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簌簌

孔林里，那些立等千年的書冊（組詩）

韓簌簌

【卷一】嘉樂：大韶初始

大風(fēng)已經(jīng)舉棋不定在十二月

你回頭，你聽——

茅屋旁，那些司晨的毛翎，正對著晨風(fēng)絮叨些什么

他們在柴院中只是懶懶地展了展雙翼

那日，卸掉朝服，換上青白布衣的杏壇主人

他的造型，正與一朵杏花干凈的眼神

與每一個孩童臉上的清露，遙相呼應(yīng)

夢里周公不再，禮樂仁和的夢想

到底要交給多么遠(yuǎn)的未來？

今日，他們知道成誦還早

太陽的臉，還有些眉目不清

天空 隱在青灰色帷幕后面的那只手

正悄悄擦除著夜色，并把睡意

從魯?shù)啬樕弦稽c點揭下

這當(dāng)口，夫子只是在內(nèi)室，為一次嶄新的出席

做足了候場

可是現(xiàn)在請你靜聽——

在孔林，那些高齡的松樹對著秋風(fēng)

對著鏡子中傷心欲絕的孔子

正在說些什么？

【卷二】兇禮：大風(fēng)與人

大風(fēng)開始舉棋不定在十月

只因為大風(fēng)他遇到了魯國的韶樂

這與人預(yù)設(shè)的一場風(fēng)寒多少有些出入

因為始于春秋的一場大風(fēng)

正用仁義，用禮智信

去框架關(guān)關(guān)雎鳩們的琴瑟和鳴

可一場貫通今古的大風(fēng)

還是讓這些上千年的柏樹

削枝減葉：到處是脈絡(luò)清晰的鞭子

骨感的枝條鋒芒畢露

這正如一種超拔的思想

立世愈久，就愈能酵出異質(zhì)的光華

可一開始，大風(fēng)只吹痛人的咸濕的衣服

和站在田間，手腳皸裂的稻草人

但你知道，它們同樣是無辜的

可眼下，幾百米高處腳手架上的工人

眼看被刮成一條就要飛走的鯉魚旗

【卷三】參連*：斷矢之殤

我是說，如果窗外西風(fēng)跑得夠快

夫子就會在巡回演出的路上了

咳，你不必聲張，這舞臺其實早就架好了

只是還欠人們一個合適的出場

總不能讓夜晚轟鳴的車輪聲

再把你帶到裙袂相連的齊地吧

除非這些年你已杯酒入愁腸

一任秋風(fēng)滿千里

你再也不用惦記往事的大片傷疤了

來年初春的杏花

可以幫你滅掉這些刻骨舊事

那些天，春服既成

冠禮是跑得急忙了些

那些天，彩球車奔跑多日

長長的封地被砸得紅紫

卻沒有一顆砸到夫子的腳下

窗外的秋光跑得真快啊，轉(zhuǎn)眼間大片的黃

就把綠擠走 占滿了窗欞

轉(zhuǎn)眼間夫子就短了一大截

你伸手，卻怎么也攔不住這一往無前的河水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就這樣，夫子頂上站成一堆雪

*參連：古人六藝，射之一種。前放一矢，后三矢連

續(xù)而去，矢矢相連，若連珠之相銜。

【卷四】朗聲：鳴和鸞而舞交衢

如果這杯中之物

只管拖運(yùn)今世不管緩存來生

那我們將避而不談?wù)l家酒館開張伊始

誰家嫁妝初長成

咳，你不用賭人心

這一年，夫子又把滿滿一車的“仁”

原封不動地運(yùn)回來了

而此刻，那些大片的黃和綠正擠滿窗欞

被夫子盤問的章節(jié)就越發(fā)跌跌撞撞體無完膚

奇怪的是：耳朵里、房前屋后，竟處處是蛙鳴

處處是書聲

如果你真的移栽進(jìn)這片山林

便不能無視這高天厚土醇純的贈予

這鼓脹的秋天不只是你一個人的，挺立的山巒也不是

一個人的秋天有些風(fēng)聲鶴唳

你口袋里 有俠客餞行，有馬僮與庶民

均能一日千里

于是你再次整裝待發(fā)：斥三桓，謝五岳

爾后再

過惠民、走渤海、下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