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愛 榮
(大同大學(xué)渾源師范分校,山西 大同 037400)
《水滸傳》是一部男性英雄的贊歌,主要描寫了一百零八位好漢起義的英雄傳奇事跡,“好漢”是對男子的謳歌,他們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俠肝義膽、嫉惡如仇、反抗權(quán)貴的英雄氣概在我國古典小說中表現(xiàn)得非常突出。試想,如果這部小說沒有女性角色,便沒有了英雄情節(jié)的發(fā)展。所以女性是這部小說中必不可少的人物,大約占了總?cè)藬?shù)的十分之一,而且書中許多重要英雄人物的出場和情節(jié)的發(fā)展都與女性相關(guān)。雖然如此,我們卻明顯地看到了附屬在男權(quán)文化背景下的女性悲慘命運(yùn)。
《水滸傳》中著力描寫到的女性形象大致可分為三類,一類是年輕貌美的蕩婦,比如潘金蓮、潘巧云、閻婆惜等;與之相反的一類是出征戰(zhàn)場的顧大嫂、孫二娘、扈三娘等女英雄;還有一類是著墨不多,但在情節(jié)發(fā)展中起關(guān)鍵作用的其他女性,如林沖娘子、金翠蓮、白秀英、王婆、李師師等。這些女性都沒能逃過處于男性附庸地位的悲劇命運(yùn)。
(一)年輕貌美的蕩婦。潘金蓮、閻婆惜、潘巧云、賈氏是作者著力描繪的美女形象。她們的相同特點(diǎn)是年輕貌美、生性淫蕩。書中對她們的外貌描寫很生動,但在讀者眼里,并未因她們的美貌而心生好感,作者將這三位女性描述的品行極差,她們都呈現(xiàn)出貌美淫蕩惡毒的特征。描述潘金蓮時“這婆娘倒諸般好,為頭的愛偷漢子”,與西門慶偷情,最后勾結(jié)情夫殺死丈夫武大郎。潘巧云與裴如海偷情,為了防止事情敗露,她故意挑撥楊雄和石秀之間的兄弟關(guān)系。閻婆惜與張文遠(yuǎn)偷情,并且因文書威脅宋江。三人的丑行展現(xiàn)了她們淫蕩惡毒的本性,這與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女性的婦德相背離,她們是貌美淫蕩人人唾棄的女性形象。
(二)武藝高強(qiáng)的女英雄。顧大嫂、孫二娘和扈三娘是作者極力贊美的女性英雄形象,被列為一百零八位好漢之中,賦予了男性色彩。從她們的綽號看,一個“母夜叉”、一個“母大蟲”,其兇猛彪悍的形象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并無女性的溫柔賢惠;再看她們的容貌,“母夜叉”孫二娘“頭上黃烘烘的插著一頭釵镮,鬢邊插著些野花”,“眉橫殺氣,眼露兇光。轆軸般蠢坌腰肢,棒棰似粗莽手腳。厚鋪著一層膩粉,遮掩頑皮;濃搽就兩暈胭脂,直侵亂發(fā),紅衫照映夜叉精”(第二十七回)?!澳复笙x”顧大嫂“眉粗眼大,胖面肥腰。插一頭異樣釵環(huán),露兩臂時興釧鐲。有時怒起,提井欄便打老公頭;忽地心焦,拿石錐敲翻莊客腿。生來不會拈針線,正是山中母大蟲”(第四十九回)。這些形象的描寫絲毫沒有女性的柔美可言。扈三娘是一位能征善戰(zhàn)的美貌佳人,但是用一種非常嚇人的大蛇“一丈青”的綽號來命名,也更為凸顯她的勇猛。作者塑造的這些女英雄,難見女性的溫柔賢惠,她們在外型與性格上都具有男性特征——膽大豪放、勇猛決絕。憑著自己和男人一樣的武功高強(qiáng),躋身于好漢之列。
(三)其他平常女子。除了上面提到貌美的惡婦,稱頌的英雄,作者還描述了其他一些女性,如林沖的妻子張氏,被魯提轄搭救的金翠蓮、被武松殺頭的王婆等,她們的形象刻畫不太鮮明,細(xì)節(jié)描寫不夠充分,但這些人物對情節(jié)的發(fā)展鋪墊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她們的出場是為了襯托那些英雄而存在,可以說是完全處于一種身份失勢的狀態(tài)。
(一)“女人禍水論”的影響。中國古代很早就有“女人禍水論”的說法,就連孔子也說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受宋明理學(xué)文化的影響,“存天理,滅人欲”的觀點(diǎn)滲透到當(dāng)時的社會中,成為時代主導(dǎo)的一種文化心理?!端疂G傳》中英雄好漢大多表現(xiàn)出的共同特點(diǎn),就是不貪財、不好色。其中不受美色的誘惑更顯示了好漢們無欲則剛的英雄氣概。正如晃蓋,“最愛刺槍使棒,亦自身強(qiáng)力壯,不娶妻室,終日只是打熬筋骨”(第十四回)。又如宋江,在收養(yǎng)閻婆惜的時候,他“初時不肯,怎當(dāng)這婆子撮合山的嘴,掩掇宋江依允了”“原來宋江是個好漢,只愛學(xué)使槍棒,于女色上不十分打緊?!?第二十回),還有對孔亮出場的描述“相貌堂堂強(qiáng)壯士,未侵女色少年郎”(第三十二回)。女性被他們視為異物,似乎所有的女性都被貼上了“禍水”的標(biāo)簽,一沾便會惹禍上身。英雄們或忙于公務(wù),或勤于練功,以約束自己不近女色。并對那些不守婦道的女性,施以或剜或殺的殘酷懲罰。女性卑微的地位,決定了她們只能成為男性的附屬而存在。
