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海宏

大金塔是緬甸最重要的神圣地。

緬甸在2005年將首都從仰光遷至內(nèi)比都，在內(nèi)比都修了一座外形相似的金塔。在緬甸人看來，沒有這塔的城市不可能成為真正的首都。這座巨塔又被稱為“瑞大光塔”，“瑞”在緬語中是“金”的意思，“大光”是仰光古時的名稱。這座金塔是世界上最昂貴的建筑之一，單是塔頂?shù)恼珠芫蛼煊薪疴?065個，銀鈴420個，5448顆鉆石，2317顆各種罕見的紅寶石、藍(lán)寶石，還有一塊重達(dá)76克拉的金剛鉆石。塔身經(jīng)過多次貼金，上面的黃金總量已有7000多公斤。重量還在增加，一代一代的信徒仍在前赴后繼到來。愛財如命卻不取之有道的家伙來到這里會發(fā)瘋。因為想要，卻得不到。1612年，從葡萄牙叛逃的菲利佩·德布里托·尼可帖偷襲了這座金塔，運走一個30噸重的大鐘，打算將其融化后制成大炮。與此同時，英國人也打算用另一個大鐘制造大炮。德布里托搶走的大鐘后來意外的沉人河中。1824和1852年兩次英緬戰(zhàn)爭時，英軍兩次占領(lǐng)這里，兩次縱兵劫掠。士兵們太熱愛黃金以及黃金般的幻覺了！

我在下雨的中午前往大金塔。要進(jìn)入此地得脫去鞋襪，需赤腳。如果沒脫掉鞋襪進(jìn)入，后果難以估量。1919年，在北方曼德勒的塞達(dá)瓦佛塔，僧人們將拒絕脫鞋的歐洲人趕了出去。

仰光大金塔極其宏偉，整體建筑占地面積46公頃，塔身高達(dá)112米，底座周長427米。若想看清楚這座金塔，必須仰視;若要看完整，必須行走。塔邊的某個角落放著一臺大型老式望遠(yuǎn)鏡，架在幾根陳舊的木頭棍上，可以觀察大金塔頂部的細(xì)節(jié)。我使用這臺望遠(yuǎn)鏡時，先把它的鏡頭抬高，再抬高……

沿著塔周圍鋪設(shè)的人行道上有雨水，信徒灰塵般繞著金塔浮動、聚散開來。影子亦在水中穿梭，如同一條晃動的河。我常在深夜覺得人生不過是水里的晃動，虛無、搖擺、飄忽不定，一旦少了某個必需的依托，將瞬間灰飛煙滅。似乎一切都是虛的。我想不出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想要怎么樣？但那些信徒不會。他們身旁有大金塔在那里依靠著。塔是永恒的，它代表著佛。圍繞塔行走了一圈又一圈，總感到有一只巨手在背后推我前行。我走的小心翼翼，大氣不敢出，不然那只手會把我扯住。有人微笑著走來告知我小心滑倒，并指出哪種顏色的地板最滑，哪種可以稍微放心。他戴著一副古老的眼鏡，鏡片上沾著雨水。這不是熱門景點為了騙取錢財?shù)募總z，或是將你引入某個旅游陷阱的搭訕，而是出于佛教徒的善意。我們在錯誤的環(huán)境中思維。善者給予我們無條件的善，我們總要思慮他是為了什么目的？我們喪失了靈魂賦予的本能，變成了目的的奴隸，幾乎連錯誤是什么都無從辨認(rèn)。我們走著，因為眼睛習(xí)慣了黑暗，被光亮刺得無法睜開。在中國的酒桌上，流行一句玩笑話：“窮的什么都沒有，就剩錢了”。這種飯局通?；ㄤN不菲。宴散后，剩下的是山珍海味，杯盤狼藉。在一張舊時修繕大金塔的照片里，許多緬甸人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首飾珠寶施出來，串在連接塔傘的一根根線上，塔傘固定在塔頂。他們攢了一輩子，就是為了把這個閃閃發(fā)光的小東西置于塔中。

據(jù)說，大金塔的內(nèi)部藏有八根釋迦牟尼的佛發(fā)，許多信徒盤腿坐在周圍，日夜手持念珠、苦思冥想，口里念念有詞。在大金塔一角，有三塊用巴利文、孟族文字、緬甸文字刻成砂巖石板，其歷史可追溯至1485年。

我沿著大金塔走了很久后，累了，坐下，將身體靠在一根柱子上，睡著了。醒來時天已放晴，太陽要落去，一縷夕陽照亮金塔。我睜開眼，一座小塔中坐著一位極瘦的老僧，相貌精奇，瘦的只剩下靈魂了。中午我來時他已坐在里面了。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他還在那心平氣和地坐著。在大金塔的一邊有株菩提古樹，風(fēng)吹過，金塔的鈴鐺和樹葉說起了話。我蹲下身，拾起三片落下的葉子。暮色四合，信徒們在塔下點起蠟燭，雙手合十，金塔在黑暗中出現(xiàn)了。燭光中，我看見那極瘦的老僧睜開雙眼，起身，從金塔的一側(cè)離去，消失在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