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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子

        2017-12-29 00:00:00戈爾德·塞拉
        科幻世界 2017年3期

        “它看上去沒什么變化呀?!睅е鐾曜詈笠淮胃兄中g的班吉從研究所回家的路上,詹妮弗說。

        “哪兒有這么快?對吧,小家伙?”我胡亂撫摸著班吉毛茸茸的頭頂,回答道。裹在舊毯子里的小獵狗班吉抬起頭,瞪著那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我敢發(fā)誓,它露出了一絲笑意。

        嚴格來講,詹妮弗說得沒錯。班吉和從前沒什么兩樣,至少沒有明顯的區(qū)別。從各種手術中恢復后,它喜歡做的事情一如從前:撿球,追著我在院子里跑,出去遛彎——以前喜歡什么,現在還喜歡什么。我看電視的時候,班吉還是會走過來趴在我旁邊;我工作的時候,它還是會湊過來求撫摸。只需要在它頭上拍一拍,或者在耳朵后撓一撓,它就會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對于我們而言,它是溫順的小棉襖、聽話的乖寶寶,當然,也是一只大腦神經元正瘋狂搭建的小獵犬。它腦中那片稀疏的林地將成長為茂密的叢林,嘴和喉嚨也被巧妙地改造為能夠使用語言的結構,用來表達那些正逐漸成形的想法。在我看來,改造是一件不可思議的禮物,雖然還沒真正送到它的手中。它會成為一只神奇的狗。可不是嘛,這正是我們叫它“班吉”①的原因。

        不過,如果我說從班吉身上沒看到絲毫變化,那是在撒謊。它的眼睛不同了。怎么個不同法……這么說吧,反正比以前多了些東西。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

        幾個月之后,我們請了些朋友來吃飯。這是我們半年來第一次辦聚會,邀請的大都是鄰居和同事。有的客人對本①的事早有耳聞,知道它可以開口說話了,正好想親眼見識一下。我預先提醒過本,希望它到時候別太緊張,沒想反而幫了倒忙。它在地毯上拍著兩只前爪,像弄濕了身體的小狗那樣輕輕晃著腦袋,尾巴左右擺動,渾身都透著緊張??腿说搅?,先來的這幾位是第一次來,本更加畏縮了。

        洛娜來了。她是詹妮弗的朋友,夢想成為一名畫家。本接受手術之前和她一起玩過,所以對她很熟悉。洛娜厚實的肩膀剛剛探到門里來,班吉就激動得汪汪直叫。它的叫聲顯得有點兒奇怪,不是原來的聲音,甚至不像狗叫聲,但是它自己好像沒有留意,或是根本不在意。它沖到洛娜身邊,在她的腳附近聞來聞去。認出她是誰之后,它激動地豎起了耳朵,急忙咕噥了一聲“你好”,又把鼻子湊到她的胯部。最后它感嘆了一聲:“真好!”

        “天哪!”洛娜趕緊摸它的頭,“聽著,本,你不能這么做!”她用力把它的頭往下按,將它的臉推離自己的身體,然后對我說:“我還以為它們手術后能懂這些呢。”

        “真對不起?!闭材莞フf,“蒂姆,把它帶上樓去好嗎?”

        我點點頭?!皝戆桑嗉??!蔽易е椚?,把它領到樓梯口,班吉屁顛顛地跑了上去。我跟在它后面上了樓,指示著方向,“往左,班吉,往左。”它乖乖地走進了臥室。“好孩子?!蔽冶頁P了它,在它耳朵后面撓了撓。

        “為什么?”它懵懵懂懂地抬頭問道。

        “嗯,因為你不應該那樣去聞別人?!?/p>

        “聞?”

        “像這樣。”我盡最大的努力把小狗聞東西的樣子表演給它看。

        “哦,聞得好!你好,朋友!”

        “不不不,對于狗來說這樣打招呼很好,但人們會覺得太冒犯了?!蔽乙贿呎f一邊從放襪子的抽屜里摸出一塊藏在那兒的骨頭咬膠,拿起來朝它扔去。班吉一躍而起叼住了它,然后把骨頭放在地上。它盯著我,好像滿腦子疑問,卻不知道該怎樣表達。過了一會兒,它似乎放棄了努力,開始專注地咬起那塊骨頭來。我趁機走出了房間,關上門。我沒有直接下樓,而是聽著班吉的動靜。它大聲嗚咽著,朝房門撲上去,最后在門旁邊的地上趴下。

        每次家里辦聚會,它都是這樣的待遇。沒什么新鮮的,只是……這次我始終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兒。

