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昱璋
(沈陽音樂學院,遼寧 沈陽 110818)
《大紅燈籠高高掛》這部作品對于色彩的運用是十分考究也頗具寫意的味道,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深藍色和大紅色兩種色調(diào)。序幕起始,便用沉悶陰冷的燈光和音樂色彩寫意的定下了整部作品貫穿始終的基調(diào)和格局。緊接著身著藍色旗袍手拎大紅燈籠的丫鬟們和著哀婉且凄美的京劇女聲緩緩走上臺來,深藍色的旗袍裹挾著她們的身軀和深藍色的夜幕渾為一體,整個氣氛像被陰云籠罩,深宅大院禁錮和束縛著人性,給人深切的壓迫感,鮮紅的燈籠發(fā)出影影綽綽的紅光并沒有帶給人一絲的溫暖和明亮,反而好似魔鬼眼中夾帶的血絲,令人瑟瑟發(fā)憷,在暗藍色的夜幕下,這點點星火的反抗實在顯得太過渺小微不足道,同時導演對于那個時代下女性命運的悲憫、同情和無奈通過這強烈的色彩壓迫感和哀婉凄美的音樂色彩寫意的勾勒出來,悲情的燈光色彩,悲情的音樂色彩,悲情的服裝道具色彩,悲情的人物內(nèi)心情感色彩結(jié)合的并不突兀恰到好處,共同營造出一種凄慘悲涼的氣氛,無疑,一場悲劇即將在這深宅大院內(nèi)上演,在這樣的氛圍中人物的色彩和命運也注定是凄慘悲涼的。
三太太身著暗紅色的婚服緩緩地邁出轎門,滿心忐忑的向四周張望,內(nèi)心深處仍就無法接受自己要嫁入深宅大院的現(xiàn)實,看著穿在自己身上的婚服和如墳?zāi)挂话愕幕檗I,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怨懟上蒼為何要這般折磨于她,這時凄美的主題音樂再次響起,此時此刻她內(nèi)心的孤獨、無助更與何人說。暗紅而并非艷紅的婚服色彩和胸口大大的喜字告訴觀眾喜事并不喜,這場婚禮對于她來說是如此的折磨煎熬,對于這樣被捆綁的愛情她沒有一絲向往,心中對真愛渴望的那份炙熱早已黯淡無光,這樣的紅色禁裹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紅與藍的感官色彩,凄美的音樂色彩,無助無奈的內(nèi)心情感色彩,共同將喜慶的氣氛又一次拉到悲劇的基調(diào)上來。正當她苦求無門時,老爺身著黑色婚服斜挎著紅綢繡球步入了婚房,這時鑼鼓經(jīng)響起伴著刺耳的二胡聲提琴聲,威脅感正慢慢地向她襲來,老爺每碰自己一下都覺得像萬蟲侵噬般渾身不自在,正要掙脫卻又被老爺?shù)募t綢纏拌著一把摟在懷里,無論怎樣反抗都逃不出老爺?shù)氖中模t綢本也是喜慶祥和之物,這里的運用卻像皮鞭一般殘酷,威嚇著三太太,讓這一抹紅顯得如此冰冷無情。緊接著導演運用皮影戲的光影表現(xiàn)手段,巧妙的將三太太慘遭蹂躪以及內(nèi)心和身體上的掙扎反抗的激烈場面通過剪影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這種表現(xiàn)方式既委婉含蓄又能讓觀眾仿佛置身其中,感覺自己就是這大院中的一個丫鬟一個下人在窗外偷覷,通過光影大小的對比變化塑造了老爺強悍而充滿威勢的人物性格,另一方面也放大了兩人之間的對抗關(guān)系,讓人對纖小柔弱的三太太遭受的束縛和苦難更加悲憫和同情,對老爺所代表的“深藍色”般黑暗的封建禮教更加憎惡,同時音樂也隨著反抗的逐漸激烈從低沉到緊張,老爺一邊追趕,三太太一邊躲逃,最后從光影追趕至到現(xiàn)實,在驚恐中一次次的沖破窗戶紙,象征著其奮力想要沖破封建禮教的束縛和枷鎖,但最終仍就無法逃脫命運的手掌,緊接著大紅色的紅綢鋪滿整個舞臺如泰山壓頂般將她瘦弱的身軀淹沒、遮蓋,這時凄美的主題音樂再次響起,她緩緩地從冰冷的紅色中爬出,探出頭來,將紅綢緊緊裹在身上,經(jīng)歷了身體上的蹂躪,她的內(nèi)心已是一片死寂,沒有了無助和恐懼,有那么一刻她會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惡心骯臟,但身在這個黑暗的深藍的時代中,這是她這一抹紅所無法選擇的命運。
