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間敘事的生命樹》作為劉魁立先生在敘事學研究中的代表性成果之一，在民俗學界始終具有廣泛的影響力并引發(fā)了一系列討論。該文章跳出過往歷時研究法的窠臼，將共時研究及形態(tài)學的相關理論、方法加諸到“狗耕田”等類型的特定故事中，成功探討了故事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關系，并以圖文并茂的方式詳細闡發(fā)了一系列新理論、新概念，因而成為民間敘事論著中極具理論價值的作品。民俗學學科建設需重視收錄、整理包含“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在內(nèi)的民俗學關鍵詞，研究這些歷久彌新的學科精華。

關鍵詞：民間敘事；生命樹；民俗學；劉魁立；“狗耕田”

中圖分類號：I207.7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1X（2018）02-0116-06

《民間敘事的生命樹》有廣義及狹義之分：從狹義上講，單指2001年4月在北京召開的“中日民間敘事文學情節(jié)類型專題研討會”的主題報告，即《民間敘事的生命樹——浙江當代“狗耕田”故事類型文本的形態(tài)結(jié)構(gòu)分析》① ①該報告于大會發(fā)表后，并在《民族藝術》2001年第1期轉(zhuǎn)載發(fā)表。一文；從廣義上來講，則是劉魁立先生及其門下弟子施愛東、巴莫曲布嫫、尹虎彬、葉濤、張雅欣、林繼富、劉曉峰（以成書文章編排順序為序）共同完成的關于民間敘事學的論文合集。該合集收錄了包括《民間敘事的生命樹——浙江當代“狗耕田”故事類型文本的形態(tài)結(jié)構(gòu)分析》《〈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及有關學術通信》《關于“情節(jié)基干”與“核心母題”的討論》等在內(nèi)各類文章13篇。

劉魁立先生長期關注民間敘事學、民間文藝學等領域，有豐富的理論成果。20世紀80年代起受聘擔任北京師范大學民俗學博士生導師，開設過“民間敘事學”課程系統(tǒng)講授普洛普的《民間故事形態(tài)學》等。劉魁立先生積極參與、推動了中國民俗學界與外國民俗學界的交流活動，《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就是在“中日敘事學”國際會議中所作的報告。

一、“民間敘事的生命樹”的由來

劉魁立先生先后在哈爾濱俄語專科學校（黑龍江大學前身之一）、北京俄文專修學校（北京外國語大學前身之一）留蘇預備部等院校學習，由于對語言有異于常人的敏感加之自我不懈的努力，在國內(nèi)即已將俄語掌握到較高的水準。有了語言及相關課程的鋪墊，在1955年得以以留學生身份被公派至莫斯科大學留學。

在蘇聯(lián)學習時，劉魁立先生圍繞俄羅斯民間文學，利用寒、暑假及空暇時間，合理安排、開展了一系列與民間文學密切相關的田野調(diào)查工作。他先后考察了包括蘇聯(lián)伏羅涅什州安娜區(qū)老托以達村、臨近芬蘭邊境的卡累利亞等在內(nèi)的多個地方，并在契切洛夫、鮑米蘭采娃、托卡列夫、梅列金斯基等多位著名學者的指導下，結(jié)合其田野調(diào)查經(jīng)歷寫出了《談民間文學搜集工作》等文章，并以題為《俄國農(nóng)奴制改革時期的民間故事中的現(xiàn)實與幻想問題》的學位論文獲得了莫斯科大學語文學副博士學位。

時至今日，劉魁立先生提出的諸多理論設想和學術主張，仍然留有明顯的“蘇聯(lián)印記”：民間文學搜集工作中的“忠實紀錄”原則，最近在研的村落課題，都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在莫斯科大學所接受的民俗學專業(yè)訓練。劉魁立先生迸發(fā)于20世紀50年代的學術智慧對當今民俗學界，特別是民間文學、敘事學領域依舊有著極深的影響。

1994年，劉魁立先生與日本、韓國口頭傳統(tǒng)研究領域著名學者稻田浩二教授、崔仁鶴教授共同創(chuàng)立了亞細亞民間敘事文學學會，為東亞民間故事傳統(tǒng)研究搭建了一個交流平臺。劉魁立先生的代表作之一《民間敘事的生命樹——浙江當代“狗耕田”故事類型文本的形態(tài)結(jié)構(gòu)分析》即是在亞細亞民間敘事文學學會年會中提交的會議論文。在那時，雖已有世界性的類型索引問世，但就專門的亞洲民間類型索引卻始終未能出現(xiàn)。為了彌補這一學術空白，崔仁鶴教授經(jīng)與鐘敬文先生、稻田浩二教授溝通，著手成立了專事研究三國共同故事的國際性學術團體——亞細亞民間敘事文學學會。學會籌備成立之際，鐘敬文先生就指派劉魁立先生參與其中，促成了該學會的成立。學會成立后，中、日、韓三國每兩年輪流舉辦學術會議，并限定具體議題討論。

