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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物情深

        2018-01-08 09:30:26陳祖明
        散文百家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梭子大床下雪天

        陳祖明

        舊時的老物件都是祖母留下的。它們都已上了年紀(jì),放在家里有一種親切感,就像慈眉善目的長輩。

        一件老物件,是一張雕花大床。中間一對鎦金的鳳凰活靈活現(xiàn),展翅飛翔。兩側(cè)立屏上的牡丹花也不遜色,形象逼真。雕花大床曾經(jīng)是我溫柔夢鄉(xiāng)的寄托。小時候,祖母陪我睡。一個個夏夜,明月在遙遠的夜空升起,大地上悶熱得密不透風(fēng),祖母手中的大蒲扇對著我不停地扇動,而她自己卻汗水直流。成群的蚊子乘著夜色肆無忌憚地出動。祖母怕蚊子咬我,在床前點上煙條,縷縷青煙飄散著藥味,熏得蚊子聞味而逃。祖母坐在床上,用蒲扇把滯留在蚊帳內(nèi)的蚊子趕跑,蒲扇輕輕拂過我的身體,讓我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寂夜中,煙條的火光一閃一閃,映照在祖母蒼老的臉上。夏夜的煙條,一根續(xù)著一根,好似星星之火點燃我生命之燈,照亮我人生之路;也如祖母溫柔的手,扶著我成長。

        另一件老物件,是一組疊箱。疊箱下端是一口矮櫥,上面是寶塔型的兩只箱子,組合得相當(dāng)完美。疊箱是栗殼色的,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有些陳舊與破損,但不失穩(wěn)當(dāng)與厚重。櫥箱上銹跡斑斑的銅銷鎖還掛著。疊箱好,有古色古香的味道。

        疊箱內(nèi)存放著祖母年輕時紡織的藍白線條的老粗布,是祖母夜以繼日在木布機上一梭子一梭子織成的。一看到珍藏的老粗布,仿佛聽到“唧唧復(fù)唧唧”的機織聲,也仿佛聽到梭子“啪嗒、啪嗒”的撞擊聲,也想到了代父從軍的花木蘭,祖母也成了女中豪杰。其實,祖母說不上女中豪杰,但確確實實是一個心靈手巧的人,一個實實在在會過生活的人。她用自己親手織成的布,縫制成衣,遮風(fēng)擋雨,溫暖著我們?nèi)胰说纳眢w,而祖母的衣服縫縫補補又三年。如今,一見到老粗布,眼前就會浮現(xiàn)出祖母端坐在織布機上全神貫注的模樣;一見到老粗布,就會想起小時候幫襯著祖母在院場上經(jīng)紗的快樂,那奔忙的小身影,好似江南三月辛勤銜泥筑窩的燕子。

        第三件老物件,是祖母的一雙釘鞋。這雙釘鞋,祖母曾穿著它走過鄉(xiāng)村的每一寸土地。

        釘鞋有點像現(xiàn)在的皮鞋,是舊時下雨天、下雪天穿的防水鞋。釘鞋用帆布縫制而成,星星點點的針腳密密麻麻??p制好的釘鞋,抹上幾遍桐油,有棱有角,鞋面堅硬。釘鞋底部有一個個圖釘狀大小的釘子,防止下雨天在泥濘的鄉(xiāng)間土路上打滑。下雪天穿上釘鞋,在雪地中行走,身后便會留下一串漂亮、清晰的履痕,閃著銀色的光亮。

        至今還記得,我讀小學(xué)三年級時,家里忙著蓋新瓦房,煤爐上的水開了,我?guī)椭鴽_水。不小心,滾燙的開水潑在腳板上,疼得我哇哇直哭,腳板被燙傷了,血紅血紅。以后的日子,由父親背我上學(xué)、背我回家,中飯則是由祖母為我送。剛好下了幾天雨,祖母就穿著釘鞋、撐著油紙傘躑躅步行在泥濘的鄉(xiāng)間小道上,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艱難。有一天,父母都晚歸,祖母怕我等得慌,就來學(xué)校接我。我伏在祖母有點彎曲的背上,望著祖母頭上慢慢變白的頭發(fā),猶如雪松上的積雪,一老一少,深一腳淺一腳前行。祖母每走幾步都要停頓一會兒,一邊把我從她背上下滑的身體往上送一送,一邊對我說:“讀書一定要認真!”我看著祖母吃力的樣子,心里怪不是滋味。

        這些老物件看上去很舊,已經(jīng)被歲月侵蝕得失去了光彩,可我喜歡這種滄桑感。這些老物件,沾染著親人的氣息。它們并不是一種簡單的傳承,它們留給了我一個個念想,珍藏著祖母的音容笑貌和溫暖的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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