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東漢第一悍將耿恭,節(jié)義堪比蘇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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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初元年(公元76年),駐扎在塞外金浦城、兵不滿一千的耿恭部被匈奴大軍團團圍住。經(jīng)過一場惡戰(zhàn),他們突出了重圍,轉(zhuǎn)移到了疏勒城,可是很快又被匈奴大軍包圍了。但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完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面對數(shù)十倍于己的敵軍的輪番進攻,他們竟然堅守了十個月,都沒讓敵人攻克城池……
朝廷得到消息已是半年以后。救,還是不救?司徒鮑昱慷慨陳辭:“必須救!因為帝國不能寒了為它征戰(zhàn)的勇士們的心!哪怕這是一次注定要失敗的救援,也必須去救!”最終,耿恭部得到了救援,但只救回來了13人……
前文我們說到,匈奴軍來到疏勒城下以后,就對疏勒展開了強攻,但進攻了幾次,都未能得手。他們也看出了疏勒城的易守難攻,于是,便派人進山挖斷了入城的水源,想要渴死漢軍。
很快,疏勒城中就斷水了。耿恭和士兵們一起在城中打井。然而,井打了十五丈深,仍不見水。耿恭見狀,不禁仰天長嘆:“聞昔貳師將軍李廣利拔佩刀刺山,飛泉涌出;今漢德神明,豈有窮哉?!睆?fù)整冠再拜,并對天禱告:“如果上天要亡我等,則我等唯有以一死報國;如若天意并非如此,那就請賜下活命之水?!本驮谶@時,井中突然冒出了泉水,漢軍上下頓時歡聲雷動,齊聲高呼萬歲。
隨后,耿恭就命令士兵擔水上城,大洗其澡,以示城中水源充足。匈奴人見此情景,以為天意,不由得大為沮喪,遂引軍離去了。
但是,匈奴人并未走遠,而且他們相繼征服了疏勒附近的一些西域小國。之前,耿恭他們還能從這些小國得到一些支援,現(xiàn)在這些小國都被匈奴人征服了,疏勒城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座孤城。
城中的漢軍很快就斷糧了,為了果腹,耿恭他們不得不把用皮革制成的鎧甲切碎了煮食,就連弩箭上的皮條和獸筋也被拆了下來,煮著吃了。但他們始終沒有撤離疏勒城,而且他們也無處可去。
耿恭以區(qū)區(qū)幾百漢軍,拖住了匈奴近萬大軍,匈奴單于也不由得對耿恭產(chǎn)生了敬意。于是起了招攬之心。他計算著時間,當覺得疏勒城里的漢軍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彈盡糧絕了,遂親自來到疏勒城下,讓人向城上喊話:“城上的耿校尉聽好了,我主說了,只要你肯投降,就可以封你為王,而且我主還答應(yīng)把女兒嫁給你……”
誰都沒有想到,耿恭竟然“答應(yīng)”了!他讓匈奴單于立刻派使者入城,商量歸降之事。
匈奴單于大喜過望,立即派出了使者,耿恭讓士卒從城墻上放下一只大筐,將匈奴使者吊上城墻。
然而,當匈奴使者剛一踏上城頭,就被耿恭一棍子擊殺了。隨后,他便命人在墻頭上架起一堆篝火,又命人將匈奴使者的尸體切成塊,當著匈奴單于的面烤熟了,讓大家分而食之。
一千年后,南宋抗金名將岳飛填了一首讓人熱血沸騰的《滿江紅》,其中“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之句,用的就是耿恭的典故。這些都是后話。
再說匈奴單于眼見自己派去的使者被殺、被烤食,不禁大怒,急令攻城,但是仍然無法攻下城池。
一個月過去了,又一個月過去了,因為不斷有人戰(zhàn)死、病死、餓死,疏勒城里的漢軍已由最初的幾百人變成了幾十人,但疏勒城卻被他們牢牢地守住了……
現(xiàn)在我們再回過頭來,說說朝廷派來的援軍的進展情況。
這支漢軍在10月底西出玉門關(guān)后,就一路向西急行軍,終于在次年正月,到達了柳中城。他們這一路上的遭遇,應(yīng)該比唐代詩人岑參在《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中所描寫的更加艱苦,因為封大夫出師西征畢竟是在九月: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騎聞之應(yīng)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當他們趕到柳中城時,才知早在10個月前,關(guān)寵部就已全軍覆沒了。當時,眾將都認為耿恭部肯定也已經(jīng)不在了。于是,他們在收復(fù)了車師國后,就想返回了。
但是,當時軍中有一位名叫范羌的將領(lǐng),他曾是耿恭舊屬,冥冥中,他覺得耿恭部還在,于是執(zhí)意要再去找找耿恭部。然而,諸將都不愿再冒風險去找耿恭部了,但看在他尋找舊主心切的分上,還是分給了他兩千人馬。于是,范羌就帶著這兩千人馬,根據(jù)從當?shù)厝四抢锫爜淼囊恍┲谎云Z,又頂風冒雪地出發(fā)了。他們沿天山北坡一路向西,終于在數(shù)日之后,到達了疏勒城。
其時,疏勒城里只剩下了26個人,也都奄奄一息了。范羌他們是夜里到的,當城上的士卒,聽到城下有動靜時,趴在城頭上往下一看,發(fā)現(xiàn)又來了一支軍隊,他們都以為來的還是匈奴的軍隊,不由得大為絕望,以為他們?yōu)閲柢|的日子到了,都掙扎著站起身來,準備與來犯之敵,作最后的一搏。
就在這時,忽然聽有人在城下高呼:“耿將軍在否?在下范羌,我們是來接你們回國的!”