2000年，為提交在韓國漢城（今稱“首爾”）召開的亞細亞民間敘事文學學會第6次學術研討會的論文提綱，考慮到浙江的世居少數(shù)民族數(shù)量不多且民族成份也相對穩(wěn)定，文化同質(zhì)性較強，劉魁立先生決定圍繞浙江的“狗耕田”故事來撰寫文章，提交會議報告。為此，他沒有急于寫作，而是先把相關的故事材料收齊，并逐一分解，寫出梗概。在將搜集到的28條故事信息加以解構(gòu)后，發(fā)現(xiàn)有一段情節(jié)在所有文本中都是一致的，而文本不一致的地方則是圍繞這一段情節(jié)展開，將這段一致的情節(jié)縱向立起，凡各文本一致之處就變粗，不一致處則變細，竟出現(xiàn)一個樹形圖，粗者如樹干，細者似樹枝。而樹枝上或有兩則文本，它們又在某處有同異，因此又生出另一根細枝。最后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樹狀的結(jié)構(gòu)。

在研究“狗耕田”故事過程中，劉魁立先生對類型的定義、異文之間的區(qū)別、關聯(lián)及其銜接方式有了新的認識，并發(fā)現(xiàn)一個類型下可出現(xiàn)類型變體，因此從類型中可再生發(fā)出另一單元。除此之外，就銜接方式的能力而言也有相當大的差別：有些地方特別強而另一些卻很弱。新的發(fā)現(xiàn)產(chǎn)生了新的疑惑：摒除基本要素，一個類型的本身究竟是如何發(fā)展的？為了探究這個問題，劉魁立先生曾將相關要素做成紙條鋪開到一張臺桌上進行實驗，實驗后期竟貼滿了整張桌子。

這種將歷時研究排除在外，強調(diào)共時研究的方法在民間敘事研究中可謂另辟蹊徑，是一種平面觀察的新理論。唯物辯證法認為量變引發(fā)質(zhì)變，偶然中蘊含著必然?！懊耖g敘事的生命樹”得來看似偶然，卻是劉魁立先生40余年民俗學研究的必然結(jié)果。① ①本節(jié)的內(nèi)容，源于筆者多次與劉魁立先生的對話、訪談綜合整理而得。

二、“生命樹”文化意義的解讀

世界上任何一種得以留存至今的文明，無論其中斷與否，都毫無例外地呈現(xiàn)著對自然的尊崇，進而或自發(fā)、或被動的形成一套適合自身族群發(fā)展的、與天地萬物和諧相處之道。文化雖有差序，但殊途同歸，人類文明的相似之處使得不同文明千燈互照。人類文明離不開“生命樹”，社會發(fā)展仰仗“生命樹”，族群交融、文明進步更需“生命樹”來承接雨露陽光。各文明間對“生命樹”的解讀，為五光十色的人類社會催生著智慧的寶貴財富。

早在西周時期，周天子就曾設立專項官職“虞人”“林衡”來管理林木，并形成較早的推崇植樹的習俗?！敖尽薄胺錾！薄叭裟尽薄吧鐦洹薄伴L青樹”等不同名稱的樹木也象征著不同的文化內(nèi)涵，但“天人合一”的古代哲學思想總是其要義。在《山海經(jīng)》對“生命樹”有如下記載：

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玗琪樹、不死樹。鳳皇、鸞鳥皆戴瞂。又有離朱、木禾、柏樹、甘水、圣木曼兌，一曰挺木牙交。開明東有巫彭、巫抵、巫陽、巫履、巫凡、巫相，夾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窫窳者，蛇身人面，貳負臣所殺也。服常樹，其上有三頭人，伺瑯玕樹。開明南有樹鳥，六首；蛟、蝮、蛇、蜼、豹、鳥秩樹，于表池樹木，誦鳥、鶽、視肉。① ①節(jié)選自《山海經(jīng)·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

“不死樹”意義上的“生命樹”產(chǎn)生了一批故事情節(jié)的誕生，生命的奔流不息衍生出不同的事物，使《山海經(jīng)》更為飽滿、更具吸引力。同樣的，在西漢淮南王劉安等所著《淮南子》也有相關的記載：

