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

“聽說了嗎？海歸女碩士李玉紅竟在西南政法大學外的小吃街上賣起了煎餅果子！”當年，李玉紅放下身段賣煎餅的選擇，一度令同學和熟人感到萬分驚愕。她的丈夫是重慶海聯(lián)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法學專業(yè)教師、市場管理系副主任，對于妻子變身“煎餅西施”，他豈止感覺很丟臉，簡直覺得她不可理喻，兩人甚至為此“對簿公堂”。李玉紅既不在家當全職太太，也不愿重回外企做高管，卻甘心圍著一個煎餅果子攤打轉(zhuǎn)，這是為什么？這對高知夫妻有著怎樣的感情故事？

法律系高才生為愛蟄伏

1979年，李玉紅出生在河南省南陽市，家有一姐一妹，父親是名長途貨運司機，母親照顧一家老小的起居。李玉紅自幼機靈活潑，1996年，她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河南大學法律系，聰明靈秀的她身后不乏追求者，男同學張德欣更是對她展開了猛烈追求。

有一次，張德欣拉著李玉紅說：“我有兩張電影票，一起看電影吧！”李玉紅欣然應允。看完電影后，張德欣又說：“我今天請你了，你明天請我吧！古人不是說，禮尚往來嗎？”一對青年男女在打鬧中愛意萌動。

下課后，他們經(jīng)常牽手到學校南門口的小吃街上的老朱煎餅攤買一張煎餅果子，讓老朱切成兩半，各自拿一半往嘴里塞。一來二去，他們跟煎餅果子攤主老朱熟識了。30歲出頭的老朱風餐露宿，比較顯老，但做生意既勤快又熱情。李玉紅生日時，張德欣問她有什么愿望，她笑嘻嘻地說：“我想學老朱在大學門口開個煎餅攤?！睆埖滦拦瘟艘幌滤谋羌?，說：“小樣兒?！痹诶钣窦t看來，煎餅果子好吃不貴，像極了大學時期的戀情，熱騰騰的煎餅果子拿在手里，仿佛就握著全世界。

1997年4月，李玉紅突然接到母親帶著哭腔的電話：“你爸惹上官司了。”掛斷電話，李玉紅在張德欣的陪伴下，急匆匆請假趕回南陽老家。原來，父親在老家開車將行人撞成重傷致死。事后，李玉紅運用自己所學的法律知識分析案情，跟當事人家屬深入溝通后，對受害者家屬進行經(jīng)濟賠償，雙方達成諒解。為此，李家不僅要賣掉所住房屋，還借了巨額外債，一夜之間變得家徒四壁。

彼時，李玉紅的姐姐在讀藝術(shù)學校，妹妹正在讀初中，而李玉紅每年的學費也要3000多元。想到這里，李玉紅哭著對家里人說：“我不上學了，我工作賺錢，幫家里渡過難關(guān)?！备赣H聽了，勃然大怒：“你是家里唯一的名牌大學生，拼了老命我也要讓你讀?！甭牳赣H這么說，李玉紅下定決心，從今以后不再給家里增添壓力?；匦：?，張德欣掏出口袋里的300元錢遞給了李玉紅。為了還債與籌措學費，剛開始，李玉紅每天去鼓樓夜市賣花，挨到夜里10點多，才能賣出去20多支。為了增加銷售量，她每晚趕幾個場子。一年下來，李玉紅賺到了近萬元，解決了所有的生活費和學費，除此之外，還能夠補貼家里不少費用！

無數(shù)個深夜，她站在老朱的煎餅果子攤前，一想到她和張德欣吃煎餅果子的快樂日子，便覺得百感交集。令人欣慰的是，張德欣一直對李玉紅不離不棄。為了盡快還清外債，李玉紅大學畢業(yè)后，南下廣州在索尼（中國）有限公司做了一名質(zhì)檢員。張德欣則到河南漯河一家律師事務所上班。

2004年春節(jié)，李玉紅回到老家，約見張德欣時見他悶悶不樂。原來，張德欣參加工作后，工作一直沒起色。李玉紅知道張德欣一心想考研，念及這些年來他的付出，李玉紅拍著胸脯保證：“你辭職考研吧。你上學后，我來負擔生活?！?/p>

