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貴先生的畫,論功底當然是實力派。他學的是中國畫,所以山水、人物、花鳥繪畫的線條、色彩、造型等基本功當然不在話下,若說他的畫和別的畫家有什么不同,還是體現(xiàn)在他意境的營造上。深厚的文學素養(yǎng)使他的畫總是顯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文人氣息來。這種文人氣,與一些似曾相識的文人畫不同。他的山水,彰顯出一種豪邁、高潔、大氣、端莊的氣勢,體現(xiàn)的是朗朗乾坤的浩然之氣;人物則是沉實、厚重、古拙、奔放,敘述的是人類歷史的遷徙和蒼涼;他的花鳥中雅和趣蘊含其中,其精神的提煉和升華,是在筆墨鋪陳渲染出的點睛之筆來顯現(xiàn)神采,滿紙超凡脫俗的氛圍中閃現(xiàn)著哲理之韻味。
中國文人作畫,古來有之。它濫觴于古代中國古代封建社會中文人、士大夫所作之畫,北宋蘇軾提出“士夫畫”,元代趙孟頫稱其“文人之畫”。中國繪畫史將唐代王維為其創(chuàng)始者,此后,文人畫大行其道日漸風行。這里,不能不說的是,雖然文人畫“托畫言志”,但也有很大消遣把玩的成分。所以,中國進入了當代社會以后,雖然文人畫備受推崇,成了美術學院教學與研究的專業(yè)畫種,但古代民間畫工和宮廷畫院職業(yè)畫家的繪畫技藝并沒有受到冷落,也作為傳統(tǒng)藝術得到很好的傳承和發(fā)揚光大。用一句話說,即使是文人畫,偏重寫意的“旨趣”也不能無所顧忌離經叛道,其有嚴格的要求和技法,與當代文人雅興驟起信筆涂鴉是兩碼事兒。
敦貴先生的畫,應當說有文人畫的影子,但并不是他畫作的全部。他兼收并蓄,包括古代民間畫工和宮廷畫院職業(yè)畫家的繪畫技藝,在取其精髓的傳承中一絲不茍演繹著。這種中規(guī)中矩的繪畫語言似乎說明他是用畫筆表明自己對中國畫的理解和把握,也在說明他對這一國粹的操守和膜拜。
正是敦貴先生這樣“不逾矩”的純正畫風,贏得了我由衷的尊敬,愈發(fā)體會到他文化方面的素養(yǎng)積淀,覺得他是個真正的文學與藝術雙修者。通過他,我聯(lián)想到中外為數(shù)不多的科班出身的美術家華麗轉身升華為文化大家或者文學大師的先例,感到這還是個非常有趣的文化現(xiàn)象。我曾偶然之中在網(wǎng)上瀏覽過法國偉大作家維克多·雨果的畫作,頗有莫奈、凡·高、畢加索以及馬蒂斯的風格??梢钥隙ǖ氖牵旯舨划斪骷?,無疑也會是一個了不起的畫家。網(wǎng)上介紹說,雨果創(chuàng)作的畫作有兩千多幅,看得出這位浪漫主文學的代表作家生活上的浪漫。我想,這個倒無足輕重,但他的消遣作畫為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所起到催生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看來,美術對文學抑或對文化的滋補功能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上,作家或者說是文學家沒有不喜歡美術的——雖然碼字的作家或者說文人什么的,善畫也算一大特征,若說出大名來,那可是長長的一串,但此時“文人畫”與彼時的“文人畫”已大相徑庭。就美術創(chuàng)作來講,中國畫的“寫意”與“寫實”本沒有伯仲之分,區(qū)別的關鍵在乎創(chuàng)作研習的端正和摒棄沽名釣譽的心態(tài)。沒有繪畫根基的一些“文人畫”及其所謂畫家,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為什么?很簡單啊,不是正宗純粹的美術家啊。
敦貴先生對中國畫的執(zhí)著和恪守與思想活躍、文筆犀利的敦貴先生判若兩人,也使我對他產生了興趣。我曾和敦貴先生有幾次較長時間的接觸,他是那種典型的白面書生的樣子,清癯的面容加上和藹的微笑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好好先生??呻S著話題深入,他會說出很不一般、很有分量的話來。他的文化視野和見地曾使我很是驚訝,愈覺他沉靜的外表下有著自己包括繪畫在內的文化上的踐行和思考。這使想起他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創(chuàng)作的小說,有多篇被權威的文學刊物《小說選刊》《小說月報》轉載,其隨筆和雜文所露出的鋒芒包括對黑龍江地域文化獨家勘誤考證等等,都在說明他與其他畫家的不同。
敦貴先生文化上的先鋒當然也會對他的繪畫藝術留下痕跡。他在繪畫上的創(chuàng)新之舉,更突出地集中表現(xiàn)在近些年艱辛嘗試的“北方圖騰”系列上。在這些強烈凸顯北方地域文化和歷史特征的作品中,他將國畫、水彩、油畫直至剪紙、皮影、雕塑和裝飾畫等畫風、畫技糅合一起,借以張揚北方大地的原始生命力和展現(xiàn)北方民族的強悍和智慧,以敘述故事的獨特方式抒發(fā)自己對這一片蒼天后土的感恩和摯愛。他將這一推陳出新的系列畫作冠以“生命的情愫”的總標題,從典型的生活場景引發(fā)意念,從中提煉出北方的魂魄,從哲學的高度叩問著生命的本質和意義。
這個系列畫作曾使我長久凝望,并對敦貴先生畫畫的創(chuàng)新與傳承、創(chuàng)新與表現(xiàn)這些關乎如何尊重藝術規(guī)律的觀點和實踐上又對他有了更深一層的印象。
作者簡介:曼陀羅,本名張永德。美術、攝影評論家,紀實文學作家。曾任《黑龍江畫報》主編,現(xiàn)供職黑龍江美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