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她不僅是中國第—位女報人,更是被稱為“近三百年來最后—位女詞人”;她和“鑒湖女俠”秋瑾是好朋友,同為中國女權(quán)運動的首倡者,人稱“女子雙俠”她還很會做生意,是富甲一方的女商人。
呂碧城(1883年-1943年),一名蘭清,字遁夫,號明因,一作圣因,別署曉珠、信芳詞侶等,晚年皈依三寶,成為在家居士,法號寶蓮,安徽旌德人。
呂碧城的父親,名叫呂鳳岐,字瑞田,是清光緒三年丁丑科進士,曾任國使館協(xié)修、山西學(xué)政等職,最值得驕傲的是家中藏書三萬卷,學(xué)問大了去了。呂碧城出生那年,呂鳳岐還在山西學(xué)政任上。時年47歲,已經(jīng)有了兩子兩女,二子為原配蔣氏所生,蔣氏去世后,他又續(xù)弦了嚴(yán)氏,兩個女兒為嚴(yán)氏所生。呂碧城是嚴(yán)氏為他生的第三個女兒……
5歲能吟對、7歲能畫大幅山水、12歲詞驚名才子
當(dāng)時,擔(dān)任山西巡撫的是晚清四大名臣之一的張之洞。在呂碧城出生的第二年,呂鳳岐和張之洞在太原共同創(chuàng)辦了令德書院(山西大學(xué)的前身之一)。1885年,呂鳳岐因不滿大清官場的黑暗,毅然辭官返鄉(xiāng),定居于安徽六安。回到家鄉(xiāng)以后,他原想著自己終于可以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了。沒想到,先是19歲的次子,因逃學(xué)受到責(zé)罰,竟一時想不開,上吊死了;之后,剛成家未久的長子,也抱病身亡了。常言道:人生的最大悲痛,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兩個兒子的相繼去世,對他的打擊肯定是巨大的。不過,呂先生一生酷愛讀書,藏書幾達三萬卷,胸襟、見識,自遠非—般人可比。兒子不在了,還有女兒,幸得四女個個都很聰慧,這讓他甚感欣慰。四女中,尤以呂碧城悟性最高。她5歲時,一次和父親在花園散步,父親隨口吟了一句:“春風(fēng)吹楊柳”,小丫頭張口就接了一句:“秋雨打梧桐”。7歲時,已能作大幅山水,筆墨酣暢。其在詞上的才華,尤為時人所稱道。
樊增祥是當(dāng)時有名的才子,他跟呂碧城的父親是同一科進士,曾做過兩江總督。一天,他看到了一首署名呂碧城的詞,不禁大呼“好詞”。后來,當(dāng)他知道這首詞竟然是出自一個12歲小女孩之手時,更是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呂碧城的這首詞是這樣寫的:
綠蟻浮春,玉龍回雪,誰識隱娘微旨?夜雨談兵,春風(fēng)說劍,沖天美人虹起。把無限時恨,都消樽里。君知未?是天生粉荊脂聶,試凌波微步,寒生易水。漫把木蘭花,錯認作等閑紅紫。遼海功名,恨不到青閨兒女,剩一腔豪興,寫入丹青閑寄。
(這是一首歌頌聶隱娘的詞。聶隱娘是唐傳奇里的一個女刺客。所謂“粉荊脂聶”,“荊”指荊軻;“聶”指聶政。他們都是被司馬公寫進《史記·刺客列傳》的血性男兒?!胺矍G脂聶”的意思是說,聶隱娘雖是女兒身,但和荊軻、聶政相比,也差不到哪兒去。)樊增祥后來還給呂碧城編了一本詞選,還在她的一首《浪淘沙》(寒意透云幬,寶篆煙浮。夜深聽雨小紅樓。姹紫嫣紅零落否?人替花愁。臨遠怕凝眸,草膩波柔。隔簾咫尺是西洲。來日送春兼送別,花替人愁)的旁邊,批了:“漱玉猶當(dāng)避席,斷腸集勿論矣?!笨鋮蔚脑~比李清照、朱淑真寫的還要好。再后來,龍榆生編《近三百年名家詞選》,也收入了多首呂碧城的詞,并稱她為“近三百年來最后一位女詞人”。還有人說呂碧城的詞“并非首首閨秀纖巧,而是烙印了時代的烽煙。手筆婉約,別見雄奇,敏感玲瓏,卻又暗蓄孤憤。”“其所為詩文見解之高,才筆之艷,皆非尋常操觚家所有也?!碑?dāng)然,這些都是后話。
16歲失怙少女出手化解家庭危機,卻被悔婚
可是,在那個時代,講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男孩子書讀得好,可以“學(xué)而優(yōu)則仕”,光宗耀祖;女孩書讀得再好,也只能作為家族體面的點綴。呂鳳岐一方面為四女的聰慧而感到欣慰,一方面又對四女的前途深感憂慮。畢竟,女兒終究是要嫁人的,她們不可能撐得起呂家的天,自己已年近六旬,身體又不太好,萬一哪天走了,她們母女又會遇到什么樣的困難?正所謂“昔日戲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來”,呂鳳岐的擔(dān)心很快成為了現(xiàn)實,一日,他在家中登臨假山,眺望郭外長河,不慎摔倒,竟一病不起,與世長辭。彼時,他才剛剛過完59歲的生日。那時候,女兒是沒有財產(chǎn)繼承權(quán)的,族人覬覦他們家的家產(chǎn),竟然唆使匪徒綁架了嚴(yán)氏。嚴(yán)霜襲來,家中沒有男丁,誰能為這一家五女出頭?
