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Article 張慧娟

愛德華·蒙克：以靈魂為解剖物

文 Article 張慧娟

1 自畫像，1895年，布面油畫

“從我的誕生的那一刻起，焦躁、不安和死亡三位天使便站在了我的身邊。在我玩耍的時候他們自始至終跟著我，在春天的陽光下和燦爛的夏日里一直尾隨我。當晚上我閉上眼睛，他們就站在我的旁邊，并且以死亡、地獄和永恒的詛咒來威逼我。我常常會在晚上驚醒，朝屋子里四下張望：我是在地獄嗎？”

——愛德華·蒙克（Edvard Munch）

對于畫家蒙克來說死亡、恐懼如影隨形，蒙克5歲就面對了母親因肺結核去世的死亡真相，13歲時，年長兩歲的姐姐也因肺病去世，成年后，父親去世，而妹妹患上了精神病，哥哥在結婚后一年也死去。所以蒙克的童年被太多的疾病和恐懼占據，而蒙克的一生也充滿了悲情色彩，童年體弱多病，成年后愛上有夫之婦，感情畸形，又因長期酗酒，精神崩潰患上精神疾病，我想蒙克在死亡和瘋狂之間一定經歷了很多，這也使得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精彩異常。

今年舊金山現代藝術博物館和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先后以“愛德華·蒙克：在時鐘與床之間（Edvard Munch：Between the Clock and the Bed）為題通過蒙克生前最后一幅自畫像為切入點重新審視蒙克的一生。

病房中

《病中的孩子》被認為是蒙克一生中最重要的畫作，稱作蒙克繪畫藝術的轉折點，從這幅畫開始他的繪畫更多的關注自己的靈魂，病中的孩子以姐姐蘇菲為人物原型，蘇菲是蒙克童年最重要的親人和玩伴，雖然童年時期的蒙克也經常生病發(fā)燒，但是蘇菲看上去卻更糟，直到蒙克13歲，最愛的姐姐蘇菲離開了人世，而離開人世的原因跟媽媽一樣，也是因為肺結核疾?。ㄔ诋敃r肺結核是一種找不到病因的絕癥，死亡率遠遠高于其他疾病，人們對它的恐懼程度大于今天的絕癥癌癥，因為肺結核不分年齡，往往出現家族性）。蒙克對肺結核的恐懼超過常人，姐姐去世后，在1886年，他創(chuàng)作完成了《病中的孩子》，這幅畫描述的是姐姐蘇菲臨死前，撫養(yǎng)人姑媽握著蘇菲的手痛哭的場景，蘇菲表情稚嫩又帶有苦澀，姑媽頭深深埋下，傷心欲絕。畫面色調灰暗沉郁，在冷色調的襯托下，壓抑感不斷傳來。同樣的畫他先后創(chuàng)作過四個版本，1886、1896、1907、1925，幾乎每隔幾年就重新畫一幅，可以說蘇菲的死如同影子一樣，跟隨他的一生。

不僅是姐姐的死，母親、父親、弟弟接二連三的去世，對蒙克的打擊無法想象，為了表達對死亡的瞬間感受，他不斷創(chuàng)作關于“死亡”的主題，包括《母親之死》《在靈床旁》《病室里的死亡》《地獄里的自畫像》等。

