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克疾
在印度社會政治生活中,“恩主-侍從(Patron-Client)”模式是最為常見的政治資源組織形式。一般而言,地主、氏族領(lǐng)袖、宗教領(lǐng)袖等少而強的勢力成了恩主,而佃農(nóng)、族人、信徒等多而弱的勢力則成為了侍從。在這個體系中,侍從自下而上為恩主提供政治選票、經(jīng)濟供養(yǎng)、甚至充當炮灰,而恩主自上而下為侍從提供精神慰藉、個體保護、政治地位和經(jīng)濟分紅。
但是,由于地主、氏族領(lǐng)袖的勢力范圍有限,難以適應(yīng)最新的政治傳播趨勢,因此各種宗教“上師”就脫穎而出,利用超越地理限制的精神宣講,成為“恩主-侍從”模式的新時代主角。
辛格之所以成功,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他對于追隨者的強大號召力和動員力。既然這種力量可以用來替政黨打選戰(zhàn),那么更可以用來解辛格的圍。從這個維度上說,這次判決之所以能夠引起騷亂,很大可能就是辛格和“真業(yè)之家”組織主動引導的“護主”行動。
此外,在辛格的支持者中,除了一部分人可能出于對教主的崇拜和虔誠的信仰而投身抗議,另外更大一部分走上街頭的原因則可能是因為現(xiàn)實利益受損。例如,很多辛格的追隨者其實也是與辛格捆綁在一起的利益代理人,他們需要“上師”站臺、加持、背書才能順利獲得商業(yè)和社會影響力。然而,一旦辛格身陷囹圄或者由于強奸罪名譽掃地,這些代理人就無法在辛格的“圣光”照耀下行動了,而離開了“上師”的光環(huán),這些人將成為無本之木。
南亞原生宗教(包括印度教、錫克教、佛教、耆那教)傳統(tǒng)的神秘主義傾向和師尊傳統(tǒng),再加上對于神性的非嚴格定義,使得印度成為各種“上師”、“大師”、“尊師”、“圣人”、“古魯(guru)”的樂園。
建國伊始,為了防止宗教、教派成為印度分裂的策源地,印度選擇實行消極的世俗主義,在印度,消極的世俗主義也意味著對于所有宗教一視同仁,向每個宗教分封自由空間,實行與通行民法相異的教法(例如,穆斯林男子娶妻、印度教遺產(chǎn)分家可以按照宗教慣例)。
可以說,印度在宗教領(lǐng)域貫徹了比較徹底的“市場經(jīng)濟”,允許各路“大神”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通過多種手段吸引追隨者,這也是各路“大神”充滿爭議的原因。
另外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現(xiàn)象,就是印度“上師”們和印度教民族主義的結(jié)合。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民眾在快速的社會、經(jīng)濟變革面前,其精神剛需難以被既有的社會生活填補,使得大師們有機可乘;另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面對西方世界全方位領(lǐng)先的優(yōu)勢,社會自上而下都進入一種渴望挖掘民族自豪感的病急亂投醫(yī)狀態(tài),把一些迷信、偽科學、騙術(shù)加上傳統(tǒng)文化的外衣,奉之為圭臬,并大肆宣揚。
目前看來,印度似乎還沒有走出“尋找自信”的階段。經(jīng)濟、政治、軍事、科技作為印度大國地位的支柱還未穩(wěn)固建立,因此印度只能在軟性的文化方面下功夫,把印度教文化作為民族主義的凝結(jié)核。以印度教民族主義立命的印度人民黨2014年上臺以后,這個趨勢更是愈演愈烈,有把印度教、印度傳統(tǒng)文化、印度教大師們都聚攏到民族主義旗下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