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 玲
閱讀傳承著一個國家和民族的文化基因與思想力量,深刻影響著國民素質與國家競爭力的建構。當前,大學生群體的淺閱讀是亟待重視與解決的重要命題。
淺閱讀是相對于深閱讀的概念,是一種淺層次的、不涉及深層意義探究的閱讀方式,指涉大學生閱讀行為在邏輯思維建構、深層文化功能達成、大學生人格修養(yǎng)塑造等方面存在價值落差。
郭文玲對“大學生最喜歡的書”調查顯示,奇幻、懸疑、武俠、言情等通俗小說占據前幾位。[1]戴瑩、杜葉龍、周玉艷對清華大學、北京大學、浙江大學等12所高校2016年圖書借閱榜的統計數據顯示,《明朝那些事兒》《藏地密碼》《盜墓筆記》《解憂雜貨店》《冰與火之歌》等推理型、科幻型、戲說型小說“榜上有名”。[2]其他相關研究顯示,在消遣型閱讀的同時,考證等技術類書籍借閱占據較大比例。大學生閱讀中工具理性與娛樂休閑主義盛行,使文本與閱讀者之間缺乏有效的心靈溝通,無法進行文化價值的深度思考,閱讀的文化傳承與主體精神建構功能持續(xù)被弱化。
當前數字閱讀呈現快速增長態(tài)勢?!兜谑宕稳珖鴩耖喿x調查報告》顯示,2017年我國成年國民數字化閱讀方式(網絡在線閱讀、手機閱讀、電子閱讀器閱讀、平板電腦閱讀等)的接觸率為73.0%,較2016年的68.2%上升了4.8個百分點。[3]而“95后”“00后”大學生作為在新媒體技術下成長起來的“數字原生一代”,其數字閱讀接觸情況更達到了普及化態(tài)勢。數字閱讀作為一種新興閱讀方式,具有信息量大、互動性強、攜帶方便等優(yōu)點,是時代的閱讀印記。但是作為一種發(fā)展中的閱讀載體,其內容建設、呈現方式及使用導向上的不足給大學生的深度閱讀帶來了較大負面影響。集中體現在數字閱讀中多媒體超文本鏈接方式的過度運用,讀圖時代、閱讀視聽化對感官刺激的片面推崇,弱化了閱讀者對閱讀對象內在審美特質的精準把握能力與深層價值傳導能力,較易造成審美情趣的浮躁化、審美表達的感性化,影響了深層閱讀效果的達成。
閱讀本質是深層文化心理的建構過程,是閱讀者與優(yōu)秀作者及閱讀群體之間的心理交互與心理成長過程,是一種浸潤到價值理念與生活方式中的自我文化塑造。當前很多大學生對跳躍性、快餐式、瀏覽式和碎片式閱讀青睞有加,無論在紙質閱讀還是數字化閱讀中,都片面注重文本內容精細化加工后的聚焦性選讀、對于文本不加甄別的隨意性閱讀、基于個人一定情感傾向的情緒化閱讀等,缺乏對于閱讀對象邏輯關系的深度思考把握能力,較易造成思維模式的簡單化、知識傳播的斷層化、價值取向的多元化、閱讀注意力的離散化,降低閱讀質量與層次。
閱讀是文化建構中的中繼環(huán)節(jié)與價值鏈條。對高校而言,閱讀也全方位地滲透到大學課堂教學、科學研究、課外活動等各個方面,是大學生人格塑造、文化涵養(yǎng)、知識構成、生活習慣養(yǎng)成的主要價值支撐。當前大學生閱讀大多被定義在課外活動與校園文化建設中,通常被定義為學校圖書館或校園文化建設部門的職責,弱化了其在立德樹人過程中應有的地位,限制了其發(fā)展層次與水平。
形成大學生淺閱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深層原因主要表現為以下幾點。