        看班吉學說話是一件相當怪異的事。

        班吉的進步可謂神速。在短短幾個月里,它就從一個字也不會說的動物變成了小話癆。班吉的頭骨里植入了一個腦神經化學物質分配器,會將化學物質直接注入它的大腦,形成一套全新的腦神經網絡,使它一天比一天聰明,吸收語言知識的速度比小孩子還要快。

        但它說得不是很好。它雖然有重塑的上顎,但有些字的發(fā)音還是不準確,再加上不像人類可以用身體語言進行補充,所以它的話不太好理解。它的大眼睛總是滴溜溜的,臉上的表情和所有犬類一樣叫人費解。你要是沒親眼見過情感改造的狗,可能會認為這是無稽之談,但是我發(fā)誓,班吉真的有表情,我花了好些年才學會如何解讀。

        有一天我剛下班回到家,班吉就跑過來問我:“‘歪云’是什么?”它的語言還只停留在短句上。

        我在門口的地墊旁蹲下來,撓著它的耳后問:“什么?”

        “‘懷暈’是什么?”它輕輕地問,就像說悄悄話一樣。

        “懷暈?你是說懷孕吧?就是說肚子里有個寶寶?!蔽艺f,“拿狗媽媽打比方,當它肚子里有寶寶的時候,她就是在懷孕?!?/p>

        “哦,”班吉激動地喘著氣,“真的嗎?”它怪模怪樣地朝我眨眨眼睛,順著地下室的樓梯輕巧地走了下去。老朽的樓梯吱嘎作響,班吉身體已經看不見了,只剩下尾巴還在樓梯上方擺動著。我突然懷疑,班吉是不是偷偷溜出去,把附近哪只情感改造過的狗的肚子搞大了?我們沒給它做絕育手術——想到這里,我不由得一聲哀嘆。這可不好玩。

        當然,事情不是這樣。

        班吉的聽力非常靈敏:隔著好幾扇門,它都能聽到別人打電話的內容;隔著兩棟房子,它能聽見人家吵架的聲音。有它在,根本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直到一個星期后,在為數不多的去實驗室的一天里,我接到了詹妮弗的電話,這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她像是特意挑那天給我打電話似的。

        “蒂姆?”

        “親愛的,稍等?!蔽覍χ捦舱f。我看了一眼正在進行的人工加速側向基因轉移的數據分析,然后把電話的接到了電腦屏幕上,讓視頻畫面最大化。她坐在沙發(fā)上,穿著粉紅T恤衫和深藍色運動褲。

        “什么事,親愛的?”

        “我有消息要告訴你?!彼樕n白,但帶著微笑。

        我以為她會繼續(xù)往下說,但是她沒有,于是我問:“什么消息?”

        “嗯,親愛的,怎么說呢。還記得弗琳醫(yī)生說過我們生不出寶寶嗎?”

        “是啊……”不知不覺中我的眼睛睜大了。

        “事實證明她錯了。”

        “你……懷孕了?”我急切求證。

        她沖我點點頭,臉上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

        班吉走進了畫面中,在詹妮弗身邊停下來,仔細看著她,“懷暈了寶寶?”

        “沒錯,班吉。媽媽要生寶寶了。你明白‘懷孕’的意思,對嗎,班吉?”她問它。班吉安靜地看著她,沒有搭腔。它還沒學會應付附加疑問句?!皩砟銜幸粋€小弟弟或小妹妹?!闭材莞ビ洲D過臉來沖著我說,“覺得怎么樣,這位父親?”

        “哇!”我興奮地歡呼,“我愛你!”她滿臉笑容地看著我。

        “寶寶!”班吉大吼一聲,擺動著尾巴在沙發(fā)上跳來跳去,把珍①逗得樂不可支。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班吉越來越興奮,我們也一樣。有天晚上,詹妮弗又說到了小寶寶,接下來,班吉在晚飯時間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埋頭吃著狗糧的班吉抬起頭問珍:“寶寶碗?有碗嗎?”

