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敏

12月20日，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辭職，以示對特朗普前一天宣布從敘利亞撤軍決定的不滿。美軍在敘利亞現有約2000人，大部分駐扎在敘北部，目的是幫助訓練打擊“伊斯蘭國”的庫爾德和阿拉伯人武裝，特朗普認為“伊斯蘭國”已經被消滅，美軍沒必要留在那里，馬蒂斯則堅信美軍在敘利亞的任務尚未完成。當然，敘利亞撤軍問題只是導火索，馬蒂斯辭職的根本原因是與特朗普的理念分歧。特朗普施政堅持美國優(yōu)先，不愿再承擔維護國際體系的責任，因此不斷“退群”卸責并向盟友索要安保費。馬蒂斯則更像一個傳統(tǒng)的美國軍人和政客，在隨后發(fā)表的辭職信里，他直言不諱地表示，美國的實力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其在全球的聯(lián)盟力量，其中許多聯(lián)盟在特朗普的領導下已經變得尤為脆弱。

對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特朗普來說，下屬的公開挑戰(zhàn)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因此他一改馬蒂斯剛剛宣布辭職時對他贊賞有加的態(tài)度，惱羞成怒地指責馬蒂斯不知好歹，因為是他給了他國防部長的位子，后者卻不懂知恩圖報。特朗普把下屬當家奴、要求他人絕對服從的做派，不是一天兩天了，很多人因此無法忍受早已離他而去。不到兩年，總統(tǒng)國家安全助理就已經換了三個人。馬蒂斯被公認人品正派，能和特朗普共事兩年之久，差不多已經是個奇跡了。

馬蒂斯是美軍中少有的以思考和戰(zhàn)略見長的儒將。畢業(yè)于歷史系的他，家中有7000冊藏書，最喜歡古羅馬皇帝馬可·奧勒留的《沉思錄》。馬蒂斯一生未婚，因此有“武僧（Warrior Monk）”的外號。他的另一個外號是“瘋狗（Mad Dog）”，在英語中，有“勇猛果敢”的意思，并不是貶義詞。但“勇猛果敢”并不意味著馬蒂斯只有匹夫之勇，他對戰(zhàn)爭有很多戰(zhàn)略和哲學層面的思考。

68歲的馬蒂斯戎馬一生，大學畢業(yè)后加入美軍，此后步步高升，最后的軍銜是海軍陸戰(zhàn)隊四星上將，也曾擔任統(tǒng)領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大戰(zhàn)事的美國中央司令部司令，2013年卸任并退出現役，之后在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擔任研究員，同時還是數家大型私營企業(yè)的董事會成員。

他認為搞定一個國家，不能只靠戰(zhàn)爭和武力，還需要進行心理戰(zhàn)、政治戰(zhàn)。他讓手下的海軍陸戰(zhàn)隊員，必須了解所部署地區(qū)的文化和歷史，在部署到伊拉克之前，他的部隊都要進行“文化敏感性訓練”，以免冒犯伊拉克人的文化和信仰。馬蒂斯有這樣一句名言：“戰(zhàn)爭只有敵人說結束才能結束。”這種認識是相當了不起的。他還認為不能過分強調技術和武器的重要性，頭腦和個人的能動性才是制勝的關鍵，“在戰(zhàn)場上最重要的6寸是你的兩耳之間?！彼麗郾彩浅隽嗣?，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將軍們得到了太多關注，但傷員名單中沒幾個是將軍，普通士兵們才值得關注?！痹趽魏＼婈憫?zhàn)隊指揮官時，馬蒂斯和時任陸軍上將彼得雷烏斯合寫了一本《鎮(zhèn)壓叛亂手冊》，在伊拉克戰(zhàn)事期間，這本手冊被美軍奉為減少當地教派沖突的“法寶”。

馬蒂斯的軍事修養(yǎng)是美國朝野一致認可的，但他在兩年前被特朗普相中得以擔任國防部長，主要原因卻不是這個，而是他和前總統(tǒng)奧巴馬吵過架。在任職后期和卸任之后，馬蒂斯一直批評奧巴馬的中東政策造成美國軍事力量的戰(zhàn)略性萎縮。這讓“逢奧必反”的特朗普見獵心喜，將其延攬到管理團隊中。馬蒂斯在特朗普身邊的兩年，一直試圖維持自身的獨立性。在2017年6月特朗普政府的第一次內閣全體會議上，包括副總統(tǒng)彭斯在內的大部分閣員爭相對特朗普表達了無底線的效忠和諂媚，美國媒體對這些人諂媚的惡心程度進行了排名，馬蒂斯排倒數第二，顯示他并不肯同流合污。在具體政策上，馬蒂斯和同樣出身軍中的白宮幕僚長凱利、國家安全事務助理麥克馬斯特一起，試圖對特朗普起到一定的規(guī)勸作用，但隨著這兩人的先后去職，馬蒂斯日益形單影只。2018年10月，特朗普在接受訪問時直言“馬蒂斯像個民主黨人”，這差不多宣告馬蒂斯的任期進入了倒計時，而敘利亞撤軍問題，只不過是雙方分手的借口。

在以忠誠而不是能力劃線的特朗普團隊里，馬蒂斯被公認是少數“成年人”之一，是難得的清流。他的離職，意味著特朗普周圍只剩下了和他意氣相投的逢迎諂媚他的“同溫層”。而隨著“通俄門”的步步緊逼和施政的不斷受阻，特朗普只會變得更加一意孤行。這對美國和世界，都是難以預測的不穩(wěn)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