2005年，在張德欣的幫助下，李玉紅還清了家中外債。緊接著，李玉紅放棄高薪工作，回到開封，在河南大學附近租了房子，支持張德欣考研。其間，兩人仍舊愛光顧學校附近的煎餅攤子，只是老朱已不在那了。

遲到10年的幸福被腰斬

2006年，李玉紅從以前同事那里得知：日本一些會社正在招收研修生，可以在國外邊打工學習技術(shù)邊完成學業(yè)。李玉紅報名參加了海選，憑著在廣州的工作經(jīng)歷和日語水平，她很快被日本靜岡一家會社錄取。

那年圣誕節(jié)，李玉紅與張德欣領(lǐng)取結(jié)婚證，隨后她只身遠渡日本。到了日本，李玉紅和同事住在兩室一廳宿舍中。李玉紅所在的城市在富士山腳下，下班后，她總會徜徉在櫻花樹下，期待著與老公團聚的日子。

2007年，張德欣考上西南政法大學碩士研究生。在電話中，李玉紅對丈夫說：“老公，我們會越來越好的，等我學成回來團聚！”2010年12月，李玉紅拿到碩士學位學成回國，張德欣則進入重慶海聯(lián)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做了一名教師。苦盡甘來，這對小夫妻將家安在了山城重慶。幸福生活雖然遲到了10年，但終于來了。2011年，兒子出生，全家沉浸在幸福中。不久，張德欣升任學校市場管理系副主任，工作日漸繁忙。李玉紅則在家做飯，洗衣服，洗尿布，哄孩子。做了一年家庭主婦后，李玉紅發(fā)現(xiàn)自己跟社會脫節(jié)了。她自問：“這是我等了10年等來的幸福生活嗎？”畢竟，在日本游學期間，李玉紅的專業(yè)技能得到了很大提升，日語也達到了二級水平。按常理，她回國后應該進入一家日企擔任高管，而不是每天圍著灶臺轉(zhuǎn)。

有一次，李玉紅帶孩子出去逛街，路上看到了一個煎餅果子攤，那種香氣令她想起了大學時候的情景。想到孩子即將上幼兒園，而自己每天在家無所事事，回到家，李玉紅試探著問張德欣：“我想做煎餅果子。”但張德欣一聽就滅了她這個想法：“你還是老實在家歇著，我們不缺錢?！?/p>

2013年，李玉紅帶著兒子回到母校河南大學，她想去尋找當年吃的煎餅果子，找到那個老朱，請他好好吃一頓飯。但學校南門大變樣，小攤也沒了，沒有人知道老朱的下落。

隨后，李玉紅去天津旅游，專門學習了做煎餅果子的手藝。回到重慶后，李玉紅購買了大刮板、鏊子、煎餅鍋等工具，反復試驗，試圖追尋大學時吃的煎餅果子的味道。感覺手藝差不多時，李玉紅將煎餅攤地點選在西南政法大學旁的學林街上。

李玉紅的做法遭遇了家人的集體反對。張德欣說：“別的太太都選擇光鮮亮麗的職業(yè)，而你卻要賣煎餅。你應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而不是隨便浪費資源?。　崩钣窦t一本正經(jīng)地說：“職業(yè)沒有高低貴賤。我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能夠給學生溫暖。”見反對無效，張德欣索性對其他家里人說：“我們都別管她，看她能撐幾天？”李玉紅才不管那么多，她備齊了做煎餅果子的器具，帶著從菜市場買來的新鮮食材，騎上新買的電動三輪車，正式成為一名煎餅果子攤主。

每次看妻子接近凌晨才回家，在外面忍受日曬雨淋，張德欣又急又惱。他雖然嘴上反對，但也心疼妻子，就時常去幫助妻子收攤。有一次，正往三輪車上搬貨的張德欣被學校的同事與學生們撞了個正著，很快閑言閑語傳開來：“張老師是不是想錢想瘋了，居然讓老婆賣煎餅?！边@一切讓張家人覺得臉上無光。

回到家后，張德欣生氣地說：“你有其他夢想不行嗎？能不能別再做‘煎餅俠了，做個平凡的人，不行嗎？”這回，李玉紅怒了，她大聲說：“我怎么了？這些年，我自己苦苦打拼！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了個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你再逼我，我們就離婚吧！”見此，張德欣不敢再言語了。