        珍笑著搖搖頭。

        “碗分給寶寶?!彼鼡u著尾巴說。

        詹妮弗被逗得咯咯直笑,“太可愛了?!彼f。我也笑著拍了拍班吉的肚皮。它低下頭,繼續(xù)狼吞虎咽地吃起晚餐來。

        我們把馬丁抱回家的那天晚上,班吉在門口迎接我們。

        “嗨,班吉?!闭材莞フf。

        “你好,媽媽,”它應道,“你好,爸爸?!卑嗉浔蹚澙锏男●R丁看去,“你好,寶寶?!?/p>

        “他叫馬丁,”我說,然后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叫他馬蒂?!薄岸 边@個音到班吉嘴里就會變成“汀”。這是舌頭的問題,手術不當帶來的后患。

        “馬踢寶寶,”班吉輕聲而虔誠地說,“你好,馬踢寶寶?!苯又终f,“來吧,寶寶。寶寶床?!?/p>

        “什么?”珍低下頭問道,但是它已經往地下室的臺階跑了過去?!坝H愛的,我要把馬蒂放到床上去。你能不能,呃……”

        “當然沒問題。”我答道。我目送著她上樓,然后跟在班吉后面,沿著破舊的臺階來到地下室。只見班吉搖著尾巴,用鼻子輕輕推一塊閑置的塑料地墊,推到自己的那塊地墊旁邊。地下室涼爽安靜,所以它喜歡在這兒睡覺。這塊地墊是它早該扔了的舊床,幾個月前我們給它買了新的。

        “我床?!彼米ψ优隽伺雠f墊子,“寶寶床?!比缓笥峙隽伺鲂聣|子。

        我有點兒吃驚:班吉竟然懂得分享?真沒想到一只狗會把更好的東西分享給別人,我不由得笑了。“哦,你太貼心了,班吉。但是,嗯,馬蒂不是小狗。人類寶寶不睡地下室,太涼了,也臟。但是你真是太好了……你把它當作自己的弟弟,是嗎?哦,好孩子?!蔽遗闹念^說,“真是好孩子?!?/p>

        班吉坐下,看看在地墊旁,然后抬起頭看著我問:“不寶寶床?”

        “是的,班吉,不寶寶床?!?/p>

        它垂下頭趴在水泥地面上,尾巴也耷拉下來。后來,每當我在炎熱的夏夜里看到睡在馬蒂的嬰兒床旁的班吉,就會想起它用鼻子把那塊舊地墊拱過去的樣子,一種奇怪的內疚感會油然而生,叫我避之不及。

        班吉和馬蒂玩兒得很好。它們經?!笆帜_并用”,一起在家里爬來爬去。有那么一陣子,他倆好得真的親兄弟一樣。有時候班吉在馬蒂的屁股那兒聞一聞,然后就把我或珍叫過來,“馬踢寶寶便便!”馬蒂常常按電子琴的琴鍵,隨機的樂曲響起來。班吉喜歡咬著天線寶寶捏捏樂,用力一擠,天線寶寶就向馬蒂問好,惹得這個一頭柔軟金發(fā)的小家伙拍手大笑。班吉總是想跟馬蒂分享自己的狗糧和餅干,盡管我們反復向它解釋狗和人類的食物不一樣。

        班吉真的很愛馬蒂,就像哥哥疼愛親弟弟那樣。這種愛會讓我忘記那些叫人哭笑不得的時刻,比如它會問“為什么馬踢寶寶沒尾巴?”“為什么班吉沒有生日會?”“馬踢寶寶在家大便嗎?”還有一次,班吉想坐在餐桌邊吃飯,結果把我們的晚餐摔了一地。有時候,珍會一邊坐在飯桌前用餐,一邊抱著馬丁哺乳,班吉對此感到很不解,它會問:“馬踢寶寶吃什么?班吉也吃?”有時候一星期要問上不止一次。

        “不行,班吉,”詹妮弗說,“你是小狗,它是孩子。孩子喝奶,狗狗吃狗糧。這個不是給你吃的,只有馬蒂能吃,明白了嗎?”

        “不行,班吉?!彼y過地念叨著。每當聽到別人說“不行”,哪怕口氣很溫和,班吉也會不斷重復這句話。當小狗撲到客人身上或是把我們的腿當成發(fā)泄性欲的對象時,我們都會這樣訓斥小狗。

        “沒錯,班吉,不行。好孩子?!蔽艺f。它在冰涼的瓷磚地面上躺下,躺在自己的碗旁邊,尾巴“砰”的一聲敲在地上,只敲了一次。

        有了孩子之后,時間似乎流逝得特別快。昨天你還在給小寶寶拍嗝,今天他已經成為一個小男孩,坐在你身邊,讀著一本在腿上攤開的書。

        “然……后……然后男孩就和狗狗……回家了……”馬丁低聲念著書上的句子,我笑了。我以前會用嘴型陪他一起讀,不過這次它自己獨立念完了。

        “真棒!”我在它他上輕輕拍了拍,“你自己就把所有的句子全都讀完了。喜歡這個故事嗎?”