伴隨著經濟全球一體化進程的加速推進,歷史虛無主義等錯誤觀念也進入大學生的視野中。一些中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經典著作、革命歷史題材作品被無端抹上“黑色印記”,引發(fā)個別大學生的抵觸心理,產生情感隔膜,直接消磨其閱讀動機。
當前我國正在全力推進經濟供給側結構性變革,一批傳統落后產業(yè)門類面臨淘汰,發(fā)展方式轉變帶來的階段性改革陣痛持續(xù)加劇。同時一些城市房價的持續(xù)上升也給大學生增加了預期生活壓力。漠視文化素質提升,選擇功利性閱讀考證,強化“專精尖”的專業(yè)競爭力,持續(xù)增加就業(yè)顯性砝碼,成為很多大學生的直接選擇。
我國初高中階段以高考為唯一目標的應試教育,形成了強烈的閱讀慣性。這種閱讀慣性具有二重性。一些重點建設院校大學生,面對多樣化的閱讀選擇,在思想深處還有“多讀有用的書”的潛在價值牽引,對一些思想文化性、所謂的“文史哲”冷門書籍缺乏熱度。一些普通院校與高職院校的大學生,在長期的學習經歷中沒有形成良好的閱讀意識與閱讀習慣,在更加強調自主教育的大學環(huán)境中,漠視閱讀成為消極的文化慣性。特別是當光怪陸離、直觀刺激的多媒體內容迅速填補了文化空虛與文化空間后,傳統經典閱讀、深度思考變得更加遙不可及。
很多研究者將大學生淺閱讀現象的產生歸咎于數字閱讀的快速興起。認為數字閱讀缺少深度思考和線性思維,導致思維素質弱化。但是數字閱讀本質上是一種閱讀介質與形態(tài),代表閱讀技術的發(fā)展趨勢。問題的本質不簡單在于“怎么讀”,而是“讀什么”。當前數字出版商、媒體內容生產商對數字閱讀的內容管控不足,高等院校對數字閱讀的價值引導、行為規(guī)范和文化干預不足才是數字閱讀種種弊端產生的根本原因。
雖然經歷了多年的教育教學改革,但當前我國相當多大學還實施著標準化、程式化,以教師為中心的知識教育模式,以知識獲得多少作為評價標準。對知識理解運用、獲取知識的辦法、求知欲望的培養(yǎng)與引導不足,特別是在思維方式與學習習慣的養(yǎng)成、自主學習能力提升、價值觀與人格心理塑造等方面存在較大缺失,還沒有形成以探究性學習為基本取向的人才培養(yǎng)模式。反映在大學生閱讀上,其自主閱讀、主動閱讀、思考性閱讀、建設性閱讀、持續(xù)性閱讀的能力不足,閱讀識記能力、感知能力、理解能力、評價能力、遷移能力、運用能力亟待加強。
就閱讀本身而言,很多高校大都沿襲了傳統的圖書推薦、優(yōu)秀圖書展銷、數據庫資源推廣、圖書漂流、讀書知識競賽、讀書征文比賽等傳統活動項目形式,對大學生的精準閱讀文化心理需求呼應不夠,情感教育、心理撫慰、文化積淀、人際關系建設與閱讀之間的多種作用方式探索不夠、閱讀在大學育人與生活中的代入感不夠,影響閱讀推廣與閱讀魅力的發(fā)揮。
針對前文所述,矯正大學生淺閱讀的不良閱讀習慣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大學生閱讀與大學精神塑造形成了高度同構關系。一方面大學精神塑造著大學生閱讀的文化內核,引領著閱讀的價值走向,另一方面閱讀也豐富與沉淀著大學的文化內涵。把大學生閱讀納入學校價值文化系統,就是從本質上回答“大學生閱讀究竟為什么”,在各種文化干擾中厘清閱讀的本源,解決內在的深層閱讀動機問題。新時代大學生閱讀本質目的是啟迪學生思想與心靈,激發(fā)他們對世界與自己的理性思考,促進形成健全豐滿的人格特質、高尚雅致的審美格調、多元豐富的知識結構、健康向上的生活習慣,在各種浮華與喧囂中堅守內心的豁達與寧靜,形成穩(wěn)定的精神建構。這種理想模式在實現過程中會遭遇各種落差,但其意義在于建構了大學生閱讀的鮮明價值取向與邏輯行進路徑,是回答所有閱讀問題的價值原點。