這時,年僅16歲的呂碧城勇敢地站了出來。她四處給父親的朋友和學(xué)生寫信求援。時任江寧布政使、兩江總督的樊增祥也收到了呂碧城的信。
前面,我們已有提到過樊增祥這個人,他以前看到過呂碧城的詞,并大加贊賞。他與呂父雖然是同年,但并沒有什么交往,可他還是被呂碧城的這封情辭懇切的書信打動了,于是慷慨施以援手,一時間,安徽各級政府都受到了壓力,官員們不敢怠慢,呂家母女終于安然度過了這次危機。一場家族風(fēng)波就這樣平息了,作為化解這場風(fēng)波的大功臣呂碧城,本該受到嘉獎,卻不料平地再起風(fēng)波。
呂碧城自幼便與一汪姓人家定了親。沒想到那汪姓人家竟認為她小小年紀(jì)就有如此能量,呼風(fēng)喚雨,怕她日后過門以后難以管教,便以匪徒擄掠之事,有損呂家聲譽為由,提出了解除婚約。未過門的女子遭悔婚,與過了門的女子被休,這在當(dāng)時來說,可謂奇恥大辱。《紅樓夢》中,尤三姐就是因為柳湘蓮的悔婚,才自刎身亡的。幸好呂碧城不是尤三姐,在經(jīng)歷了家族之難、退婚之辱后,其骨子里的倔強開始蘇醒,身為女子的悲慘與無助,讓她感到冥冥中有一種不可知的力量在主宰著一切,她要去改變,去抗?fàn)帯?/p>
20歲離家出走,走上世界大舞臺
然而,殘酷的現(xiàn)實,就如同是荒郊里一個巨大的陷阱,要么,你窮盡全力爬出來,要么,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里面,前者,可以給你希望,后者只能讓你絕望。由于已和呂家徹底鬧翻了,她們母女在呂家已經(jīng)待不下去了。次年,母親便帶著她們四姐妹回到了在安外的娘家。其時,呂碧城的舅舅嚴(yán)鳳笙正在塘沽任鹽運使。不久,母親為了讓女兒能“得較優(yōu)之教育”,又讓大女兒和呂碧城一起去投奔了舅舅。呂碧城在舅父家生活了6年,不過奇怪的是,在呂碧城留下的大量文稿中,竟無一字涉及這6年的生活,估計那是她人生中一塊自己很不愿意去觸碰的傷疤。再怎么說那也是一段寄人籬下的日子。舅父是在難中幫助了她們,但對生活中的恩怨與糾纏,也只有局內(nèi)人的感受才是最真切的。
1904年4月的一天,呂碧城原已跟時在天津的舅署中的秘書方君之的夫人約好,要去天津探訪女子學(xué)校。結(jié)果,臨出發(fā)時,被舅舅橫加阻撓,年輕氣盛的她,一怒之下,毅然決然地從舅舅家逃了出來,獨自一人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車。呂碧城從舅舅家里逃出來時,一文不名,連換洗的衣服都沒帶。卻幸運地在火車站遇到了“佛照樓”(天津的一個酒樓)的老板娘。老板娘人很好,不僅幫她在車上補了票,到天津后,還安排她住進了法租界的同升客棧。呂碧城住下后,即給方君之的夫人寫信,約她見面。因為方家和《大公報》創(chuàng)始人英斂之(也就是英達的太爺爺)關(guān)系甚好,是故方夫人當(dāng)時就住在《大公報》館。這天,英斂之來到方夫人的房間閑談,無意中看到呂碧城寫給方夫的信,頓時便被呂那一筆雋永的小楷和文筆吸引了。于是,又引出了英斂之求賢若渴訪碧城,中國新聞史上從此有了第一位女編輯的故事……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