        “喜歡,”他說,“我想再讀一遍?!?/p>

        “好的,那我們……”

        “不,”馬蒂搖著頭拒絕了我,“我想和班吉一起讀?!彼鼜纳嘲l(fā)上跳下來,朝趴在地毯上的班吉走去。

        班吉扭過頭來,“你……和我一起讀?”

        “是啊,班吉。”馬蒂答道。

        “好,”班吉說著坐起身來,“你讀,我聽。慢點讀?!?/p>

        “嗯,好吧,第一頁,”馬蒂認認真真地說道,“蒂米和斯波特的故事。”馬蒂一邊回憶一邊說,他已經記住了繪本前幾頁的內容:“‘有個男孩,他的名字叫蒂米。有一只狗,它的名字叫斯波特?!昧?,你讀一遍?!?/p>

        班吉說:“我不會讀。但是我記得‘有男孩,他叫蒂米。有狗,他叫斯波特?!?/p>

        馬蒂說:“不對不對,班吉?!幸恢还罚俚拿纸兴共ㄌ??!?/p>

        班吉眨眨眼,盯著那頁書——我猜是盯著上面的圖畫,因為它不會認字?!坝幸恢还罚拿纸兴共ㄌ??!?/p>

        “很好,”馬蒂說,“你學會了……”

        事情大概是從這一天開始不對勁兒的。那個日子在我的記憶里無比清晰,仿佛就在昨天。那是一個下午,珍和馬蒂出門去了,幾個哥們兒來我家用新買的網絡電視看體育頻道。查理、迪克、德馬科、彼得和我在屏幕前大呼小叫,不知道班吉是什么時候進屋的。當電視里開始播放廣告,查理和迪克去廚房去給大家拿冰啤酒時,它用爪子拍了拍彼得的腿。

        “哦,嘿,班吉,你好嗎,寶貝兒?”彼得隨口問候。人們總是這樣隨口對小狗說話,不論它有沒有感知能力。他還在本的頭上拍了拍。

        “挺好。問題可以嗎,問你?”

        “當然可以,班吉。”彼得笑著說,可能沒見過這么勤學好問的狗——我也沒有?!笆裁磫栴}?”

        “你韓國人?”

        “嗯,我是韓裔美國人,所以算是吧?!蔽液闷姘嗉窃趺粗赖模遣碌膯??

        “為什么韓國人吃狗?”

        我和德馬科一起扭頭看著彼得,他一側的眉毛高高挑起。德馬科撲哧一笑。彼得看了我倆一眼,然后又將目光轉到班吉身上,問:“你說什么?”

        班吉又問了一次:“為什么韓國人吃狗?”

        彼得抬頭看我,滿臉的摸不著頭腦。我聳聳肩,還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德馬科捂著肚子瘋狂大笑?!胺N族主義狗!”他又是一陣大笑,“太搞笑了,我說,應該讓你上電視,班吉!種族主義狗狗秀!”

        彼得也跟著笑?!肮羞@種節(jié)目我肯定看?!彼又鴮Π嗉f,“聽著,班吉,我上次回韓國的時候,一家狗肉館的都沒看到。我的親戚朋友都覺得吃狗肉很不好。他們說從前的人愛吃狗肉,我也沒問是為什么。所以我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人想吃狗肉,可能他們覺得味道好?聽著,沒人會吃你的,知道嗎?”

        班吉眨巴著眼睛,努力理解著這段話。“狗也覺得人好吃?!?/p>

        我們都愣住了。大家啞口無言地坐在那兒,最后德馬科抽了抽鼻子說:“沒錯啊,伙計們,要知道,狗還覺得自己的大便好吃呢,對吧?”

        “沒錯?!卑嗉f。我們哄堂大笑,這時迪克和查理也帶著啤酒回到了客廳。班吉仍舊用嚴肅的眼神打量著我們。廣告結束,解說員繼續(xù)討論尼克·林貢費爾為什么沒有參加比賽。班吉好像還要說些什么,但它最后還是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它朝后門走去,從我身邊經過時,咕噥著問了一句:“我可以出去嗎?”