大學生閱讀不再是大學生課余生活的隨意性文化選擇、附加性學習內容和輔助性教育手段,而是大學使命、精神追求的核心表達。正如西方大學將閱讀視為學生成長的“成功秘訣”,把學校在閱讀上的引領視為“大學豐碑”。[4]高校要把崇尚閱讀、崇尚理性、崇高思考推及為全校性的文化追求與精神氣質,把辯證思維與批判精神作為人才培養(yǎng)的通用性要求,把閱讀能力及創(chuàng)新能力作為人才培養(yǎng)的核心能力之一,把閱讀及其引領的文化創(chuàng)新自覺貫穿到人才培養(yǎng)的各個方面,用潛在的文化意識和文化力量打破落后觀念的束縛、抵制片面性精神享受的誘惑,用大學之“道”解決閱讀“術”層面的內容與方法抉擇問題,用大學的文化品格涵養(yǎng)閱讀品格。
信息技術的發(fā)展加速了數字化閱讀的普及。在當前及今后很長一個時期內,紙質閱讀與數字閱讀共同構成大學生的基本閱讀形態(tài)。它們不同的文本介質、內容編制及呈現方式,使其擁有各自的優(yōu)勢。在“淺閱讀”向“深閱讀”轉化過程中,一是要“揚長避短”,根據紙質文本知識系統性強、對閱讀對象線性邏輯與深度思考能力要求高,注重閱讀者與文本的心理交互等特質,鼓勵大學生在經典類文化作品、專業(yè)性著作等的閱讀中選用紙質文本;在新聞、娛樂等時效性資訊攝取中采用數字化閱讀方式。二是要“以長補短”。數字閱讀本質上是“怎么讀”的技術方式呈現,其核心在于“讀什么”的正確閱讀價值觀牽引。要通過紙質閱讀對數字閱讀進行合理化改造,去除其技術創(chuàng)新過程伴生的片面內容與方式異化問題,在數字本文中實現“深閱讀”。同時注重通過數字文本的淺閱讀激發(fā)大學生的閱讀興趣,實現對經典閱讀的文化感應并轉化為閱讀實踐。比如一些高校嘗試在數字媒介上對經典著作的經典片段進行“微推廣”“微點評”,吸引大學生“以點到面”,投身經典著作的閱讀。三是“兩者共融”。比如一些傳統經典圖書推出連續(xù)“二維碼”模式,鼓勵閱讀者利用碎片化時間掃碼接續(xù)閱讀,通過線上線下轉換,獲取連貫的閱讀體驗,并對碎片化閱讀實現了有效改造。
開設通識類經典閱讀課程。我國大學教育需要打通文史理工藝等學科界限,開設面向全體學生的跨學科經典閱讀課程,在閱讀文化動機建構、經典文本的心靈感應、閱讀方法選擇與能力養(yǎng)成三個方面開展閱讀教育,建立“閱讀—思考—寫作—表達”四位一體的能力培養(yǎng)結構。為閱讀走入生活、終身閱讀習慣養(yǎng)成奠定價值觀與方法論基礎。
將大學生閱讀深度植入人才培養(yǎng)模式變革中。大學生閱讀教育強調對學生內在動機開發(fā)及自主學習、建設性學習能力的培養(yǎng)。這與當前高校推動以“探究性學習”為基本取向的課堂教學、建立以學習者為中心的素質教育模式具有高度的價值契合性。高校要把大學生閱讀能力培養(yǎng)與專業(yè)教學改革緊密結合,通過建立以學習者為中心的素質教育模式強化閱讀能力培養(yǎng),放大協同效應。
建立大學生閱讀“活動課程”模式。依托大學多樣化的育人資源,開發(fā)呈現多種形態(tài)、連通多個時空、整合多種要素的動態(tài)閱讀課程體系。比如北京師范大學推出了“閱讀護照”。以“一本圖書、一段啟迪心靈文字、一串在北京師范大學的閱讀足跡,一份見證時光的珍貴記憶”引導大學生投入經典閱讀。天津財經大學舉辦“書與劇的碰撞——經典劇大賽”,劇社線下演經典名著、大學生看名著,線上發(fā)表觀看評論,擴大了經典閱讀的校園影響力。同濟大學開發(fā)了立體閱讀項目。重慶大學實施以書評促閱讀的品牌推薦方案等。
