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山根
在豫北平原,幾乎大一點的村莊都有集會,村民們到集會上購物叫作趕集或趕會。
實際上趕集和趕會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有著一定區(qū)別。趕集一般指清早到固定的集市上購買一些蔬菜之類的東西,交易時間較短,基本上早飯前都散場了,而且逢集的頻率較高,隔三差五都有。但趕會則不同,相比趕集較為隆重,而且規(guī)模較大,會與會間隔時間較長,一個月、半年、一年不等,每次會期大都持續(xù)在1到3天。
我們村是一個五六千人口的大村,是公社所在地。供銷社、糧管所、衛(wèi)生院等社直機關(guān)全都駐扎在這里。優(yōu)越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我們村比起其他村顯得熱鬧繁華,況且每月一會,更凸顯了我們村的發(fā)達(dá)和繁榮。
我小時候非常喜歡趕會,尤其是春天和秋天。這個時候不熱不冷,便于活動。每到會時,附近村莊的親戚都趁著趕會購物到家里坐一坐、敘敘舊。這時父母便會準(zhǔn)備上等的飯菜招待他們,我也會趁機解解饞,因為那時好吃的東西并不多。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會上看景很多,賣小商品的、賣農(nóng)具的、玩把戲的、吹糖人的、說書的、唱戲的、交易牲口的……幾乎什么都有,目不暇接,人頭攢動。
我們村的會場設(shè)在供銷社門前的大路上,從南到北基本上貫穿了大半個村莊。因為囊中羞澀,買不起玩意,都是跟著大人免費觀看藝人玩把戲。玩把戲的人挺講道理,不收小孩子的觀賞費。我最喜歡看他們舞弄刀槍、空翻跟頭和手掌劈磚,那真是緊張、刺激、驚險。有幾句開場白印象特別深刻:“小小鞭子轉(zhuǎn)悠悠,一年四季在外溜。南邊收了往南走,北邊收了往北溜。南北二京都不收,黃河兩岸度春秋。不種麥子吃白面,不種芝麻吃香油。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看家伙!”說罷,三節(jié)鞭便在手中魔幻般地翻舞起來,我把小手掌鼓得啪啪響,心想長大了也要學(xué)點兒武術(shù),練就一身好筋骨。世上的事情也就這么巧,多年后我參軍入伍到了山東,第一經(jīng)歷就是當(dāng)了一名偵察兵,與舞刀弄槍結(jié)下不解之緣,徒手格斗、攀登越野、駕車打槍、武裝泅渡、敵后偵察,同時還學(xué)了兩個月的鐵布衫、羅漢功……那是一段美好溫馨的回憶。
會場南頭靠西一片楊樹林是交易牲口的場地。有一年春天,父親帶我趕會去那里買了一頭小豬仔。那時候農(nóng)村生活條件艱苦,養(yǎng)豬也沒有什么飼料,主要靠地里的野草,一年只能養(yǎng)成一頭豬。豬仔長大后,家里也不舍得殺了吃,把它賣給供銷社換成錢養(yǎng)家糊口。從此,割草喂豬成了我放學(xué)后的主要任務(wù)。一年后,豬仔長大。那天當(dāng)父親把它賣給供銷社后,不知什么原因,它居然掙脫捆綁跑回到了我們家。父親見狀對我們說:“賣出去的豬就是公家的,這個便宜我們不能占!”硬是把它逮住送回了供銷社。收購員感動地說:“要是找不到這頭豬,我就要受處分了?!备赣H就是這樣平凡和偉大。
趕會不僅是我們小孩子的喜愛,也是青年男女樂于去的。男男女女、花花綠綠,他們把趕會當(dāng)作一場別有趣味的約會,或暗送秋波,或招手示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在會場上空飄落,讓整個會場充滿了朝氣和活力。三奶奶經(jīng)常告誡我:“你要經(jīng)常去趕會,跟你平哥學(xué)著點,以后也在會上帶個媳婦?!比棠陶f的平哥,是我本家的一位堂哥。在頭年三月會上看豫劇《穆桂英大戰(zhàn)洪州》時,意外和現(xiàn)在的嫂子相識,并托人說媒成婚。三奶奶的心意是好的,但她沒有考慮到婚姻需要機遇和緣分,只是一種美好的祝愿和盼望罷了。
后來,公社從村里搬到了兩里地外的省道旁,名稱也改成了鄉(xiāng),但這絲毫沒有改變我們村的“霸主”地位,一月一會依舊在延續(xù)、在發(fā)展,只是趕會的人比原來少了許多。
這些年,社會變化太快了??h城商場里的日用品琳瑯滿目、比比皆是,不少大型超市都開到了村里,莊稼人收麥種秋都是機械化,即使到縣城購物,騎上自己的電動車或開上小汽車,一袋煙工夫就到了,物資流通不需要再以“會”的形式展開了。這也許就是趕會人少的主要原因吧。好在現(xiàn)在講究傳統(tǒng)回歸,一些具有傳統(tǒng)文化元素的廟會在不斷升溫,相信文化的力量一定會為農(nóng)村的集會增添濃重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