        “哦,當然可以,班吉。”我說著便走過去打開了后門。它頭也不回地出去了,沒看我一眼。我記得自己當時還想:這可不像它的風格?;氐娇蛷d,德馬科正在與查理和迪克聊班吉上電視的事。

        我聳聳肩,“好吧,伙計們,我也不知道它從哪兒學會這一套的。但是,它還小,小孩子都這樣?!?/p>

        “孩子?”查理嘀咕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遞給我一瓶酒,“它是一條狗,蒂姆?!?/p>

        我點點頭,“是……它是改造過的狗?!?/p>

        “嗯,改造狗……更美味?!钡峡苏f道,德馬科再次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彼得拿起一個沙發(fā)墊子朝迪克扔過去,笑著對我說:“你最好跟它談談,別讓它多想?!?/p>

        那天晚上,我看到珍和班吉在廚房里說著什么。班吉垂著頭,它一般在被我們逮到干壞事兒時才會露出這副表情。

        “不,班吉,沒關系,”珍拍著它的頭說,“你問得沒錯。但是……這么說吧,有些狗會咬人,但不是所有狗都咬人,對吧?狗和狗是不一樣的。人與人之間也是不同的。”

        “哦,”班吉說著搖了搖尾巴,相當于我們點頭表示贊同,“狗和狗不一樣?!彼呀浽趪L試與鄰居家的狗聊天時明白了這個道理,因為那些狗狗都沒做過情感改造。

        “就像……其他狗不會像你一樣看電視。”餐桌上放著一個馬蒂的動畫片碟片封套,珍心不在焉地擺弄著。

        “是的?!彼f完又問,“但是為什么呢?”

        沒等珍給出回答,我便走進了廚房。“班吉在看電視嗎?”我問。

        珍抬起頭看著我,她的模樣有些疲憊。“是的,我出門的時候特意開著狗狗頻道,這樣能幫助它學習說話?!?/p>

        “我學得很快?!卑嗉f道。我猛然發(fā)現它已經會說長一些的句子了,而且語法也規(guī)范很多。一般做情感改造的狗不會進步這么快。但是照它眼下進步的速度來看,一年內就能像馬蒂那般了。

        “沒錯,班吉,你的確進步不小?,F在我想和爸爸談一點兒私密的事??梢宰屛覀儐为毚粫簡??麻煩你了?!?/p>

        “好,”班吉說,“晚安?!彼€兒對我們道了晚安,慢慢地下樓去了。

        當樓梯的吱嘎聲徹底消失,我和珍都舒了一口氣,這才發(fā)現自己剛才一直屏著呼吸。

        “就像……”她吞吞吐吐地說,不過我知道她要說的是什么。

        “……像養(yǎng)了兩個孩子?”我試探著接話。

        她點點頭,“沒錯?!?/p>

        “這正是我們帶它去做手術的原因,你知道的……”

        她點點頭。突然間,我發(fā)現與我們決定不領養(yǎng)孩子,以及她終于同意給班吉做手術的時候相比,如今的珍顯得蒼老多了。早知道是這樣……好了,還是不要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所以,韓國人吃狗肉這件事……你覺得它可能是從電視里看來的?”

        珍的手指敲著桌面。“也許吧?我自己又沒看過。”看著她面前的餐桌上放著的碟片封套,我突然間想到:凡是馬蒂感興趣的內容,我們都要預先過目。如果他要看電影,我們會先看等級警告。至于電視節(jié)目,我們設置了一套智能兒童鎖,防止孩子獨自在家的時候播放不適合十三歲以下兒童的內容。但是我們沒為獨自在家的班吉設過鎖。

        “好吧,也許我們該管管它了?!?/p>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班吉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里的廣告。我從沒看過專門為狗狗量身打造的廣告。班吉很喜歡看狗狗運動員的廣告,我以前只是瞥過一眼,覺得很怪異。每次看完這種廣告,它總是興沖沖地跑來找我,一遍又一遍地說:“玩扔球,扔球,扔球!”

        現在播放的這個廣告里有兩只狗在并肩小跑,背景音樂柔和浪漫,還伴隨著一種輕柔的喘息聲,以及與音樂不太合拍的有節(jié)奏的撞擊聲?!肮陋殕??抱大腿讓你覺得不夠滿足嗎?左鄰右舍沒有會說話的狗狗嗎?許多有感知力的狗狗找不到合適伴侶,但是我們能幫你。今天就致電‘寵物情緣’。”一個在線聯系號碼在屏幕下方閃爍著,同時畫面漸漸切換到一只狗趴在另一只狗身上的情景。這副場景短暫地一閃而過,屏幕迅速地融入一片黑暗之中,房間里散發(fā)出一種略微有些刺鼻的香味,很快又消散了。我身邊的班吉突然開始喘起氣來。

        接下來,我想,它就該找我要零用錢,好到外面去……

        就在這時候,畫面又變了。屏幕上出現一個攝影棚的布景,放著幾張寬大的紅沙發(fā),看起來很柔軟的樣子。其中一張沙發(fā)上坐著一只模樣出眾的德國牧羊犬,兩個前爪下放著一個巨大的狗咬膠,罐頭和一包包的狗糧將其圍住,狗糧是個新牌子:聰明牌狗糧。