閱讀是一種情境引導與情感熏陶。閱讀動機和閱讀能力是在社會、家庭、學校的長期影響下形成的。新時期要打通社會、家庭、學校之間的閱讀物理界限,將“書香社會”“書香校園”“書香家庭”建設緊密結合。三者可以組建靈活多樣的閱讀共同體,定期開展閱讀交流、閱讀規(guī)劃、閱讀體驗等,發(fā)揮好社區(qū)人群多元、視域與閱歷寬廣,學校閱讀體系科學完善,家庭閱讀情感渲染豐富等不同優(yōu)勢,協同規(guī)劃閱讀主題、共享與優(yōu)化閱讀資源配置、共同開展閱讀活動,使之成為推動全面閱讀的有效載體。比如浙江傳媒學院在“看百部電影、讀百部書”專項計劃中就吸引了電影和新聞出版界資深專業(yè)人士、社會文化愛好者、學校、學生家庭與學生個體的共同參與,使閱讀成為聯系社會、家庭、行業(yè)的文化紐帶。深圳圖書情報學會牽頭組建覆蓋社會各主體的讀書協會與讀書活動,組織“共讀半小時”全城行動等,有效形成了全社會的閱讀合力。
發(fā)揮社會文化名人的閱讀引領效應。新時期,高校要利用好文化人才資源,建立跨校區(qū)的“教授閱讀會”“文化經典推廣研究會”等,引入社會化傳播手段與運作機制,主動發(fā)掘、宣傳與包裝好經典文化偶像,讓高校中更多的大家名學走上社會文化舞臺、走入媒介聚光燈中心,文化領讀、精神引讀,持續(xù)掀起高校閱讀高潮。
傳導知名媒介閱讀品牌的衍生效應。近年來,《中國詩詞大會》《朗讀者》《見字如面》《漢字聽寫大會》等成為風靡全社會的經典媒介品牌,也獲得大學生群體的熱愛,成為推動校園深度閱讀的重要文化推手。高校要引導大學生關注與鑒賞經典文化閱讀節(jié)目,開展文化現象討論,舉辦閱讀品鑒會等,發(fā)揮大學獨特的文化思想優(yōu)勢,感知其中的深層文化魅力與精神價值。高校內部與校際之間可以嘗試舉辦同類形態(tài)的文化閱讀活動,通過熱點媒介形態(tài)文化熱度的持續(xù)傳導與深化,讓閱讀的觸角更深地扎入大學生心中。
高校要構建融合閱讀預判及動機評價、閱讀引領與推廣、閱讀考核與評價等的系統化體系。通過全鏈化閱讀保障體系的構建,實現精準預判、有效干預及科學杠桿使用。在閱讀預判及動機評價中,高??梢晕袑I(yè)學生社團,定期對大學生閱讀傾向及閱讀體驗進行采樣分析,了解其基本閱讀面貌的變化曲線,為精準閱讀干預提供數據支持;在閱讀引領與推廣中,在發(fā)揮傳統的圖書推薦、圖書漂流、讀書知識競賽、讀書征文比賽等項目優(yōu)勢的基礎上,探索與新時代媒介形態(tài)、認知結構緊密結合的閱讀推廣方式??己嗽u價要做到既注重借閱數量、載體平臺、活動次數等過程考核,也強調以閱讀心得等方式呈現的閱讀有效達到率、閱讀認知與接受度評價等,并逐步納入大學生綜合素質評價,讓閱讀對大學生成長驅動有形化。
閱讀是實現大學生個體成長的重要途徑,也是大學文化積淀與精神傳承的重要載體。從淺閱讀向深閱讀轉型,是大學生自我發(fā)展的完善,也是大學文化自覺的表現。它所引領的,將是大學從精神氣質到發(fā)展定位、辦學機制的深層變革,閱讀革命將會給中國大學發(fā)展帶來全新的文化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