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君
趙之謙為人刻印,是比較謹嚴且不隨便與人的。不若他的書、畫那樣,接受請托的面比較廣,尤其是書法,要算是最廣的了。因此,能夠得到他的刻印的,不過五六十人,而且這五六十人之中,有的也僅得到一兩方而已。只有和他特別接近的,如魏錫曾、沈樹鏞、胡澍等人,得到他的印比較多。
他對于印面所用文字,要求比較嚴格,字面不雅或不易布置的,他都不肯勉強下刀。魏錫曾曾經(jīng)要他刻“悌孫”兩字的印,他認為這兩個字的字面既不好,文字本身的結(jié)構(gòu)也不易布置,因而沒有照刻,而是改刻了“睇堂”兩字;江(叔)要他刻“叔詩草”四字,他認為此四字有市氣,沒有刻。唯一的例外是,他曾經(jīng)刻過一方朱文“坦甫”印,“坦”字極難處理,他在邊跋中刻云:“篆不易配,但求其穩(wěn)……”我看趙之謙勉強所刻的印恐怕只此一方而已。
《坦甫》清?趙之謙
趙之謙刻印的謹嚴,可以從他在下刀之前經(jīng)營篆法的情況中看出。他對每一印面的布置,均就字形及字與字之間的因素而給以各種獨特的設(shè)計。他曾為魏錫曾刻過一方“魏稼孫”的白文印。他對這三個字的布置,一定經(jīng)過很多的思索和設(shè)計,當(dāng)刻成之后,他認為還未能盡達其意,就磨而重刻,遂成為現(xiàn)在所見的能夠列入他的代表作的一方。重刻的和第一次所刻的比較起來,自然是重刻的布置妥帖,結(jié)構(gòu)新穎。他對刻印的一絲不茍、不憚重刻的態(tài)度,可見一斑。
趙之謙在北京的時候,曾為沈樹鏞刻過一方朱文印“漢石經(jīng)室”,結(jié)體凝練,刀法嫻熟。沈樹鏞請他刻這方印的時候,漢《石經(jīng)》的拓本還沒有買到,是預(yù)題以俟?jié)h《石經(jīng)》之來的室名。趙之謙在此印的邊跋上記曰:“小萊閣及《石經(jīng)》殘字,聞尚在人間,韻初求而得之,銘其室以俟。癸亥秋,悲庵刻?!辈痪?,漢《石經(jīng)》竟為沈樹鏞花二百金買到,價可謂昂矣,不過拓本確佳。此本后面之跋,覃共寫七頁。趙之謙致魏錫曾書說:“然可厭特甚,此公學(xué)淺,膽大可惡?!碑?dāng)沈樹鏞買到了拓本之后,趙之謙為了祝賀他的如愿,又在那則邊跋后面加刻了兩行:“是歲除夜,韻初來告,已得《石經(jīng)》,元旦早起,亟走相賀,出此縱觀,歡喜如意,遂記于石?!币延羞叞隙涌讨谒目逃≈兄淮艘环健,F(xiàn)在頭一則邊跋的拓本亦極罕見,魏錫曾所集的《二金蝶堂印譜》中有之,也可算是孤本了。
趙之謙性喜詼諧,在摯友之間不拘形跡。有一次,趙之謙刻了一方白文“思悲翁”印,邊跋作隸書“奚岡”二字,挾之以騙魏錫曾,說是奚岡的作品,和他的別署正相同,為他所得,真乃巧遇。但是魏一接手就揭穿了他的騙局。他親筆寫道:“叔既刻此印,戲署奚款見示,欲以相誑,余覺之,乃相視而笑,書此以發(fā)其覆。稼孫識。”
《魏稼孫》清?趙之謙
趙之謙除了為極熟的人刻了一定數(shù)量的印之外,一般泛泛之交者是很少能夠得到他的刻印的。加之他在去世前十年間,很少刻印,所以,留傳到今天的作品就為數(shù)不多了,只不過300方上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