        “早上好,”畫面外有個聲音說,“歡迎回到‘斯帕基的沙發(fā)’!”鏡頭轉向斯帕基的臉,它也嗅著攝像頭。它的聲音帶著幾分女性的溫柔。與此同時,電視機的氣味裝置釋放出一種淡淡的味道,我敢肯定,那是類似狗狗大便的氣味。我恍然大悟,難怪有時候會在客廳聞到那種奇怪的味道,我一直以為是班吉身上的氣味。

        “我是節(jié)目主持人斯帕基·史密斯?!钡聡裂蛉f話簡直流暢得叫人難以置信。它一定接受了高級的手術,“請電視機前的朋友在沙發(fā)上坐好。昨天韓國第一位進行感知治療的素美介紹了韓國犬族的困境。但是,只談韓國而忽略我們身邊的事是不公平的……”

        我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它跟我們的電視節(jié)目主持人根本沒什么兩樣!要么是做了天價手術,要么是裝了套價格不菲的體外智力模組??粗嗉以谙?,給它做那么便宜的手術是不是錯誤的決定?它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像斯帕基那樣說話嗎?

        “今天到來的這位專家認為,美國同樣有著非常嚴重的犬族受虐問題!就在我們身邊,同樣每天都有犬族遭受折磨。歡迎來自愛荷華州的鄧肯·馬洛里!”斯帕基大聲宣布。

        鏡頭轉向觀眾席,階梯狀的觀眾區(qū)中靠坐著好多狗。它們異口同聲,有節(jié)奏地叫著“汪,汪,汪”,就像我們鼓掌似的。班吉也跟著叫了起來。一只圓圓的棕色哈巴狗搖搖擺擺地走上臺來,跳上了斯帕基旁邊的沙發(fā)。它們互相嗅一嗅對方以示問好,這時候,另一種狗狗糞便的氣味飄了出來——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對我來說,味道和剛才并沒區(qū)別。

        “歡迎你,鄧肯!很高興你能來到現場?!彼古粱f。

        “謝謝,斯帕基。我也很高興?!惫凸返穆曇羯踔帘人古粱忧逦?,一點口音也沒有,真是太怪異了。

        “請告訴我們你在美國犬族的遭遇方面有什么發(fā)現,鄧肯?!?/p>

        鄧肯開腔的同時,悲傷而煽情的鋼琴聲響了起來?!拔耶敃r正在上網,想查閱一下ASPCA的資料——你知道的,就是美國禁止虐待動物協會。”

        “是的。”斯帕基答道。這幾個字母出現在屏幕下方,而且一動不動地呈現了一陣子,也許為了讓初級改造的狗狗——像班吉這樣的——也能記住這些字母的形狀吧。

        “瀏覽了它們的網頁后,我發(fā)現了一些叫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它說。斯帕基和觀眾——還有班吉——充滿期待地喘著氣?!霸诿绹?,每年有數百萬的犬族因被注射毒藥而亡,而且?guī)资觊g從未停止。”

        觀眾席上的狗全都害怕地叫了起來。斯帕基用爪子遮住自己的鼻子,哀號了一聲,然后問道:“為什么?”

        “因為它們無家可歸,沒主人,也沒人想收留它們,所以就被殺死了?!卑透缛忉尩溃曇衾餄M含怒意,“在全美各個地區(qū),每天都在發(fā)生這樣的慘案。而在有些州,改造狗也會如此?!?/p>

        觀眾開始悲號起來,班吉也加入了其中。哀傷的音樂沒有停下來,同時電視里開始播放一段視頻,畫面鋪滿了整個屏幕。一開始我只看見許多腳踝和膝蓋,愣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這是從狗的視角拍攝的影像。房間里隱約有一股金屬般的氣味,混雜著化學清潔劑的味道,還有些許刺鼻的臭味——尿騷味和惡心的糞便味兒。屏幕上閃現出一只只凄慘的狗,它們都被鎖在鐵籠子里。鏡頭進入另一個房間,一條狗側躺在桌子上,可以看到它的腿從上方的桌沿垂下來。班吉發(fā)出了輕輕的哀鳴,我想它是下意識地做出了這個反應。

        “這就是它們給犬族注射毒藥的地方?!编嚳辖忉尩?。

        太過分了,我忍無可忍,伸手從班吉的爪子旁拿起電視機的遙控器。

        班吉不再跟著觀眾一起哀叫,而是吃驚地看著我?!盀槭裁??”它問。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它頓了頓,似乎在努力思考自己要問的到底是什么。

