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軍
《一笑》中有個故事說,清代大才子袁枚,二三十歲就官拜七品縣令。赴任之前,他去向恩師——清乾隆年間的名臣尹文端辭行。尹文端問:你此去赴任,都準備了些什么?袁枚老實回答說:學(xué)生沒有什么準備,就準備了一百頂高帽子。尹文端一聽就不高興,說你年紀輕輕,怎么能搞這一套?還是要講究勤政務(wù)實呀!袁枚對答曰:老師您有所不知,如今社會上的人大都喜歡戴高帽子,像您老人家這樣不喜歡戴高帽子的人真是鳳毛麟角呀!尹文端聽罷此言,很是受用,點頭說:“是呀,愛譽之心人皆有之,你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啊!”顯然,這尹老師已經(jīng)美滋滋地接下了一頂高帽子。
所謂“戴高帽”,實際上就是拍馬屁,過譽的吹捧。古書上曰諂,曰媚,曰阿諛,曰容悅。按理說,這是一種卑污的品行,歷來為國人不恥,責(zé)罵鞭笞之聲,不絕于史。然而罵歸罵,這種角色,卻始終沒有“絕后”,一重要原因就是尹老師所診斷的:適應(yīng)了“人皆有之”的“愛譽之心”,尤其是權(quán)者的“愛譽之心”。于是,便游走天下,屢試不爽。
夏商周已遠,似無典可據(jù)。《戰(zhàn)國策》中有個例子:“楚王游于云夢,結(jié)駟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云霓,兕虎之嗥聲若雷霆。有狂兕牂車依輪,而王親引弓而射之,一發(fā)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游也。寡人千秋之后,誰與同樂此矣?安陵君纏泣數(shù)行而進曰:‘臣入則侍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歲千秋之后,臣愿以身拭黃泉,驅(qū)螻蟻,又何得此樂而樂之。大王悅,而封纏為安陵君?!边@個馬屁,節(jié)骨眼上恰巧拍中了楚王的“愛譽之心”,將高高的一個爵位,竟如探囊取物一般摟到懷里。
明洪武年間有個同樣的故事:朱元璋乘車出巡,適逢雨過天晴,一道彩虹懸空,老朱隨口吟道:“誰把青紅線兩條,和風(fēng)和雨系天腰?”有個叫彭友信的馬屁精,靈機一動,隨口唱和:“玉皇昨夜鑾輿出,萬里長空架彩橋?!泵靼兹艘宦牨阒?,這哪里是作詩,分明是拍馬屁。由于馬屁也恰巧拍到了皇帝的“愛譽之心”上,頓時龍顏大悅。第二天一早,彭友信便被封為了布政使,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省部級干部!
看!無恥的官場拍馬之風(fēng),正是這樣被引發(fā)并得以流行的。也就是說,拍馬之所以能夠延綿不絕于世,關(guān)鍵在于借此可獲得種種企望的“實惠”。盡管,拍馬者往往扮演的都是些可憐巴巴的角色,但他們無疑在做著一筆“高級買賣”——看似廉價地將自己的人格、尊嚴出賣給權(quán)者踐踏,又將權(quán)者施舍的權(quán)力、地位、財富多多地收進,可謂“費少益多”。因此,究拍馬流弊數(shù)千年無絕后之根源,權(quán)者該負主要責(zé)任。倘若你不吃這一套,并公開給拍馬者以橫眉冷對,馬屁精們焉能去做這賠本的買賣?說諛者“溜須拍馬”,源于權(quán)者“指鹿為馬”,大抵是不錯的。
漢獻帝建安十三年,司徒趙溫舉薦曹丕為高官,意欲討好大權(quán)在握的曹操,焉知雄才大略的曹操不但不買賬,還立馬上書漢獻帝,鄭重聲明:“溫辟臣之子,選舉故不以實?!币幌伦诱袅粟w的官帽。三國歸晉,司馬炎當(dāng)了皇帝,也有一則類似的故事。一次,右將軍皇甫陶因不同意司馬炎的觀點,爭論起來。散騎常侍鄭徽,自認此乃拍皇帝馬屁的天賜良機,旋即上書,要求治罪皇甫陶。沒料想,先前剛愎自用的司馬炎,當(dāng)了皇帝之后,水平竟有了大大提高,當(dāng)即朱筆批曰:“讜言謇諤,所望之于左右也。人主常以阿媚為患,豈以爭臣為損哉!”一番“不損諤諤之士”的豪言,便削去了鄭徽的官職。
封建君王的做法誠然不足為訓(xùn),但對現(xiàn)代領(lǐng)導(dǎo)卻不無啟示。這就是:要有效警惕和抗拒拍馬,一要有自知之明,保持頭腦清醒,不為吹捧恭維所惑;二要有辨人之識,善于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不被假象所迷。如是,方能不為拍馬所動乃至所困。
圖:王恒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