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忠民
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年的端午,以至于現在每每想起,心中還隱隱作痛。
那一年端午的前些天,母親上山采粽葉時,不小心被蛇咬了。據父親說,這是一條劇毒型青蛇。當時父親也在,想打死這條蛇,但被母親制止,說趕走它就算了。父親從山上找來草藥,用嘴嚼碎,敷在母親被青蛇咬的地方,然后背著她回了家。
母親一直怕蛇,看到蛇就要逃跑,但又不讓人打蛇,總是叫人把蛇趕走了事。哪怕遇到危險,也不肯傷害蛇的性命。因為我屬蛇。母親經常念叨那個老掉牙的故事,說在生我的前一天晚上,她夢見一條蛇沖天而去,她肯定我將來會有出息。
這次母親被青蛇咬的地方,是在食指尖上。俗話說:食指連心痛,母親常常痛得掉淚。母親一生很堅強,但這次似乎真的讓她吃不消。一連好幾天,父親去山上采來草藥,洗干凈,然后在嘴里嚼碎,再敷在母親的食指上。看著父親的嘴巴變得有些青黃,母親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而這時,我覺得我的父母是世上最恩愛的一對夫妻。
眼看著端午到了,母親的手指還是不能動,盡管疼痛有些轉緩,但父親依舊不讓她干活,哪怕輕微地掃下地都不準。別人家都在準備端午的東西,而我家什么都沒有。
端午那天,母親的傷似乎好了不少,也不怎么疼痛了。父親拿來石灰,在房前屋后撒了個遍,母親說,這樣蛇蟲八足就不會來了。又讓父親去弄來艾草,插在前門后門上,說可以驅邪。母親總是在極力維護這個家的安全,不讓家人受到一絲傷害。
跟所有地方習俗一樣,端午那一天要吃五黃。正宗的五黃應該是:黃酒、黃魚、黃鱔、黃瓜、咸鴨蛋黃,我家哪有齊全的這些東西。黃瓜有,那是父親自己種的;咸鴨蛋雖然沒有,但母親養(yǎng)著老母雞,就用雞蛋代替;黃酒也有一點。于是母親說,五黃齊不了,就隨便弄點帶黃色或者黃字的菜就行了。這個端午的中餐,我們一家人因為母親的安排,都吃得開開心心。
母親還是一臉愧疚,因為這個端午她不能裹粽子。這一天我們似乎很乖,就待在家里不出門。母親知道我們怕出門看別人在吃粽子,會饞,會呆食。我看見母親眼角有淚花,當然不是因為手指痛而流的淚。
傍晚時分,父親勞作回家,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揪粽子,剛好三個。父親說,這是阿毛婆給兒女們解饞的,阿毛婆知道母親手指疼。正說話間,阿朱嬸來到家里,問候了母親幾句,又從背著的手中,拿出一揪粽子,也是三個,說,給孩子們解解饞。母親忙說,這怎么是好?剛剛進屋洗手的父親又叫了起來,原來灶臺上也有一揪粽子。母親想起,說中飯后,后門頭祥嫂來過,肯定是她拿來的。一家人在那個端午,被鄰居們的舉動感動了。
遠去了許多歲月,一年一回的端午又要到了,如今父母也已經離去,我的那些老隔壁鄰舍,離去的離去,分開的分開,老家早已經破敗不堪。雖然端午節(jié)還是照樣傳承,但那一種親情,那一種鄉(xiāng)情,那一種自然的情感,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