(二)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影響。作者受封建思想的影響,男尊女卑的觀念在作品中非常突出。許多女性形象的塑造,是作為男性的陪襯或鋪墊出現(xiàn)的,如貌美淫蕩的潘金蓮,潘巧云,閻婆惜出場,反襯了武松的勇武正直、石秀的機(jī)智正義、宋江的深明大義。小說寫李師師用極盡風(fēng)塵之手段來主動挑逗燕青,襯托出燕青不受美色誘惑、以大局為重的好漢胸襟。能征善戰(zhàn)的美麗女子扈三娘偏偏嫁給了喜好淫樂的“矮腳虎”王英,書中寫到,“一丈青見宋江義氣深重,退卻不得,兩口兒只得拜謝了”(第五十回)。明明是扈三娘被逼婚,卻要說成見宋江的義氣深重,創(chuàng)作的角度完全是站在男權(quán)的立場來欣賞。林沖的出場,是由他的妻子張氏被高俅的兒子看上而引出情節(jié),于是林沖便有了接二連三的事件出現(xiàn),誤入白虎節(jié)堂,刺配滄州,火燒草料場,逼上梁山,火并王倫之后的接連許多事件,塑造了一位武藝超群,性格隱忍、耿直善良,對朋友義氣,對朝廷忠誠,最后終于反抗,逼上梁山的英雄好漢。
《水滸傳》中,男權(quán)文化下的女性命運(yùn)是可悲的,男性對女性的道德評價分為貞女和蕩婦兩種。像潘金蓮等人無疑是遭世人唾罵的蕩婦,她們的被殺也成了一種理所當(dāng)然,命運(yùn)自然可悲。而像林沖妻子這樣的貞女烈婦,自縊而死的結(jié)局讓悲劇色彩更加濃烈。像扈三娘那樣武藝高強(qiáng)、征戰(zhàn)沙場的女英雄,同樣也把握不了自己的命運(yùn)。這不是個人的悲劇,而是男權(quán)社會下,所有女性的悲劇。
《水滸傳》中,出現(xiàn)了這樣一些女性,她們面對男性的強(qiáng)權(quán)社會,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過著受人擺布的浮萍生活。比如金翠蓮,因同父母投親不遇,途中母親病死,欠下債務(wù)。又被鄭屠戶所騙并霸占為妾,后被鄭屠妻趕出,還被索要賣身錢,被逼無奈只好到酒家賣唱還錢,過著任人宰割的日子。又如潘金蓮,在未嫁武大之前,因不肯依從大戶,便被其報復(fù),故意白白送給了身材矮小、面貌丑陋的武大。她沒有人身自由,不甘心屈從于被人操縱的命運(yùn),卻至死也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女性的命運(yùn),在《水滸傳》中卑微如草芥。在英雄好漢“俠義至上”的思想影響下,男性為了自己的權(quán)威,為了兄弟的情分,他們寧肯殺妻??礂钚蹥⑵蓿ㄅ饲稍疲骸耙徽邏牧宋倚值芮榉?,二乃久后必然被你害了性命!”(第四十六回),兩條理由將多年的夫妻情分一掃而盡,痛而殺之,形象演繹了“妻子如衣裳,兄弟如手足”中衣服可棄,手足不可斷的情形。其實,像作品中的潘巧云、賈氏等蕩婦,起碼罪不至死。按照《水滸傳》描寫到北宋時期的相關(guān)律法中,“和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有夫者,二年”,但作者將她們無恥惡毒的嘴臉刻畫的世人憎恨,她們被殺的血腥場面就顯得理所當(dāng)然。
在《水滸傳》中,女性的悲劇命運(yùn)不僅僅表現(xiàn)在對她們?nèi)松碜杂傻目刂?,同時也表現(xiàn)在精神上受到的摧殘。即女性的存在是為男人服務(wù)的,她們不能有行為上的越軌,更不能有思想上的自由。
扈三娘是作者贊美的女性形象,既有美麗的容顏,又有超強(qiáng)的武功。書中描述到,“蟬鬢金釵雙壓,鳳鞋寶鐙斜踏。連環(huán)鎧甲襯紅紗,繡帶柳腰端跨。霜刀把雄兵亂砍,玉纖將猛將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當(dāng)先出馬。”(第四十八回),作者將一位容顏姣美、能征善戰(zhàn)的美女英雄形象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同時,也將一位“三綱五常”的封建禮教的尊崇者形象展示給讀者。扈三娘被宋江所救,后由宋江做主,讓她嫁給容貌丑陋又好色無德的王英,“一丈青見宋江義氣深重,推卻不得,兩口兒只得拜謝了?!保ǖ谖迨兀┤锬S聽從,沒有任何反抗。而且她婚后對丈夫王英非常忠誠,為了給丈夫報仇,武功超強(qiáng)的她竟落馬而死。排座次的時候,三娘的丈夫雖有武藝卻不及她,反而排在了她的前邊。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社會,男權(quán)文化下的女性沒有任何的思想和自由可言,她們沒有把控自己婚姻與命運(yùn)的能力,只能承受被男性擺布的命運(yùn)安排。
總之,《水滸傳》中的女性命運(yùn)籠罩著悲劇色彩,她們形象本身缺乏感人魅力。在男權(quán)文化背景下,女性的文本價值僅僅相當(dāng)于英雄語境中的綠葉襯托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