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偉
(301600 天津觀潮律師事務所 天津)
“刑事責任能力是刑事歸責的第一要素,具備刑事責任能力,是犯罪主體的關鍵”。不同時期不同國家對于刑事責任能力的認定有著不同標準,如以美德為標準的我國秦律,以是否適合結婚為標準的十二銅表法,以身高條件作為標準的哥特人等。隨著刑法理論和社會實踐的發(fā)展,各國普遍采用了年齡作為劃定刑事責任能力的標準。目前,我國采用三分制立法來規(guī)定刑事責任能力,將刑事責任年齡分為絕對沒有、相對沒有及完全有刑事責任年齡三種。根據刑法我國最低的刑事責任年齡為14周歲,既不滿14周歲的未成年人不負刑事責任;而14歲到16歲是相對負刑事責任,即根據具體情況來判定是否負刑事責任;16歲以上則需要負刑事責任。這項規(guī)定來自1979年刑法典采用時起并沿用至今。
我國的刑事責任最低年齡為14周歲,是基本“克隆”于前蘇聯模式。歷時近30余年,社會多樣化的發(fā)展伴隨著未成年人犯罪低齡化問題出現,未成年人犯罪屢見報端,關于刑事責任最低年齡引發(fā)社會公眾廣泛討論。
立法是現實社會的真實反應。關于刑事責任最低年齡的規(guī)定應當從本國的國情出發(fā),充分考慮人的生理、心智發(fā)育情況及社會經濟、文化等其它因素。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信息化等各種媒介傳播,未成年人接觸的信息良莠不齊,其中就包含暴力、色情等不利因素。據專家測算,當代國人的主觀辨認和控制行為能力大有提高,發(fā)育情況比30年前提前2-3年,同時提高的還有未成年人犯罪率,降低的卻是罪犯的年齡。在許多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都有如下特征:犯罪年齡低、罪名集中、文化程度低、犯罪手段呈成人化暴力化傾向等。因此許多學者提出立法應該符合當下實際,適當降低刑事責任年齡起點的建議。
我國刑法第17條第4款規(guī)定:“因不滿14周歲不予刑事處罰的,責令他的家長或者監(jiān)護人加以管教;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養(yǎng)?!碑斚挛闯赡耆说淖靼甘侄?、殘忍程度及行為惡劣程度并不一定遜于成年人,經過家庭管教和收容教養(yǎng)的效果也許并不那么理想。我國刑事責任最低年齡為14周歲的規(guī)定,致使低于14周歲的未成年人的行為嚴重威脅到他人的人身和財產權益,而一些相關的治安處罰、收容教養(yǎng)等方式對這些未成年人的行為很難起到懲罰與教育的作用,如果不以刑罰手段對罪行極其嚴重的未成年人加以懲處,那么后果將不堪設想。因此人們認為,刑法所規(guī)定的對預防14周歲以下未成年人犯罪的相關規(guī)定欠缺力度,這也是普通公眾主張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原因之一。
從維護社會秩序、實現刑罰目的的角度來看,我國刑事責任年齡的起點的確存在不妥?!靶谭ǖ哪康闹皇菓土P犯罪,作為刑法基本組成部分和重要實踐手段的刑罰更具有懲罰犯罪的直接目的。只有實現了這一目的,才能達到預防犯罪的最終目的,同時亦實現對其改造和感化、對被害人及其家屬慰撫、對社會其它成員威懾、教育的功能”。因此不僅要從對失足少年的保護來考慮,也要從對社會秩序的安定和保障的角度來考慮設定最低刑法責任年齡,以達到社會穩(wěn)定與保護少年的雙重效果。但是,當前的刑法只表現出了對青少年的寬容與關懷,卻并沒有很好的體現刑法的威懾作用,無法實現預防及減少未成年人犯罪的目的,導致我國關于未成年人刑法制度的規(guī)定與現實法制環(huán)境相矛盾的局面。
盡管世界各國都有自己對于未成年人犯罪刑事責任年齡的規(guī)定,但主流趨勢是相同挽救而非打擊。如瑞士、湯加及美國的荷克拉荷馬州3個國家和地區(qū)以7周歲為起點;墨西哥等部分國家以9周歲為起點;荷蘭、丹麥、加拿大等部分國家以12周歲為起點;法國等部分國家以13周歲為起點;美國各州的最低刑事責任年齡是從7歲至13周歲,我國香港地區(qū)的規(guī)定也為7周歲?!耙粋€孩子遠在知道怎么樣做出審慎的思索和明智決斷之前就能夠知道對與錯”。時代在變,彼時的法律也不能再適應此時的社會,固步自封并不是一件好事,法的修改在全世界范圍內是一種正常現象。因而,提出降低我國刑事責任年齡的下限的建議,并非毫無根據,而是可以借鑒其他各國的有益經驗。
刑事責任最低年齡是否能夠降低,引起了專家學者們的熱烈探討。現針對上文提到的觀點略談一下自己的見解。
隨著越來越多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進入人們的視野,主張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人認為現在電視網絡等現代化傳媒日益發(fā)達,從認知上,10周歲以上的未成年人已經完全可以明白殺人、搶劫是一種犯罪行為并且會受到相應的處罰。未成年人在社會中屬于“弱勢群體”,其作出危害社會行為的原因往往在于其合法權益未受到有效的保護。導致未成年人犯罪的原因也是多重的,家庭、學校和社會對此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家庭關愛的缺失與寵溺,學校教育管理和社會引導不當,都可能造成未成年人性格孤僻,行為怪戾,再加上未成年人心智還沒有完全成熟,同時又有著極強的模仿力,不懂得如何篩選接觸傳播到的信息,極易導致走向犯罪道路。因此,僅僅通過降低刑事責任最低年齡,來達到預防未成年犯罪的發(fā)生是不可取的。
根據刑罰的目的學說的中心論點大致可以分為以下三種理論觀點:即,①報應刑論。②目的刑論。③折中論,對以上兩個觀點的認同即刑罰具有改善犯罪人以及預防犯罪的特性。