慘白的幕布下,三個定點光瞬間形成帶著圍欄的牢獄狀,投影在暗黑色的地面給人以壓迫感。三太太、武生、二太太在冰冷的獄室中分別起舞,表達了他們?nèi)烁髯詫γ\和現(xiàn)實的抗爭,對沖破牢籠和枷鎖強烈的渴望,對自由和美好愛情的向往,但在這黑暗的封建禮教的社會現(xiàn)實中,在這重男輕女的時代枷鎖里任何的反抗都是徒勞,同時也將三人內(nèi)心對現(xiàn)實的無奈和無助借助這寫意的光影色彩變化表現(xiàn)的更為真切。三太太和武生在感受到二太太對兩人的告發(fā)行為虔誠的悔過后,經(jīng)過內(nèi)心情感的矛盾和激烈的掙扎,最后選擇了原諒二太太給兩人帶來的命運的轉(zhuǎn)折和不幸,當然他二人深切的懂得這種不幸也并非是由她而起,活在這個時代本身就是不幸的,同時他二人也知道二太太和自己本就是同一類人,都對愛情充滿著渴望,對自由充滿著無限的向往。最后,三人手拉著手并肩而行,欣然接受這命運的不公,共同面對這即將到來的死亡,他們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般勇敢堅定。象征著封建禮教的黑衣武士手執(zhí)刺眼而血腥的紅色棍杖重重的擊打著慘白色的幕布,第一杖下去打在武生身上,一道鮮紅的傷口顯現(xiàn)在觀眾的視野中,第二杖下去打在三太太身上,第三杖下去打在二太太身上,一次次的杖打,一道道在深藍色籠罩下紅的發(fā)黑的血印伴著凄美的主題音樂令觀眾感同身受,沉浸在殘酷冰冷的氣氛中,導演運用這樣的表現(xiàn)形式,一方面放大了觀眾對于人物的真實感受,一道道慘紅的血痕,一聲聲無情的擊打聲,打在三個人的身上也打在觀眾的心里,讓觀眾更直觀的從視覺和聽覺上真聽、真看、真感受,體會到三人被鞭杖時所遭受的磨難、煎熬和痛苦。另一方面,最后這段三人舞的編排也恰到好處令人印象深刻。雖然每次的杖打都萬般痛苦,但三人始終手拉手互相扶持,誰也不拋棄誰,一次次的杖笞將三人無情的擊垮分開,但她們卻又忍受著疼痛艱難的爬起,緊緊地依傍在一起,無論怎樣的杖打怎樣的磨難,此時此刻都無法囚禁她們心中那一抹紅,更無法束縛她們內(nèi)心對自由愛情的向往和渴望,這是那個“深藍色”封建禮教的舊社會下以三太太、二太太為代表的廣大女性無聲的抗爭,每一聲棍棒的“砰砰”擊打也起到了一棍雙冠的效果,不僅是對三人的杖打,同時更是對黑暗的舊社會對封建禮教的杖撻,每一杖都帶著角色帶著觀眾一起叩問著那個“深藍色”的時代下對女性的不公和對人性的蔑視。
三人終于再也無法忍受杖刑之痛和這早已令人窒息的“深藍色”,陸續(xù)的倒在了一起,倒在了血泊中,鮮血慢慢浸染了原本慘白的幕布,同時也浸潤著一道道血痕,舞臺被染成了一片血海,但深藍色并未就此褪去,仍就籠罩著他們冰冷的尸身,這時開篇那哀婉凄美的京劇女聲再次響起,首尾呼應(yīng)直扣主題,這樣的音樂色彩仿佛在以第三人稱或是觀眾的口吻嘆息著這悲慘的結(jié)局和命運。慘白的雪花在鮮紅的背景中飄飄然落下,落在了她們早已僵硬的身上,給原本凄慘的氣氛更增添了一絲寒意,讓觀眾產(chǎn)生一種“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既視感,對那個時代下女性命運的扼腕、同情、悲憫一下涌上心頭。然而沉重的大鼓和明快的鑼鼓經(jīng)再次敲響,身著藍色旗袍手拎大紅燈籠的丫鬟們緩慢冷漠的在舞臺后區(qū)從臺口經(jīng)過三人的尸身又走下臺去,她們又要匆忙的為新嫁入深宅的姨太太去掌燈了。這種表現(xiàn)手法的運用不僅直奔主題大紅燈籠高高掛,同時進一步闡釋了這一主題背后所隱含的寓意,當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之時,預(yù)示著在這“深藍色”男尊女卑的深宅大院內(nèi),在這“深藍色”封建禮教充斥下的舊時代舊社會又一個悲慘的故事悲慘的命運將再次上演,導演運用賦予京劇色彩的音樂、合幕方式及呈現(xiàn)方式頗具諷刺意味,當我們回過神來會發(fā)現(xiàn),這何嘗不就是我們在梨園舞臺上看了千百遍演了千百遍的一出悲情大戲—“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xiāng)是故鄉(xiāng);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