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為名山，掘昆侖虛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萬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尋，珠樹、玉樹、琁樹、不死樹在其西，沙棠、瑯玕在其東，絳樹在其南，碧樹、瑤樹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門，門間四里，里間九純，純丈五尺。② ②節(jié)選自《淮南子·卷四·墜形訓》。

《淮南子》關于通天蓋地之樹的描述，是古人自發(fā)形成的“地天通”愿景，昭示著天上人間的萬物共生理想狀態(tài)，生命樹作為接“地天通”的媒介，承擔起了溝通、連接的直接作用?！渡胶＝?jīng)》也好，《淮南子》也罷，包括其他中國古典文獻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樹木作為被神化的意味象征，從此與生長、發(fā)達、繁衍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樹木的主干是根基，主干中延伸出枝干，枝干上又萌發(fā)新葉，層層相連、環(huán)環(huán)相扣，構(gòu)筑了生命之“生命樹”、文化之“生命樹”。

在文化人類學領域，以德奧文化傳播論、英國文化傳播論為代表的文化傳播理論否認文化的進化概念，主張以文化的傳播解釋相關文化現(xiàn)象。在交通尚不發(fā)達的古代社會，西方國家也出現(xiàn)了一大批赫赫有名的“生命樹”，與彼岸的東方遙相響應。在《圣經(jīng)舊約·創(chuàng)世紀》中有如下記載：

耶和華神在東方的伊甸立了一個園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耶和華神使各樣的樹從地里長出來，可以悅?cè)说难勰?，其上的果子好作食物。園子當中又有生命樹和分別善惡的樹。有河從伊甸流出來，滋潤那園子，從那里分為四道。③ ③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刊印：《新舊約全書》，1982年版，第2頁。

伊甸園本就象征著西方宗教，為突出其神圣性，生命樹又承擔了新的任務。伊甸園中的“生命樹”與“智慧樹”互為一體，生命、智慧兩個要義得以彰顯。但作為創(chuàng)世神話的代表，生命樹也起到了將神、人分離的效果。

根據(jù)佛教傳說，釋迦牟尼佛是在娑羅雙樹下圓寂入滅，因而，娑羅雙樹具備了特殊的宗教屬性，暗喻了“阿賴耶識”這一禪喻。阿賴耶識是高深的佛教理論，通俗來講又稱“第八識”，是超越了眼、耳、鼻、舌、身、意識、意根的心性。佛教徒總是以追求達到“阿賴耶識”，達成大徹大悟的境界而不斷修行。修行促進禪喻的傳播，禪喻的生成又使娑羅雙樹不斷得以神圣化，變得愈發(fā)不可侵犯。關于阿賴耶識，在《大乘密嚴經(jīng)》中有如下記載：

一切眾生阿賴耶識本來而有，圓滿清凈，出過于世，同于涅槃。④ ④引自《大乘密嚴經(jīng)》卷下。

與中國、西方國家相同，源于印度的佛教文化中同樣包含著象征生命意味的“生命樹”，不同文化卻不約而同的在此達成了交匯，使“生命樹”有了更多的文化意義。

三、“民間敘事的生命樹”的學術意義

《民間敘事的生命樹》運用類型學理論對“狗耕田”的28個文本進行了共時性比較并對文本形態(tài)進行總結(jié)，根據(jù)同一類型故事中的中心母題、母題鏈等單元，和類型、類型變體進行理論推斷并繪制出該故事類型所有文本的示意圖[1]。

“在民間文學界，歷時研究不是我們惟一可以選擇的范式。共時研究范式的興起，不僅是合理的，也是我們現(xiàn)階段工作所必須的，是學術史上無法逾越的一個階段”[2]。劉魁立先生并不排斥在一篇文章中結(jié)合共時和歷時的方法來研究問題，但強調(diào)一定要將前提說清楚：在談一個問題的時候，是以共時的看法；在講另外一個問題的時候，再用歷時的看法。應避免現(xiàn)今常見的將共時替代歷時（或歷時替代共時）并認為它們就是一回事、混淆其概念的錯誤做法。

在共時、歷時研究上，劉魁立先生以“在耶穌基督的十字架”為例展開討論問題，指出這是包括了一個共時的橫坐標和一個歷時的縱坐標的系統(tǒng)。認為共時必須具備多個研究對象，而歷時研究范圍雖可大可小，但其通常接觸的卻是個體，有一個相對固定的對象。