愛與幻覺

2 >病中的孩子，1925年， 布面油畫

3 紅色的美國藤，1898-1900年，油畫

4 病房中的死亡，1893 年，布面油畫

1 生命之舞， 1925 年，布面油畫

2 吸血鬼，1893年，布面油畫

3 穿藍圍裙的小女孩, 1904年, 布面油畫

愛情是激發(fā)蒙克創(chuàng)作的又一動力，因為愛情他嘗到了喜悅透露了不安，甚至因為愛情他得了精神病，不得不停止繪畫接受治療，《吻》是蒙克初嘗愛情時的感受，畫面中的女子是蒙克的初戀，而這個初戀是一個有婦之夫，他們不但有了身體上的接觸，也產生了強烈的感情，畫面中兩個相擁吻的人物占據了畫面的主體位置，蒙克犧牲掉了人物的眼鏡、鼻子、嘴巴等細節(jié)來強調接吻瞬間的熱情和恍惚，在凝重的背景烘托下把自己對于愛情的渴望、熱烈、抑郁表現出來，這種宣泄帶著壓抑，帶著些許歇斯底里。最終，他的所有感情結束在1902年，這一年因為富商的女兒圖拉·拉爾森太過愛他，以死相逼要求跟他結婚，在這場逼婚大戰(zhàn)中，蒙克在搶奪圖拉自殺的手槍時，射掉了自己的手指。最能夠闡述他對自己感情感受的作品是《生命之舞》，在這幅畫中，畫面中左右對稱的兩個女人都是圖拉的原型，而畫面中與蒙克舞蹈的則是他的初戀，他在日記中寫到“我生活的時代不一樣了，女人解放了，現在輪到他們來欺騙男人了，這場解放讓男人成為弱者，如果我愛她，她就會背棄我”，這表明蒙克對男女關系的極度不信任，蒙克幾乎把女人視為吸血鬼，他認為女性除了繁殖意義外，更帶有毀滅性?！肚啻浩凇贰段怼贰端哪肯鄬Α贰恶R拉之死》《馬多娜》《嫉妒》都是他對愛情的感受。

在時鐘與床之間

截止到1908年，蒙克的繪畫已經得到了國際視野的肯定，德國、奧地利、挪威已經有了他的追隨者，挪威奧斯陸國立美術館開始有計劃的收購他的繪畫，但是這一年他卻感到更加強烈的焦躁和不安，為了尋求解脫他大量酗酒，長期的精神壓力致使他情緒崩潰，不得不去醫(yī)院接受治療，丹尼爾·賈可布遜博士的休克療法使他得以康復，次年他在挪威，修建了自己的別墅并蓋了43間畫室，回到挪威后，他一直足不出戶，甚至避免跟任何人打交道，他的性格和處事方式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他開始把繪畫對象轉向大自然，正如他在1939年所承認的那樣：“生命中真正的突破來得非常晚，實際上在我50歲時才開始”。確實他這一時期的作品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畫面顏色變得明亮，原來的厚涂法也變成了薄涂法，畫面中人物不再那么扭曲、掙扎，以蒙克后期的一件作品《在時鐘與床之間》（1940–1943）為例，雖然畫面還是體現了渴望、死亡、孤立和焦慮主題，但是相較于之前的畫面卻顯現出很大的不同，畫面中的自己變得平靜、冷漠，顏色雖然還是一貫的冷色調，但不再神經質似的表

4 吻，1893，布面油畫

1 自畫像：在時鐘和床之間 ，1940-1943年，布面油畫

2 奔馬，1910-1912年，布面油畫

3 星夜， 1922-1924 年，布面油畫

現恐懼。這好像意味著一個人對危難呼救的消失，不僅不關心別人，甚至不再關心自己，每天都生活在床和時鐘之間，這種與世隔絕的鎖鏈，使他在自我空間與人類彼岸世界中得到安寧。這種安寧成就了他晚年的高產，1944，這位81歲的老人在挪威去世，他留下了近千幅油畫、上萬幅版畫、幾千幅水彩和素描、幾件雕塑作品，以及諸多筆記等文字資料。

蒙克的一生都在與安放靈魂做斗爭，不管是早期對死亡和病痛的恐懼，成年后對愛情的期待、不信任，還是后期放棄外界，與世隔絕，都在不斷地與靈魂相處，他用畫筆完整記錄了自己與靈魂相抗爭的一生，剖開靈魂，把靈魂具體化，把未遮蔽的美與丑展現出來，這既是藝術家靈魂的吟唱，也是藝術家尋找渴望的一生，作為表現主義的先驅，他把“表現情緒”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終其一生游走在解剖靈魂的道路上。■

4 自畫像，1919年，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