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卓慧
《中國音樂年鑒》自1987年創(chuàng)刊至今已逾30年,今年即將面世的是2010卷,累計至今已經出版了24卷。一本本年鑒凝聚了幾代學者的心血和責任,記錄了這些年來音樂學界乃至音樂界的發(fā)展歷程。年鑒編撰過程中所經歷的起起伏伏,其本身也反映出這一事業(yè)所面臨的機遇與挑戰(zhàn)。特別是在網絡化日益深入的當下社會,網絡資源的豐富性與便捷性對傳統(tǒng)的年鑒編撰形式帶來了相當大的沖擊。
前些年,《中國音樂年鑒》的編撰工作遇到了一些困難,以至于出現了不能逐年出版的窘境。歸結起來,遇到的問題主要來自于三個方面,即網絡時代下資料獲取方式的改變、編撰人員不足以及編輯經費的匱乏。
網絡時代的沖擊是不可避免的,我們不可能對其忽視或者回避。如果《中國音樂年鑒》的編撰方不是一個國有科研機構,沒有人員和經費的支持,僅僅依靠市場的銷售,這一工作可能早就被迫停止了。人員不足與經費匱乏看似兩個問題,其實都與年鑒的定位、品質有直接的關聯。如果每一期年鑒都獲得學界和市場的良好反響,受眾群體廣泛受益,那么人員和經費的問題應該都會迎刃而解。即便是仍然依靠政府的資金繼續(xù)編撰,也會因為良好的社會反響而得到資助,不會出現前幾年難以為繼的現象。所以說,這些問題歸根結底是一個原因,就是傳統(tǒng)的編撰方式已經不能完全滿足當下讀者的需求,或者說讀者有了更加便捷的獲取信息的方式。
在數次以《中國音樂年鑒》為主題的會議中,專家們都對其曾經的影響力與學術價值給予了積極地肯定。但是,對于我們目前的年鑒人來講,卻都是一種鞭策。既然前輩學者打下了這樣深厚的基礎,我們沒有理由因為時代的變遷而放棄,我們有責任、有情懷做好這項工作。我們心中還存在一絲信念,就是我們在記錄歷史,總有一天會體現出應有的的價值,其歷史意義必將深遠。
但是,作為編撰者,有時我們會捫心自問,目前已經讀者越來越少的紙質書,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閱讀嗎?既然遇到了這樣的問題,《中國音樂年鑒》的編撰工作是否還要繼續(xù)下去?
答案是肯定的!
《中國音樂年鑒》自創(chuàng)刊之初就秉持著“述往以為來者師也”①的理念,即為明天記錄今天。由此,形成了清晰的學術定位和編撰模式,其基本內容包含三個方面,即綜述、紀事和資料匯編。三者都對資料準確性與全面性給予注重,綜述則是在資料工作的基礎上進行了盡可能客觀準確的學術評價。所以,《中國音樂年鑒》所承擔的不僅僅是資料匯集工作,而是在更深的層面記錄了歷史,反映著音樂與音樂學領域不同的發(fā)展脈絡,因而具有特殊的學術價值。
1.兼及左史和右史的職責
關于左史與右史兩個史官的設立,最早可上溯至周代。在《禮記》中就有“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②的記載。而在《漢書》中則記為“左史記言,右史記事”。③關于左右史的分工,依據文獻而出的觀點后世各有不同,但無論哪種觀點都承認,事件和言論是分屬兩種史官的職責。而《中國音樂年鑒》兼及了二者的職能,不僅記載了當年度的音樂史實,而且對學界的觀點與議論也進行了記錄和辨析。撰稿者不僅僅盡到了史工力求詳盡的歷史責任,也具有著史官秉筆直書、針砭時弊的文膽。
2.兼有編年體與紀傳體的體例