再沒有比這樣一聲呼喊更加激動人心的了。當城頭上的耿恭看清來的這支軍隊,打的果然是漢家的旗號,帶兵的將軍果然是范羌后,立刻下令大開城門,將范羌的兩千人馬放入城中,26個勇士都不由得喜極而泣。
范羌的人馬入城后,看到眼前這些半死不活、衣衫襤褸、形容枯槁的士兵,深感震驚,沒有人能夠想象得出,他們是怎么堅持到現(xiàn)在的……
范羌在見過耿恭之后,馬上傳令下去,埋鍋造飯,讓耿恭等26人飽餐了一頓。第二天天一亮,他們就帶著耿恭等人踏上了歸國的路途。
一路上,這支漢軍又多次受到匈奴人圍追堵截。他們且戰(zhàn)且走,直到三月份,才撤到了玉門關(guān)。這一路又有人戰(zhàn)死,入關(guān)時,耿恭部只剩下13個人。
負責鎮(zhèn)守玉門關(guān)的中郎將鄭眾為表達他對這13勇士的敬意,不僅熱情地款待了他們,還親自給他們燒了洗澡水,并上奏章給漢章帝為他們請功道:“恭以單兵固守孤城……連月逾年,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于萬死無一生之望,前后殺傷丑虜數(shù)千百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恭之節(jié)義,古今未有。宜蒙顯爵,以厲將帥。”
當這13勇士回到洛陽以后,鮑司徒又為他們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并在第二天一大早就進宮面見了章帝,說:“耿恭之節(jié)義超過了蘇武,理應(yīng)受到爵賞。”章帝當即下令:任命耿恭為騎都尉,以恭司馬石修為洛陽市丞,張封為雍營司馬,軍吏范羌為共丞,其余九人皆補羽林。
一年后,耿恭又當上了長水校尉。是年秋天,隴西的羌人舉兵反叛。耿恭又在第一時間上書章帝,請求讓他帶兵前去平叛。于是,章帝就給了他三千人,讓他跟隨車騎將軍馬防一起去討西羌了。其時,馬防命他駐軍于木包罕(今甘肅省臨夏縣附近),數(shù)與羌接戰(zhàn)。第二年秋天,燒當羌降(燒當,即指西羌),馬防便班師回朝了,同時留下耿恭部,繼續(xù)清掃未服者。
隨后,耿恭又率部擊殺了千余不肯投順漢朝的羌人,并繳獲牛、羊四萬余頭,隴西諸羌終于被打怕了,于是,全都投降了漢朝。
但是,由于當初耿恭出隴西時,曾上書章帝:“故安豐侯竇融昔在西州(即涼州),甚得羌胡腹心。今大鴻臚(負責少數(shù)民族事務(wù)的長官)固(即竇固),即其子孫。前擊白山,功冠三軍。宜奉大使,鎮(zhèn)撫涼部。而令車騎將軍馬防屯軍漢陽,以為威重?!庇墒堑米锪笋R防(因為馬防覺得耿恭建議章帝讓竇固鎮(zhèn)撫涼部,其意是想削弱自己的權(quán)力)。所以,當馬防還朝以后,就在章帝那兒告了他一狀,說他到了隴西以后,“不憂軍事,被詔怨望”。結(jié)果,耿恭不但沒有因功受獎,還被關(guān)進了大牢。最后雖被放出,但仍被免去了所有官職,放歸本郡,卒于家。
后來,《后漢書》的作者范曄,在寫完《耿恭傳》后,嘗喟然嘆曰:“余初讀《蘇武傳》,感其茹毛窮海,不為大漢羞(蘇武,武帝時出使匈奴,結(jié)果被匈奴關(guān)在了一個地窖,也不給他吃的。蘇武竟靠吃雪和氈毛,數(shù)日不死,匈奴以為神。后來,又把他流放到北海,直到二十年,武才逃回了漢朝)。后覽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覺涕之無從。嗟哉,義重于生,以至是乎!”
(完) 參考資料《后漢書·耿恭傳》、《大漢軍魂——拯救大兵耿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