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凱

關于高考的記憶，總是離不開那一疊空白的試卷，以及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那時，似乎所有的一切都為一場考試而準備，我沒來得及理解它的重要性，就已意識到自己跳進了一個枯燥的牢籠。

瘋狂埋進題海的歲月緊張而壓抑，那段時間，我常往書店跑，試圖從書籍的海洋中尋求一絲安寧。但母親極力反對，高考的枷鎖也正是如此，總籠統(tǒng)地認為上一所好大學是人生唯一的夢想。后來，我索性拋開堆疊如山的復習資料，換上稿紙，沉浸在文字中。

胡老師是那時唯一鼓勵我的人，在我看來，他更像一個親切的長輩。一次月考中，語文成績優(yōu)異，作文獲高分，我便以這樣的方式回報他。他既開心又失望，因為與語文形成極大反差的其他科目，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連基本的及格線也未能達到。

雖然他告誡我，堅持愛好的同時不要耽誤學習，但我沒聽，反而更瘋狂地寫作，還將完成的文童通過郵箱發(fā)給他，沒想到他真一篇篇看，并且給我回復郵件，指出不足之處。我將那些郵件像珍寶一樣收藏，卻沒有預料到這些郵件會引來母親的不滿。

母親來到學校，待我走進辦公室時，我看見一臉憤然的母親，她大聲指責胡老師教唆我“不務正業(yè)”，而胡老師則低聲道歉，說是他考慮問題不周。

那時，胡老師沒有對我進行長篇的說教，卻語重心長地對我說了一聲“對不起”。那一刻，我驚訝了，錯愕地望著眼前這個戴著眼鏡，目光親切的長輩。他說： “我知道你對文學很執(zhí)著，但過分的執(zhí)著有時候會讓你喪失自我，從而導致失敗，試著放下，潛心學習，日后你會發(fā)現，讓人壓抑的高三其實也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它會成為你日后筆下的素材?！?/p>

胡老師的一席話讓我差點落淚，我明白他的意思，過分的執(zhí)著就容易演變成一種固執(zhí)，會讓你錯失人生路上的許多風景。我把這個夢想暫時擱淺，收起書籍和稿紙，沒有再去過書店，專心上課聽講，做試卷，第一次覺得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音沒那么刺耳。

高考的前一天，學校通知我們熟悉考場，當時的考場恰好設置在本校，走在熟悉的校園，坐在熟悉的課桌上，突然感慨萬千。多年來的努力就要在眼前的課桌上化為現實，先前在這里與時間追逐，現在也要在這里書寫未來，原來即便一張課桌，都可以是過去與未來的交接線，就像胡老師說的，靜下心來發(fā)現，它們都可以成為筆下的素材。

高考那天，校門口擠滿學生和家長，我以緊張為理由拒絕母親跟來。在擁擠的人群中，簽字筆從袋子里滑落下來，一個人走來，替我撿起來。我抬頭，發(fā)現是胡老師。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沒有提起任何與考試有關的話題，只是說：“記住了夢想，但別忘記了生活?！?/p>

簡短的一句話，卻仿佛一束溫暖的光，瞬間驅走我所有的緊張感。記得那天考試第一科語文，作文題目是“與你為鄰”，一道很應景的命題作文，我傾注那段時間的思力和文力去講述了一個故事，一個少年與文字做伴的故事，少年過分沉溺于寫作中，以為不斷地書寫就能領略文字的風景，卻因為如此而忽略了，其實文字的意義源于生活。其中，“你”既是文字，也是引導少年堅持下去的支持者。

高考結束的那天，很多人依依不舍地繞著校園行走。我在操場上看見胡老師，欣喜地跑過去和他打招呼，他看著已煥然一新的我，說：“今天起，你的夢想可以再度起航了?！?/p>

后來，我每次想起高考的歲月，都會覺得那其實是人生這本書中的某一頁，它帶給你煩惱而深刻的記憶，不可或缺，用一種緊湊的方式充盈我們的精神天地。在堅持閱讀和寫作的日子里，我也忘不了我的夢想起源于此，有個人教會我，夢想的意義在于持以理性的態(tài)度去堅持，麻木追求的夢想只會淪為一種幻想，唯有坦然的心態(tài)才能通過夢想不斷擴充自己的人生價值，釋放人生精彩的可能與過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