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小燕，張 景

(山西廣播電視大學,山西 太原 030027)

在時代的推動下,經(jīng)濟的全球化發(fā)展同樣催生了文化、藝術的全球化,各民族地域的優(yōu)秀文脈藝術傳承不僅沒有走向狹窄的趨同化,反而在日益多樣的大眾審美趨向的追捧下,紛紛走向世界藝術潮流的舞臺,以各種形式綻放出自身奪目的光彩。留白語言是中國傳統(tǒng)水墨繪畫藝術中一種常見的表達手段。其既能夠承擔繪畫作品中的部分功能作用,又通過藝術家巧妙的構思與精巧的藝術構想,賦予畫作更加深遠悠長的精神韻味。隨著中國風在全球范圍掀起的潮流趨勢,留白語言也開始嶄露頭角,其所蘊含的中國傳統(tǒng)哲學意蘊與文化意境,使其更具有獨特的欣賞價值與藝術品味。

一、留白的藝術內(nèi)涵

留白的產(chǎn)生與形成受到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哲學思想的影響。中國道家思想中,強調(diào)“有無相生,難易相成”,反映了有無之間的辯證關系,并為國畫作品當中滿與白之間的相互結合提供了理論基礎。在國畫作品中,常用留白來表示雪、梅、石等實物,利用“無”來表現(xiàn)“有”;同時又會用留白來反映煙、云、水、氣,這是利用“有”來表現(xiàn) “無”;有無之間、相互依存,相生相逝。這種手法,從某種層面上實際也隱喻了周易學說中對陰陽的理解,世間萬物皆有兩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兩者相互交替、缺一不可。而在國畫中,則深刻地體現(xiàn)為知其白而守其黑，虛與實之間的結合,使兩者都能夠傳遞思想。在構圖中的留白,能夠呈現(xiàn)更多的內(nèi)涵,而除此之外,留白已成為一種視覺符號,具有自身更為獨特的思想意蘊,這種思想意蘊中,包含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底蘊與浸潤了東方風格的審美趣味。平面設計中使用留白,在虛實轉(zhuǎn)換之間,讓觀者產(chǎn)生心理上的情感共鳴,感知中國哲學內(nèi)涵與情感韻律,道學與周易的深邃思想在畫面中流轉(zhuǎn),讓人感受到深刻的震撼而流連忘返。

國畫中常利用黑來映照著世間萬物,用黑來描繪形象,而白則能夠體現(xiàn)意蘊。古代國畫的高峰通常由士大夫文人精英階層創(chuàng)造，一方面是他們掌握了更多交流與學習資源;另一方面,則是由中國國畫的特殊審美傾向?qū)е隆＞蛧嬛械牧舭讈碚f,每一虛處無不精雕細刻,絕無敷衍搪塞。這不僅需要極高的畫面建構能力,還不可缺少高度的人文素養(yǎng)與思想意境。因而國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也要求畫者具有一定的文化素養(yǎng),才能夠真正體現(xiàn)出國畫的精髓。留白的使用,本身是陰陽、虛實、盈缺之間的平衡與掌控,在視覺效果中又承擔著代表物象的功能性。畫者從自然世界中獲得靈感,通過個人情懷與審美傾向的淬煉和提取將廣袤的自然對象刻畫于方寸之間,這其中的空與白,自然含義無窮、意味無限。而轉(zhuǎn)化到平面設計語言中的留白,同樣具備這樣的文化意象,表達著設計者深厚的個人底蘊。超脫客觀的塑造對象,融入自身的人文修養(yǎng),使“空白”處妙筆生花,從“虛無”里傳遞思想,使得平面設計語言中的留白妙不可言、含義悠遠,“言有盡而意無窮”。

二、平面設計中留白的應用分析

平面設計中,留白不同于簡單的空白,它是經(jīng)過純熟的構圖思考,結合設計主題與其他視覺符號之間的相關性,提取于創(chuàng)作者的精神思維和藝術審美,最終形成的具有美學意義與功能價值的特殊視覺符號。好的留白會傳達出比實體更為深遠的情感與實用意義,同時在精神文化層面引起受眾的共鳴,在符合形式美法則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更為驚人的設計之美。