我們知道,在《春秋》與《史記》之間,歷史的書寫體裁發(fā)生了一次改變,即是由編年體向紀傳體的轉變。由過去分屬于不同年代的割裂的信息,向突破年代界限,完整記錄一個歷史事件的形式轉變。《中國音樂年鑒》在編撰體例上,一方面具有編年體的特點,將歷史事件依據時間順序記錄下來。另一方面,在綜述部分,對學術研究與音樂事件的撰寫則體現出紀傳體的特點。根據事項的不同,將一段時間內的情況分類敘述。既避免了信息的散碎,又不會出現同一信息在不同部分重復敘述的弊端。
3.兼具目錄書與志書的功用
從誕生之初,我們就可以看到《中國音樂年鑒》與許多其他的地區(qū)年鑒、行業(yè)年鑒有所不同。在年鑒熱興起的年代,不同門類的年鑒有數千種之多。其中,大多數將自己定位與志書相類似,主要目的在于資料的收集與統(tǒng)計,在記錄歷史的同時為后人的研究提供資料。而音樂年鑒經過這些年的發(fā)展,已經基本確定為兩項主要內容:一是記錄音樂界當年的大事;二是對當年學術研究和音樂活動的綜述。在基本涵蓋志書的形式之余,更加側重于對材料的分析與研究。
此外,在綜述部分,《中國音樂年鑒》不僅詳細羅列出具有學術價值的文論著作,編撰了各門類的目錄索引,而且還繼承了《四庫總目提要》這一類具有解題性質的目錄書的撰寫方式,因而兼有著目錄書與志書的價值與功用。
4.總結年度學術進展與揭示隱含的學術線索
我們知道,學術文章因領域不同、作者筆法不同、研究手段不同而造成了文風各異。有些文章清晰流暢、邏輯嚴謹,觀點明確而凝練。而有些文章則隱暗晦澀,難以輕易讀懂,但其學術價值并不低微。如果讀者與作者的領域存在差異的話,則更難以準確地領悟到文章的精髓所在。所以,通過綜述的形式,可以提煉文章的核心論點,并就年度內的熱點話題進行歸納,對學術的進展給予總結。
在2017年9月召開的《中國音樂年鑒》第十三屆學術研討會中,有專家提出建議,一要保持撰稿隊伍的穩(wěn)定性,二要請行業(yè)內最有發(fā)言權的一流學者進行撰稿。歸納起來,就是必須要保證撰稿者對該領域研究透徹,而且熟悉這一學科的來龍去脈。這樣,才能使得每一份綜述都能夠站在學科的最高層面進行俯視,才能切中每一篇學術文章的核心價值。由此,將每一年度的學術研究綜述連貫起來,就可以清晰地展示出其學術發(fā)展的每一步進程,可以梳理出一條清晰的發(fā)展脈絡。
目前,傳統(tǒng)的紙質媒體與唱片業(yè)一樣,受到了新媒體的巨大沖擊。更加市場化的唱片業(yè)大多難以為繼,唱片公司紛紛倒閉。紙媒的形勢也不容樂觀,已誕生244年的《大英百科全書》在1990年曾售出12萬套,銷售額達到65億美元。到2010年版只售出不到一萬套,紙質版將停止印刷,全面轉向數字版。④2012年7月,美聯社宣布引進一套自動撰寫新聞的電腦系統(tǒng),該社的財經新聞發(fā)稿量將由每季300篇大幅增加至約4400篇。⑤2017年9月22日,《參考消息》刊登了《紐約時報》重獲新生的報道,《紐約時報》在經歷了90年代末紙質媒體的衰落以后,經過媒體形式的轉型,2017年第二季度實現了4.07億美元的盈利,其中的5500萬來自于網絡版的廣告收入,占比已由前一年的34%上升到42%。
國外的許多大學和圖書館已經大規(guī)模地電子化紙質文獻,許多國內圖書館還視作珍寶,不能借閱的孤本、珍本、善本,在許多國外網站上可以隨意查閱,甚至可以輕易地下載,并不需要任何捐助或特殊的閱讀權限。
將形式與內容分開來看,不管信息獲取途徑發(fā)生如何改變,但獲取信息的目的與要求是相同的。新媒體或者網絡的發(fā)展,不應該僅僅把它視作障礙,而是應該順應時代進行轉變。在保證內容質量的基礎上,拓展傳播渠道,以為更多的受眾服務。
盡管網絡時代與數字化有如此多的便利,但紙質媒體的優(yōu)勢何在?我們又要做出那些調整,去面對挑戰(zhàn)呢?