        為什么關掉電視?為什么這樣殘害犬族?為什么這樣不公平?它再次哀號起來,比上一次更加凄涼。它的頭耷拉著,眼睛睜得很大,眼神透著滿滿的哀傷。

        “班吉,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么。我們盡力愛護你,但不是每個人都跟我們一樣?!?/p>

        班吉什么都沒說,只是拿銳利的眼神盯著我,貌似我解釋得不夠好。

        “聽我說,那些狗會……餓肚子。它們無家可歸的話,會餓死?!蔽艺f。

        班吉坐在那兒看著我。它知道“無家可歸”這個詞。我們去城里的獸醫(yī)店時,車子總要從一些流浪漢身邊開過。它與其中的一個聊過天,那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兵,患上了創(chuàng)傷后精神壓力癥,沒法待在屋子里。

        “你們不殺無家可歸的人?!卑嗉p聲說。

        “是的,班吉??赡苡行┤讼M覀冞@么做,但我們不會殺人,因為它們是人?!?/p>

        班吉沖著我嗚咽起來,然后它使勁抽了抽鼻子,抬頭問我:“我是人嗎?”

        “你當然是,班吉。”我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但后面的話我沒有說出來:你會說話,會思考,所以才像人。它轉過身,翻著白眼看著我,仿佛剛剛偷吃了半盒致命的巧克力似的。

        這個話題該打住了。今天可是星期六,外面天氣正好,陽光明媚。

        “聽著,班吉,我們去公園玩兒怎么樣?”它的尾巴輕輕地擺了擺,“來吧,伙計,我們去問問珍?!闭f著我們就起身朝樓梯走去。

        “珍,想出去野餐嗎?”我沖樓下喊道,珍也朝我喊回來,說這是個好主意,不過她還需要一點時間把工作做完。我用這段時間給馬蒂穿好衣服。

        半小時以后,我們打包好一頓簡單的午餐,出發(fā)了。馬蒂和班吉坐在面包車的后座上,我和珍坐在前面。車子穿過市區(qū),朝著志愿者公園駛去。我們一路上都播放著兒童歌曲,歌里唱著猴子、香蕉和跳舞的小雞,還有叫作奧沙利文小淘氣的家伙。馬蒂在給班吉講他讀過的一本書——一群娃娃間諜怎樣一次次從詭計多端的公司和政客手中拯救世界的故事。珍沖著我微笑。出游的確是個好主意,我想道。

        到了公園,我給班吉解開了皮帶,讓它四處跑跑,告訴它跑夠了就到長椅附近來找我。我跟珍和馬蒂坐在野餐墊上,吃著金槍魚沙拉三明治,還有從路過的有機果蔬店買來的水果。然后,我和馬蒂在附近踢了一會兒球——他還小,沒法把球準確地踢回來,但是接住球還是沒問題的,只要我別太使勁就行。

        太陽開始西斜,班吉還沒有回來。一般情況下,野餐的時候它會和我們待在一起,就算跑開也會很快就回來。但是這一次,它消失了好幾個小時。

        “你覺得它會去哪兒?”珍問。

        “不知道,也許有艷遇呢?!蔽倚χf。

        “一點都不好笑。你知道嗎?我看新聞里說,有的人專門綁架情感改造的狗狗。到處都有狗莫名其妙失蹤??蓢樔肆恕!?/p>

        “別擔心,”我說,“我能找到它,應該就在附近。”說著我便起身離開,讓他們繼續(xù)待在野餐墊這兒等著。

        我大喊班吉的名字,找遍了公園的每個角落,把所有我認為可能去的地方都看了一遍:油漆斑駁的廢舊樂隊演奏臺旁、新建的攀爬架旁、迷你博物館和網球場附近,還有俯瞰普吉特海灣①的觀景點。我逢人就打聽,可是它們都說沒見到班吉,也許他們見到了它,只是沒有留意罷了。

        最后,在公園的另一側,距離等待中的珍和馬蒂最遠的地方,我發(fā)現了一串腳印。我沿著腳印穿過打蔫兒的老松樹,爬上了一個小坡。一上到坡頂,我就聽到一個洪亮的聲音——一只狗的聲音——還有一些小小的咕噥聲。我沿著坡頂往下走,在昏暗的光線中,只見一群狗圍著一只體型碩大的白色哈士奇坐成一圈,哈士奇似乎在演講。每過一段時間,狗群就突然一起哀鳴或嚎叫起來,作為對演講者的反饋。光線太暗了,我看不清狗的模樣,但是可以肯定班吉就在其中。闖進去偷聽可能是不對的,但我顧不上那么多。

        走近一些之后,演講的內容就聽得更清楚了,“而且,問題是,人類不把我們當人看。你們當中有多少曾經在室內大小便的?”