(一)情感共鳴

留白與空白有著明確的不同,因而從某種程度上說,留白是中國獨有的藝術特色。它承襲了傳統(tǒng)道家與周易文化血脈,承載著濃郁的東方藝術情懷,代表著中國文人藝術追求和個人情操修養(yǎng)。因而留白的出現(xiàn),實際上已然成為一種文化符號,讓人能夠輕易聯(lián)想到博大精深的中國文化,通過留白無聲勝有聲的藝術表達,使受眾感受到作品的深遠韻味。

較之于傳統(tǒng)中國繪畫來說,平面設計具有一定的自身特點。平面設計傾向于通過對主題的創(chuàng)作傳遞給受眾有效的信息,在平面設計過程中,創(chuàng)作者需要圍繞創(chuàng)作主題展開一系列的視覺元素的塑造和變形,對自然對象進行藝術加工與淬煉,并將傳遞信息作為核心要點貫徹其中。因而對于平面設計來說,運用能夠迅速得到受眾反饋、被受眾快速理解的視覺符號將更有利于對信息的傳遞。因而留白的使用就不可或缺。一方面,留白本身具有的符號性,能夠讓受眾快速感知到作者的設計語言,從而有針對性地理解這種設計語言將要傳遞的內(nèi)容,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從某種角度上看,“白”的空間不僅沒有阻礙受眾對畫面信息的理解,反而指引了受眾理解信息的方向。另一方面,留白背后蘊藏的深厚文化底蘊已經(jīng)形成一種共識。受眾看到留白,立刻聯(lián)想到中國繪畫作品中的靜謐意境和文化韻味,從而產(chǎn)生情感上的共鳴。隨著文化全球化的趨勢,留白已經(jīng)成為一種廣泛采用的設計語言,因而無論面向的用戶群體來自于世界的哪一個角落,都能夠感受到留白及其背后文化的厚重含義和迷人藝術魅力。

(二)節(jié)奏控制

留白在中國畫作品中,具有諸多功能價值。不難在畫家描繪土地、水域、皴裂的樹皮、毛發(fā)以及山間的大片煙云等處看到對留白的處理。一方面,留白并不單單代表著“白色”的實物,而是能夠表達更多的實體和空間;另一方面,留白還承擔著平衡和控制畫面結構的作用,能在其中起到一定功能作用。

在無印良品的宣傳海報中,大片的留白充斥了畫面。簡單的藍色與灰白色相切,白色的字體映襯其中,右下角的人物剪影濃縮成一點,使受眾的視覺在這一點上聚焦,然后緩緩擴散到畫面中描繪的廣袤無垠的世界中去。留白的部分給了人們豐富的想象空間與渺遠的視覺感受,但更為重要的是,在這幅平面設計作品當中,留白控制了節(jié)奏。作者想要表達一種路漫漫其修遠兮的主題,既是對品牌嚴謹制作、創(chuàng)新求索的精神隱喻;又表達了都市人忙碌卻孤獨的人文關懷,溫暖的色調(diào)使畫面中孤獨寂寥的色彩變得不再凌厲,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共情和理解。留白的使用使畫面對主題的傳遞精辟而打動人心;而大片留白使畫面產(chǎn)生了一種和諧的節(jié)奏感,讓人能夠從畫面中獲得通感,聽到清涼且悅耳的安撫聲。

(三)視覺引導

在注視畫面時,更傾向于將視線聚焦在更具視覺沖擊力或形態(tài)復雜、色彩濃郁的位置。留白草蛇灰線傳遞著藝術情懷,輔助了對畫面主題思想的突出,留白的魅力因此而體現(xiàn)出來,它擔負著解釋畫面的功能性,傳遞了內(nèi)涵與韻味,然而并不喧賓奪主,反而能夠?qū)嬅娴闹攸c襯映出來,以“實”襯“虛”。

新瀉縣沿船米的包裝設計中,巧妙地運用水墨字將畫面進行了合理的分割,同時在文字中體現(xiàn)了作品所要傳遞出的信息內(nèi)容。大片的留白使受眾的視線能夠迅速聚焦到文字信息內(nèi)容中去,避免了過度裝飾給受眾帶來的理解焦慮;同時,留白的部分潛移默化地將文字部分匯聚到一起,并對不同目的的文字內(nèi)容進行了有效的分割,使受眾能夠通過布局上的安排快速理解包裝設計中的信息。留白的出現(xiàn)使得整個設計畫面更加規(guī)整而富有節(jié)奏,用戶能夠快速將注意力集中到重點信息當中去,從而實現(xiàn)了平面設計傳遞信息的基本宗旨。

