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梭在《愛彌兒》中說,人生在有志者眼里是登山的運動。這誠然說明,人總在努力,總在攀登,但盧梭更想說的是,這種攀登是沒有終點的,當人們到達一座山峰的頂點,那時才會發(fā)現(xiàn),更高的山更遠的路還在前邊。但攀登永遠沒有止境,這還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按照李宗盛《山丘》里的意思,就算越過一座義一座山丘,才發(fā)現(xiàn),當初為了誰去登山,那誰已經(jīng)不再等候??偸窃谂实牵偸峭坏竭?,好不容易越過山丘,見到別樣的風(fēng)景,也沒有誰懂得分享。
但是根據(jù)另一種看法,不管人怎么折騰,其實走的都是下坡路。斯威夫特有言:“人活一世,不過一柄長把掃帚而已?!痹旧鷻C勃勃的一棵樹,枝葉蓬勃在上,樹干支撐在下,及至被制成長把掃帚,便失去了青葉,顛倒了上下,桿在上,枝在下。他好像想說,人之初生,本來完整,活過人世一遭,沒有得到,只有失去。失去了什么呢?除了青翠、性靈,還仃秩序。
在西方文明中,人生被看作一系列的克服和戰(zhàn)斗。明與暗之間就仔在著永恒的糾纏,總是會有要去斗爭的理由。戰(zhàn)斗的對象倒也并不一定很具體,有時這是不測的命運。如帕斯卡在《沉思錄》中說:“人生與其說像舞臺表演,毋寧說更像摔跤賽,面對打擊和不可逆料,坦然處之,巋立不倒?!庇袝r克服的只是生活本身:為了活出氣概,為了一種叫作美德的東西。17世紀德國詩人格羽菲烏斯在《夜晚》中寫道:“這生活在我面前展開,猶如一條跑道?!敝挥性诶寺髁x那罩,事情才顛倒過米。人生的最高形式成為了佛教式的無所作為。于是,最高貴的生命是植物一收靜止的。施萊格爾在《盧琴德》中說:“最高、最完善的生活無非是一種純粹的植物化。”一切對立都被遺忘,一切奮爭都得到了止息。
最后一組可以對比的感覺是鉤子和坑的不同。它們表達的都是一種人生的不平整感,不是凸出來,就是凹下去。據(jù)說塞尚后來把自己身邊的人稱作“鉤子”,好像活著的基本感覺就是被牽扯住。這是一種古老的感覺,在佛經(jīng)里會經(jīng)常見到,比如被欲念牽扯住,“如象為鉤制”。現(xiàn)在我們經(jīng)常見到的“嗨”和“坑”,也都有典可依。在明代馮惟敏《河西六娘子·笑園六詠》中的第二詠寫到“每日笑胎嗨”,其六寫過“處處賺人坑,只落得山翁笑了一生”。
選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