我國許多人認為不滿14周歲的兒童也可能有辨認和控制能力,因而主張降低刑事責任年齡,這種解釋明顯采用的對未成年人犯罪的等價報應刑論,容易導致刑事責任的嚴罰。它把刑罰的本質理解為惡報,而完全否定了刑罰的目的性和社會功利性。犯罪的原因是多樣的,不考慮其他而僅僅以犯罪人的惡性對未成年人進行處罰顯然是不恰當的。有學者依據刑罰目的論提出,在最低責任年齡的規(guī)定方面,不考慮保護性目的而是運用懲罰,那么則會在某種程度上會引發(fā)未成年人犯罪率的提高。
不僅是我國的未成年人犯罪率的提高,在其他國家也有類似的現象,針對這一現象某些國家不但沒有降低刑事責任年齡,反而提高了。如,英國和澳大利亞將最低刑事責任年齡由原來的7周歲調整到10周歲。西方大多數國家把刑事責任最低年齡的起點限制在14周歲,這也成為了世界立法通例?!坝啄耆藷o異于精神錯亂者”這句法律格言告訴我們,幼年人缺乏刑事責任能力,即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其中“英美普通法對于10周歲以上不滿14周歲的未成年人制定了‘惡意補足年齡’特殊規(guī)則,即如果他們知道是惡行而實施時則追究其刑事責任。”我國未成年人刑事責任的認定方面,既考察行為人的主觀性,同時也要考慮到其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將刑事責任年齡硬性規(guī)定改為彈性規(guī)定至少在我國是不切合實際的,甚至有可能影響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
未成年人犯罪受家庭、社會、個人等多種原因的影響,因而僅僅通過刑罰來解決會導致“只堵不疏”的惡果,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一問題。因此,筆者認為現今各種問題的解決之重不在于刑事責任年齡的降低與否,關鍵是對事后的挽救、教育措施進行改革,讓那些尚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未成年人能夠受到真正的教育。
那些主張降低刑事責任年齡的學者多數認為,現有刑法的規(guī)定“對解決低齡化未成年人犯罪起不到太大的作用”。這種規(guī)定簡單單一,實際操作性不強,取得的效果也并不理想。因此,應當對我國的非懲罰性措施進行完善,增加非懲罰性手段,開展多形式的教育幫助。如:①完善“前科消滅”制度,建立未成年人重新做人的信心,加速其回歸社會的進程;②開展行政警告,向未成年人說明行為的危害性以及這種危害性行為所帶來的后果;③推行社區(qū)公益服務,即由人民法院組織并由相關部門監(jiān)督,在特定的時間和區(qū)域,實行義務勞動;④保護觀察處分,人民法院在特定情況下可以對免于刑事處罰的采用強制措施,對未成年人的活動場所和范圍進行一定的限制,并要求其定期向人民法院匯報。以便于創(chuàng)造一個健康的社會環(huán)境,來幫助未成年人樹立正確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
對于未成年人做出違法犯罪行為,很大部分原因在于形成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過程中,并沒有得到正確的引導和示范。古語云,“子不教,父之過”。家長作為未成年人法定監(jiān)護人,應該關注對孩子的教育引導,端正自身品行,為孩子成長樹立榜樣。從社會角度來看,應該認真研究犯罪的青少年心理特點、身心發(fā)展狀況等,以更好的運用多種教育形式來幫助他們,使他們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有志又有為的青年。人們的生活與社會活動密切相關,未成年人犯罪受社會影響,其改造社會也應該有部分共同責任,預防和有效制止是一個復雜、系統(tǒng)的工程,并不是個人的任務而是全社會的責任,需要多方面、多層次的綜合治理。在對未成年人改造的同時既要顧及到對我國對少年兒童采取關懷、教育和疏導的方法,又要注重維護相關法律的威嚴。
在當今信息傳播如此快的時代,我們不應輕視電視、網絡等媒體對青少年價值觀及行為的影響,未成年人很容易被媒體所制造的五花八門、良莠不齊的信息所誘導。如2009年的鄧玉嬌案,部分媒體不負責任地散播不實信息,錯誤地引導了輿論,對司法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因此,社會輿論和新聞媒體應當明確自身的社會責任和價值引導方向,及時、客觀地傳播信息,承擔起自身應對社會盡的責任,為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和諧的社會環(huán)境。
一個文明的國家不應喪失對那些犯罪的未成年挽救的信心,同時不應擴大對未成年人刑事懲罰,應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刑事責任年齡的劃分,尤其是對刑事最低年齡的界定和所應負的刑事責任就顯得十分重要。趙秉志教授指出:“降低負刑事責任年齡的下限,不符合刑事責任能力和刑罰的目的,有悖于中國處理少年兒童危害行為的一貫政策”。我國最低刑事責任年齡規(guī)定為14周歲,是經過實踐檢驗且符合我國國情及世界立法潮流的,簡單地降低只會有害無益。因此,在現有法律的基礎上,完善非刑罰性手段以及配套的保障措施,加強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建設,破解“寬容即縱容”的難題,是更為現實與合理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