(四)畫外之象

中國水墨畫中,留白從來不僅擔負簡單客觀物體象征功能,同時還能為畫面帶來更深遠的藝術韻味。中國畫講求“張絹素以遠映,則昆閬之形,可圍于方寸之內(nèi)”,面對廣袤的自然風光,通過畫者自身對景物取舍與對技法的選擇,將并不在一處的美好精致精心構圖設計,使之能夠呈現(xiàn)在方寸之間的畫紙之中。這其中,需要的并不是畫者通過超強的記憶力與復寫能力,利用更小更細的描繪方式,將景物的原貌按比例縮小在畫作中呈現(xiàn),而是畫者在自身審美趣味的指導下,對實際的景物予以適宜的取舍,使重構的畫面仿佛渾然天成,既有茂密樹木花草,又有遼遠云山霧繞,更有虛無的靜謐水云——這其中,就少不了留白語言為畫面帶來的“畫外之象”。

廣袤的美好景色自然無法盡然呈現(xiàn)在畫紙當中,然而恰當?shù)牧舭讌s能讓受眾從精巧的畫面中自然而然的想象出無窮無盡、美妙絕倫的更多美好景象。這種想象并非空穴來風,而是對畫面實景的延續(xù),是留白才能創(chuàng)造出的更好藝術境地,即通過實與虛的結合,營造一種悠遠的藝術氛圍,構建畫者與觀者之間的心靈溝通。平面設計作品與繪畫作品一樣,都受到畫幅尺寸的限制,通過對留白語言的巧妙使用,同樣能夠達到這種畫有盡而意無窮的效果,從而為平面設計作品增添更多藝術韻味。

三、留白作為平面設計語言的表達方式

留白作為承襲中國傳統(tǒng)文脈精髓、展現(xiàn)中華古典文化氣韻的重要藝術表達語言,經(jīng)歷了上千年的磨洗與淘煉,經(jīng)受住了不斷發(fā)展演變的大眾藝術品味的考驗。當今時代,留白語言經(jīng)歷了不斷的解構與重構后,超越傳統(tǒng)水墨繪畫桎梏,能夠在平面設計作品中重新綻放新的光彩。在具體平面創(chuàng)作實踐過程中,留白作為平面設計語言的表達方式通過節(jié)奏、圖底、意象張力等三大方面進行傳達,從而賦予平面作品更加多維的視覺呈現(xiàn)與深刻的藝術感染力。

(一)注重節(jié)奏關系

平面設計的根本宗旨是傳遞信息,引起受眾關注和共鳴。因而一副出色的平面設計作品應當具備好的結構,具有節(jié)奏美與韻律美。留白的加入能夠使得平面設計作品的視覺效果更具呼吸感,也就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藝術講究的“氣”。以齊白石老先生的國畫作品《八硯樓》為例,畫面選用濃烈的紅與黑為主色調(diào);畫面右下角粗獷筆觸勾勒的嬌俏荷花與大片荷葉相依相偎,幾乎將半幅畫面占滿,堪堪擁擠在一處;而左半幅畫中高挑而出的一片荷葉卻撐起了整個畫面格局,與右下角構圖的擁擠形成強烈對比,空出大量的留白,賦予了整幅作品悠然的喘氣,擁擠的荷花葉仿佛灌入氣流,即體現(xiàn)出荷花的繁而美,又呈現(xiàn)出荷花品格的高而潔。正如這幅作品所呈現(xiàn)出來的留白的價值——氣不能枯竭,否則畫面繁雜萎靡,讓人難以從冗余的畫面信息中得到重點;同時氣也不能過于充盈,過多形式感的留白,會影響設計作品對信息的傳達,而失去作品本身的設計意義。