愛情浴火重生

2016年7月，劍拔弩張之下，張德欣找到了東方衛(wèi)視《四大名助》欄目組，求助孟非調(diào)和他和妻子之間的矛盾。張德欣說：“我反對她這么做，首先是資源的浪費，她明明是受了高等教育的法學碩士，應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其次，賣煎餅太辛苦了，我的工資可以支持她從事更輕松的職業(yè)，為什么非要這么辛苦;最后，我在學校也是個系副主任，自己的老婆卻賣起了煎餅，有失男人的尊嚴?！贬槍δ腥说淖饑肋@點，孟非直言：“我就是開小面館的！要是我老婆在我的單位賣煎餅，我一定讓她的攤位成為最受歡迎的攤位！”

隨后，四名主持人當場試吃了李玉紅做出來的煎餅果子，結(jié)果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評，有人甚至開玩笑說要加盟。孟非更是給李玉紅的煎餅果子打了8.5的高分，吃完還調(diào)侃說：“0.5分扣在太便宜，1分扣在怕她驕傲?！?/p>

眼看全場一邊倒的支持妻子，張德欣郁悶地說：“我是看妻子太累了，希望她可以過得好一點、輕松一點，何必這樣苦呢？而且，孩子沒有人照顧，我自己工作忙，又照顧不來?！笨粗煞蛳萑刖骄?，李玉紅誠懇地說：“當初可以扛過貧寒歲月?，F(xiàn)如今，我們的感情塵埃落定，有了自己的小家，幸福卻越來越遠。人到40歲，我不甘心這樣活著！相對于名利、地位，我更重視的是你。你沒必要拿孩子說事，我們難道不能一起管家里嗎？”李玉紅的一席話說得張德欣啞口無言。

節(jié)目結(jié)束后，張德欣愧疚地說：“玉紅，我現(xiàn)在終于體會到了你的不易，也能想象到一個留學回來的全職太太，是如何挨過在家中那幾年的。我來幫你找到我們當年最愛的煎餅果子的味道?！闭f罷，兩個人抱在了一起。

在孟非的鼎力推薦下，李玉紅的煎餅果子攤一度成了網(wǎng)紅攤。排隊買煎餅果子的人越來越多，隊伍也越來越長，一度發(fā)展到了影響交通、需要叫號限購的地步，很多人開兩個小時的車，就為了來這打包十幾張煎餅果子。

為了防止中暑，李玉紅會在脖子上放一條圍巾，時不時擦下汗水。在學校邊，她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當年的“老朱”，而眼前的學生就是當年自己的青春模樣。

為做好生意，李玉紅每天都會拿出筆記本，記錄一天的售賣情況：如購買了多少食材、顧客的男女比例、每天新老顧客的人數(shù)、新老顧客的口味、顧客提的建議和每個時間段的銷量等。隨著口碑慢慢傳開，李玉紅一天可以賣出120多張煎餅果子，她感覺自己的生活豐滿而充實。

在李玉紅忙于生意的日子里，張德欣真正體驗到了家務的辛苦。他在學校雜務非常多，回到家還要給孩子做飯，收拾家務，一段時間下來，他覺得還真有點吃不消。

有一次，張德欣忙著準備課件，竟然忘記了接孩子回家。直到天黑，兒子才被幼兒園的老師送到家中。張德欣反思了自己從前的做法，開始更多地陪伴家人。

看到媽媽辛苦，剛懂事的兒子會主動幫李玉紅捶背。為了不忽視孩子，李玉紅跟丈夫協(xié)商好，平時夫妻雙方來帶孩子，周末的時候兒子不上學，可以讓孩子跟著她去煎餅攤玩，方便照顧孩子。

2017年年底，李玉紅翻看筆記本，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累計賣出了68735張煎餅果子，而丈夫張德欣也成了她最有力的支持者。

2018年6月底的一天，張德欣到李玉紅的煎餅攤幫忙。李玉紅熟練地把稀面糊攤在平底鍋上，然后打一個雞蛋，均勻地涂在煎餅上面，之后撒上蔥花、芝麻，最后再抹上辣椒醬，卷上生菜和薄脆，短短一分鐘，一張煎餅果子就出鍋了?！斑?，這是留給你的?！崩钣窦t將一張煎餅果子一分為二，與張德欣一起分享，兩個人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大學時光……剎那間，這對高知夫妻被腰斬的情感似乎重新被粘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