《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將大量篇幅運用在“母題”及情節(jié)的鏈接上來，認為母題含有進一步展開敘述的能力，具備相聯(lián)的能力，并將母題比作“肌腱”，有的肌腱鏈接能力強，只要符合邏輯關系，其情節(jié)發(fā)展就有多于其他的選擇，而故事可能就此散開形成異文；有些“肌腱”則恰恰相反，由于各種因素的制約，其鏈接能力弱，只能與形成為數(shù)不多的特定銜接，進而造成后續(xù)情節(jié)單一、異文數(shù)量較少。不僅如此，鏈接又是多向的。母題會進行鏈接，構(gòu)成“固定搭配”：兩兄弟分家后，可能發(fā)展為狗耕田故事。但在另外一些故事文本中，兄弟分家后弟弟分得一頭老牛，進而發(fā)展為牛郎織女故事。劉魁立先生將這些固定組合稱為“母題鏈”。在肯定大量母題自由搭配的同時，也指出有不少母題因不合邏輯、無法搭配而無法組合。研究此類議題，不僅要從形態(tài)學內(nèi)部尋找，還要考慮諸如民族（族群）、地域等外部因素。

劉魁立先生提出了“積極母題鏈”的嫁接能力說法，并以蛇郎故事所講繼母生的姐姐嫉妒妹妹，就可以和灰姑娘故事銜接。這種很強的嫁接屬性可以整個地把別的故事類型也嫁接過來。

情節(jié)基干是生命樹中最為核心的概念之一。如名所示，情節(jié)基干是生命樹中最為重要的樹干，是和母題鏈和異文緊密相連的一個衍生詞匯，涵養(yǎng)了在此類型下所有異文都可以找出的母題鏈。在這種說法中，每一個故事類型都離不開某一情節(jié)基干或者說可以提煉出獨一的情節(jié)基干；反過來理解，如果認定某一故事類型為同一類型，那么這些故事都毫不例外的均能找出其高度相似的故事。找出了相同的情節(jié)基干，有了在情節(jié)基干上的故事進而再發(fā)展出新的內(nèi)容，才可以正式將其視為同一故事類型。“狗耕田”及“墳墓上出現(xiàn)靈物”是《民間敘事的生命樹》中兩個核心的母題鏈中的內(nèi)核。對于這種基于情節(jié)基干中母題鏈的核心母題，劉魁立先生將其命名為“中心母題”?！爸行哪割}”與“母題”有較大的不同，在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及其自身屬性上，有其他母題不可替代的地位，與“母題鏈”“情節(jié)基干”共同構(gòu)成了該文的關鍵詞。

“我準備專門拿出個時間，或許可以將普洛普的那些故事選幾個出來，好好研究一下。就叫《普洛普的實驗室》”。① ①劉魁立先生講述，焦學振記錄；采錄時間：2017年4月1日下午；采錄地點：北京市西城區(qū)西直門外大街中國社會科學院宿舍劉魁立先生家。 劉魁立先生發(fā)表的學術著作比起許多高產(chǎn)學者而言并不算多，但作品一經(jīng)發(fā)表，每篇都值得細細品味、慢慢吸收，這與其科學的方法論是離不開的。在撰寫《民間敘事的生命樹》時，他曾將浙江民間文學縣卷本九十九卷全部讀完，力求在一個相對意義上絕對純凈的環(huán)境中完成“實驗”，要“一網(wǎng)打盡”。在文本選擇上，他不貪圖體量，而是精心選擇在可以完成的課題框架之內(nèi)進行研究，在研究一項問題時也絕不過多糾纏其他問題，抓一個、成一個是研究目標。

在提及民間故事時，劉魁立先生主張不要過份強調(diào)意義的重要性，不能把意義看得遠超形態(tài)，他解釋說故事本身也是形態(tài)，“認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不僅要關注意義、而且必須關注形態(tài)的時候”[2]。在進行形態(tài)學研究時，縮小研究范圍也是進行精細研究，讓材料的同質(zhì)性增加而減少雜質(zhì)的參與，是研究出彩的另一條重要途徑。在方法論上，他還強調(diào)了多路徑研究的重要性：“最后，我想強調(diào)一點啟示：我們在從事研究的道路上，不要只抱著一棵樹吊死。條條大路通羅馬，各種方法都可以為我所用。如果共時研究能從索緒爾那里多收獲一些啟迪，它將在我們的工作中發(fā)揮非常好的作用。”[3]