1.零散片段與系統(tǒng)脈絡的差異
從我們常見的電子資源來看,新媒體的優(yōu)點非常突出,即便于分享、攜帶、閱讀、檢索。海量的歷史文獻與學術著作可以隨身攜帶,甚至可以在各類電子閱讀器上隨時翻閱。特別是檢索功能的出現,改變了傳統(tǒng)史學研究梳理文獻的工作方式,研究歷史甚至可以不再做資料卡片,按照關鍵詞進行檢索就可以立刻找到所需的資料。按需取材,就可以輕易地實現“六經注我”。但這一方式影響了研究者整體觀念的形成,缺乏對材料的整體把握。可以快速地寫成文章,但不會讓其快速地成為一名真正的學者。
2.海量信息篩選的優(yōu)勢
網絡技術發(fā)展至今已經進入云計算、大數據時代,我們大多時候面對的不是信息不足,而是冗余信息過量的問題。篩選這些信息有時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傳統(tǒng)目錄學的價值就體現出來,我們的音樂年鑒就是做著信息匯總與刷選的工作。年鑒作為信息化工作的成果,一本年鑒在手,各領域有價值的文章通過目錄與綜述的方式清晰呈現,可以更高效地完成資料準備與探索學術前沿的工作,這也正是目錄學的價值之所在??梢院敛豢鋸埖卣f,音樂年鑒過去所做的工作就是大數據,并且對大數據進行了篩選和分析,這是海量信息時代年鑒最大的意義所在。
為了擴大這一優(yōu)勢,我們計劃在今后的編撰過程中嚴格遵循對文章評價的三級系統(tǒng),即入選目錄、進入綜述、推薦優(yōu)秀。在尚沒有一份以評價為主要內容的學術刊物的情況下,爭取把《中國音樂年鑒》做成核心之核心。
3.紙質文本的保存優(yōu)勢
《中國音樂年鑒》所遇到的問題,是技術轉型升級時期所有紙媒都不能回避的,受到新媒體的沖擊是必然的現象,但傳統(tǒng)的紙質媒體仍有其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
我們目前看到的網絡資源,無論概念多么新穎、展現形式如何創(chuàng)新,其保存形式基本沒有改變,都是存在服務器的硬盤之中。我們且不說硬盤數據存在各種被損壞的可能性,不能與紙質文件的保存時間比擬。就是沒有在外力損壞的情況下,也會逐漸淹沒于浩瀚的信息之中。隨著點擊率的逐步下降,隨著服務器信息的更新,越是缺乏關注度的信息越會快速消亡。完全依靠網絡而存在的信息極有可能在數年后徹底丟失,并且無法恢復。另外,隨著編程語言的發(fā)展、服務器架構的變化、客戶瀏覽器核心與平臺的升級,對信息的長期保存難以得到徹底的保障。而紙質媒體不存在這一缺點,可以安全地長久保存。
4.順應網絡化、數字化的時代需求
既然網絡與數字化對紙媒形成了不能回避的沖擊,作為年鑒的編撰者應當順應這一趨勢,從形式上加以改變。當年鑒的文本編撰完成以后,無論出版形式如何,編撰工作的核心內容已經具備。所要做出的只是在數字化出版和傳統(tǒng)形式出版之間的選擇,我們不僅可以將未來的年鑒通過兩個方式呈現,還可以將往期出版物通過數字化的方式再次開發(fā)。出版社與編撰者不再糾結于印刷數量的多少,一次制作完成以后就可以在幾乎零成本的狀態(tài)下不斷再版。
另外,隨著網絡帶寬的不斷增加,網絡速度不再是信息傳播的瓶頸所在,音頻、視頻等高碼率文件可以在無線網絡的覆蓋范圍內快速傳播。基于這樣的技術發(fā)展,《中國音樂年鑒》是否可以將更多、更豐富的多媒體資源納入其中,結合數字化出版,改變傳統(tǒng)的音樂史記載方式的沒有聲音的缺憾。
總之,面對網絡與數字時代的機遇與挑戰(zhàn),我們《中國音樂年鑒》編撰人有信心在專家與讀者的支持下將這份歷史責任承擔起來,順應時代需求,完成歷史使命。
①田青《中國音樂年鑒·1987卷》前言,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1987年版。
②《禮記·玉藻》,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877頁。
③《漢書·藝文志》,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1359頁。
④柳絲《〈不列顛百科全書〉沉浮錄》,《國際先驅導報》2012年3月26日。
⑤陳慶輝《美聯社用電腦自動寫新聞?搶記者飯碗?》,《廣州日報》2014年7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