及規(guī)律)、影響因素(政治、社會、心理、媒介、技術等)、輿論控制與應用(輿論監(jiān)督、輿論引導 等)、輿論調查與測量、輿論史研究等。輿論學有學理深度的議題建構和問題開掘還遠遠不夠[15],對輿情和輿論關系也經常出現概念混淆。從研究的具體內容等看,公安輿情學使用了與輿論學不同的用詞,同時也突破了輿論學的研究邊界。公安輿情學在具體研究過程中,研究如何以改變公共關系為出發(fā)點,對特定對象的心理分析、共情的建立,將占有十分重要的比重,這些都不是輿論學的研究重點。概言之,公安輿情學涉及輿論分析、傳播等部分的研究,將遵循普通輿論學的基本原理、理論和方法;對社會心理、群體特征等的研究,則與公共關系學的研究類似,要廣泛借鑒社會學、人文學、心理學等的研究方法。因而,公安輿情學與輿論學相互交叉但并不存在隸屬關系。
公安輿情學與公安情報學是互相聯系又互相獨立的并行學科關系。二者的聯系和異同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公安輿情與公安情報都是對有關信息的智慧性分析結果,都具有智慧性,在獲取的途徑、方法等方面則具有重合性,如“公密結合”、“專群結合”原則同時適用公安輿情工作和公安情報工作等。二是公安輿情和公安情報互為補充和構成,針對某一特定社會事件的輿情是開展有關公安工作的重要情報資料,而與社會事件相關的各類情報信息同時也是做好輿情工作的重要支撐。三是公安輿情學和公安情報學的研究對象具有大體相當的寬泛性。公安輿情學和公安情報學都為整個公安工作服務,為公安社會綜合治理、犯罪預防、偵查破案等各項公安工作提供全方位的支持,也都分別是政法輿情和政法情報工作的重要構成內容。公安輿情學與公安情報學的相互獨立性和不同點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研究內容相互獨立,前者研究以輿情的防范、分析、干預、控制和有關基礎理論為主,后者的研究則以公安情報的構成、公安情報活動、公安情報管理及一般原理和方法等為主。二是在公安工作的地位作用不同。前者側重于依托輿情評定和指引公安工作效果,側重于改善公安公共關系,好的輿論效果往往揭示了公安工作(含輿情工作本身)的成功。后者研究的是公安情報,凸顯的是對公安工作的支撐,良好的情報信息工作為公安工作的成功提供重要支持。三是在學科定位上,公安輿情學與公安情報學享有基本相當的學科地位,二者不存在隸屬學科關系。
對一門學科進行系統研究,首先應對其全部知識單元或分支學科進行邏輯整理,使之成為各構成分支相互聯系、制約的有機整體。對公安輿情學進行學科研究,也應在認真總結公安輿情工作實踐和借鑒吸收相關理論的基礎上,完成自身知識體系的構建,成為一門能夠指導公安輿情工作實踐,服務公安輿情工作人才培養(yǎng)等的具有鮮明公安特色的獨立學科。根據實踐需要并在借鑒公安技術和公安情報學等公安學科體系構建方法的基礎上,公安輿情學的系統性研究應至少從以下七個分支子系統分別研究推進。一是理論研究。主要研究公安輿情學的基本概念、特點,公安輿情學的學科體系,公安輿情的特征規(guī)律、公安輿情工作的基本原理、輿情主導警務等新思維構建、公安情報學與其他學科的關系等。二是發(fā)展和比較研究。研究國內外公安輿情工作的發(fā)展歷史、各階段公安輿情工作的思想理念和模式等。三是管理研究。研究有關人、財、物、網等公安輿情工作資源的管理運作,包括有關資源配置、體制機制設計(如“同步上案”),以及運行管理(監(jiān)測、研判、決策、指揮、落實)等。四是實務研究。從縱向業(yè)務流程角度,研究公安輿情工作的流程以及各個環(huán)節(jié)的工作方法、技術、手段、策略、技巧等;從橫向研究的角度研究執(zhí)勤執(zhí)法輿情、涉穩(wěn)輿情,或監(jiān)所輿情、交通管理輿情等實務工作中的問題、規(guī)律、策略、經驗和技巧等;從學科支撐角度開展輿論情報學的專門研究等。五是應用技術研究。研究公安輿情工作各個流程環(huán)節(jié)的有關技術應用的設計開發(fā)等。六是人才培養(yǎng)研究。研究公安輿情工作人才的需求、人才教育培訓機制、有關課程體系、教學方法和教學軟硬件設計設置等的研究。七是政策法規(guī)研究。研究公安輿情工作的政策法律問題,如公開與秘密工作的相結合、公開發(fā)聲報道中的保密要求等。涉案線索材料向輿情素材的轉換、民警和執(zhí)法對象的個人隱私保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