從對外交流及學科建設意義上來講，《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得到了日本學者稻田浩二的極力推崇并用“朝聞道，夕死可矣”② ②原出《論語·里仁第四》，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參見《〈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及有關學術通信》之《劉魁立復函（一）》，出自劉魁立等：《民間敘事的生命樹》，中國社會出版社，2010年版，第10頁。 表達對報告的認可。會議結(jié)束后，劉魁立先生與稻田浩二教授保持信件溝通，完成了有關《民間敘事的生命樹》書作中收錄的多篇學術通信，成了中國民俗學界對外交流的一段佳話。在稻田浩二教授的來函中這樣寫道：

前幾天我非常高興地收到了您的信和修改后的論文。在此表示感謝！我收到以后高興得甚至有一點不相信，每晚放在枕邊跟我一起入睡！

傳說日本近世（江戶時代）的國學大師賀茂真淵和本居宣長，常常相互通信交換研究上的意見，一起向往推進日本國學的大成。和您直接見面交談也好，這樣交換信件也好都是一件又高興又可貴的事情[4]22。

除了總體上達成的共識外，稻田浩二教授與劉魁立先生也非常友好地就“中心母題”與“核心母題”是否一致、能否劃等號爭論了約三年時光。此外，稻田浩二教授還對兩個中心母題提出了合二為一的設想。對于前者，稻田浩二教授堅持認為“中心母題”與其所倡導的“核心母題”是一回事兒，而劉魁立先生則認為“中心母題”是脫離了歷時研究、不涉及將來發(fā)展情況的新名詞，而“核心母題”則必須將歷時的內(nèi)容拉入到研究范疇之中，需要將精力分一部分到將來的事態(tài)發(fā)展中去，故而“中心母題”與“核心母題”絕不能劃等號。對于為什么有兩個中心母題，能否合并的問題，劉魁立先生認為，如將其合并為“一只會耕田的狗，有神奇的靈魂，它的墳上可長樹”，則可能又陷入到另外一個歷時的思路中去了[4]27-35。

總而言之，劉魁立先生認為他和稻田浩二教授的分歧，主要集中在是否能脫離開歷時的范疇來思考問題，他雖同意稻田浩二教授關于歷時研究的思路，但稻田浩二教授卻不同意其在某些時候采用共時視角的方法。

四、結(jié)語

民俗學學科的發(fā)展，離不開以劉魁立先生為代表的一批民俗學專家及由其所提倡的包括“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在內(nèi)的一系列民俗學關鍵詞。作為民俗學學科關鍵詞的研究，在國內(nèi)尚存有較大的研究空間。做好民俗學學科建設，進一步完善民俗學關鍵詞的各個薄弱環(huán)節(jié)，對于民俗學學科成為獨立的一級學科有著不可言喻的促進作用。為此，開設民俗學（含民間文藝學）專業(yè)的各大高校在設計相應課程時，理應更加關注民俗學學科的特殊性，將包括民間文學、神話學、民俗學史、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研究等在內(nèi)的各內(nèi)容加入其中。根植田野工作，扎實學好民俗學經(jīng)典理論，利用人類智慧已經(jīng)照亮的道路而不迷失于五光十色的各種理論范式，這才是學科建設與課程設計的初衷與目的。

“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具有民俗學學科建設意義，由“生命樹”發(fā)散開來，形成了一批與之相關的新概念、新范式，圍繞“生命樹”開展的新的民俗學方法論研究也激發(fā)了學者們的研究熱情并形成了涵蓋日本、韓國在內(nèi)的廣泛的國際學術交流。

參考文獻：

[1] 劉魁立.民間敘事的生命樹——浙江當代“狗耕田”故事類型文本的形態(tài)結(jié)構(gòu)分析[M]//劉魁立.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10：10.

[2] 施愛東.民間文學的形態(tài)研究與共時研究——以劉魁立《民間敘事的生命樹》為例[J].民族文學研究，2006（1）.

[3] 王堯.生命樹·林中路——“民間敘事的形態(tài)研究”問答、評議及討論[J].民族藝術，2017（1）.

[4] 劉魁立.劉魁立復函（二）[M]//劉魁立，等.民間敘事的生命樹.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2010.

[責任編輯：劉興祿]

Abstract： Life Tree of Folk Narrative， as one of the representative achievements of Mr. Liu Kui-li in the study of story science， has always had a wide range of influence in civil society and has led to a series of discussions. The article expounds the relevant theories and methods of the research and morphology in the specific stories of “dog farming” and other types of stories， and explores the internal structure and relationships of the story. And a detailed description of a series of new theories and concepts， and thus becomes a very theoretical value of folk narrative works. Therefore， the construction of folklore should focus on collection， including all keywords of Life Tree of Folk Narrative and mainly study on the scientific essences.

Key words： folklore narrative； life tree；Folklore； Liu Kuili； “dog far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