因而,留白的使用,需要對商品的特征以及需要傳遞的信息準確的把握。在統(tǒng)一主旨的基礎上,對冗余繁雜的信息進行合理的提取和概括,并對適用人群的心智模型進行總結和分析,對行業(yè)內(nèi)同質(zhì)同類產(chǎn)品進行統(tǒng)籌調(diào)研、分析對比,從而在針對設計對象主題基礎上,綜合考慮整個畫面的結構布置、色彩搭配、圖案運用以及文字位置,將留白穿插其中,使作品能夠呼吸而不嫌空泛,具備節(jié)奏而不嫌雜亂。

(二)巧妙運用圖底關系

留白語言的藝術之美,在于它豐富的精神意義與功能價值。虛與實的相互襯托是留白語言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將留白與實體相互結合,可以通過對圖底關系的巧妙控制而實現(xiàn),從而更加符合平面設計作品的審美趨勢需求。

圖底反轉(zhuǎn)技巧的使用,使得設計作品具有別樣的審美意趣。共生的輪廓線與協(xié)調(diào)對比的圖案、色彩呈現(xiàn)方式,讓人們的目光能夠游弋在正負形中,從而產(chǎn)生更具特色的視覺效果與宣傳作用。這種設計手法的使用,不僅考驗設計者對于構圖、色彩、虛實搭配的布置,更需要具有一定的綜合藝術素養(yǎng)與設計智慧。虛與實之間的建構,需要相互支撐、相互存在,共同構成一個具有欣賞價值的圖案,而在分開時,又分別具有內(nèi)涵意義與審美特色。中國道家的太極圖將這種相生相克、相互構成演繹得淋漓盡致。黑與白構成的實與虛畫面,讓留白與圖案之間不分彼此,卻又相互成全。這種圖底關系的巧妙布置,賦予作品更多深遠的哲學意味。在平面設計作品創(chuàng)作中,將實體的“底”賦予虛無的“白”,使兩者相生相克,相互映襯,正是符合了留白藝術的陰陽之美。

(三)賦予作品意象張力

具有異質(zhì)性傾向的民族藝術文化特色的崛起,是文化全球化的必然結果,早在工業(yè)革命開始之后,便以草蛇灰線埋下了開端。工業(yè)革命的開啟,改變了社會生產(chǎn)與生活方式,大機械生產(chǎn)替代了低效率的手工作坊制作方式,同時也令商品的制造走向了批量生產(chǎn)的道路。隨著同質(zhì)同類產(chǎn)品的日益增多,在高樓林立的都市鋼鐵森林里,大眾觸目所及的都是同質(zhì)化設計傾向的產(chǎn)品,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人們的審美趣味——受眾開始逐漸對這種一成不變的批量化工業(yè)產(chǎn)品產(chǎn)生了審美疲勞。人們更希望能夠看到具有個性化特色的產(chǎn)品,日益增長的審美需求使大眾眼光逐漸瞄準到異質(zhì)性藝術創(chuàng)作手法中去。

具有灑脫寫意趣味的留白創(chuàng)作手法自然而然的開始引領新的潮流。它富有濃郁的神秘東方哲學意味,同時能夠在繁雜冗余的裝飾與內(nèi)容中獨辟蹊徑,開拓出更具活力和簡單韻味的設計思路。留白在平面設計作品中的使用,使平面設計作品褪去功利化的宣傳意味,更加貼近了人們所向往的清靜、悠遠而具有個性化的審美趣味。平面設計作品中,通過合理的構圖,將留白與實體圖形相互結合,渲染出更具感染力和文化韻味的意象張力,能夠賦予作品以超越審美價值之外的文化意義,同時通過文化的力量獲得與受眾之間的共鳴,引發(fā)受眾對作品的思考。

四、結語

留白是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一種常見的視覺語言和構圖方式,賦予了中國畫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和藝術底蘊。留白不僅隱喻了中國道學文化“淡然無極而眾美從之”等深刻哲學思想,同時傳遞出中國文人的審美趣味和藝術氣韻。留白具有的獨特藝術魅力與文化內(nèi)涵,使其不僅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式微,反而受到了設計領域的熱烈追捧。在平面設計中應用留白,已然成為廣受設計師偏愛的設計方式。探討平面設計語言中對留白的使用,能夠進一步發(fā)掘留白的深層價值,在總結前人經(jīng)驗與綜合分析討論的基礎上,推動平面設計的多維度創(chuàng)新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