        狗狗們互相交頭接耳一陣,然后紛紛回答道:“我?!?/p>

        “然后怎么樣呢?主人會把大便搓在你的鼻子上,然后把你扔出門去??墒撬鼈儠δ蜓澴拥膵雰哼@么做嗎?”

        聽眾們迅速達成了共識,響亮地齊聲說道:“不會?!?/p>

        “大家要明白,要記?。喝祟愑肋h、永遠也不會以我們應得的身份看待我們。他們覺得自己愛我們,但是……”狗群贊同地尖叫起來,表示回應。

        “班吉?”等狗群的怒號聲漸漸平息,我趁著哈士奇再次開腔之前趕緊插了一句。它們齊刷刷地轉過頭來看著我,非常驚訝——要么是因為我處于下風向,要么是因為聽演講時注意力太過集中,否則它們早就該聞到我的氣味了。被這么多眼睛盯著,我感覺很不適應。有些狗還露出了牙齒,低聲咆哮起來,我真擔心自己會成為這只哈士奇抨擊的典型,成為它一聲令下后被群狗攻擊的目標。

        可它們只是站在原地,憤怒地看著我。最后班吉終于轉過身,小跑著來到我的身邊。

        “好了,班吉,”我說,“我們走吧。”

        它一言不發(fā),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路上我只回了一次頭。狗群沒有跟著我,只是站在那兒,沉默地看著我們離開。

        法律允許也好,不允許也好,我可不敢再給班吉系皮帶了。我甚至連試都不敢試一下。

        一個星期后,它跑了。

        那天是7月4日——眾所周知的獨立日——好幾個朋友圈子都輪到我們請客,所以我們干脆一次把所有朋友都請來了。

        后院里飄蕩著烤肉的煙霧和香氣,啤酒塞在冰塊堆里,放在閃耀的陽光下。認識的、不認識的來賓三五成群,坐在草坪椅上或是倚著欄桿聊天。珍聽到了什么,開心地大笑起來。馬蒂與小伙伴們在沙坑里玩兒,那里有一個匆忙打造的沙地賽車道,他們在玩火柴盒大小的玩具賽車。

        就在這時候,屋子里傳來了一聲巨響。在烤架旁的我趕緊抬頭——本來我打算做個烤肉漢堡的——呼喊珍的名字??墒且魳仿暽w過了我的喊聲,她沒有聽到。我把抹刀遞給迪克,進屋查看怎么回事。

        我看見班吉可憐巴巴地坐在衛(wèi)生間里。一直沒有釘牢的洗手池被撞倒在地,摔碎了。地面的瓷磚被砸得四分五裂,裸露的水管斷裂,不住滴水。放在馬桶水箱上的小花瓶倒了下來,花瓣在流了一地的水面上漂浮著。我湊近了一看,才發(fā)現花瓶也碎了。馬桶墊圈上有狗的大便,地面上的水里也漂浮著大便。謝天謝地,幸好這屋子里的智能系統及時發(fā)現水管流量過大,關閉了閥門。可這屋子還得收拾,壞的東西還得修。所以,我做了一件為人父母者有時候會做、做了之后又會讓自己追悔莫及的事。

        “怎么回事,班吉?”我朝它吼起來。誰能忍得了?得換洗手池,修水管,重新鋪地磚:沒有一件事不需要花錢。“你不該用馬桶的,該死!你是一條狗!”我從衛(wèi)生間的雜志架上抓起一個報紙卷成的筒,重重地敲它的鼻子。

        “但是……外面人太多了……”它難過地說。

        “不,班吉。不行。你是一條狗,知道嗎?你就應該在外面……”

        它什么都沒說,只是目露兇光、怒氣沖沖地走出了衛(wèi)生間。它來到后門,嚴肅地看著我拿起干濕兩用吸塵器,吸走大部分垃圾。我迅速寫好一個告示牌,請大家用樓上的衛(wèi)生間。為了防止有人不小心走進事故現場,我把這個門鎖上了。

        等我來到后門,才意識到可憐的班吉已經被關在屋里好幾個小時了。不論今天有沒有客人,我們都忘了要放它出來。“好了,班吉,我這就讓你出去。我給忘了,真對不起。要記住下次在外面解決問題,好嗎?只要你大聲叫,我就會過來給你開門的?!?/p>

        它低聲咕噥了幾句什么,我沒能聽清。我把門打開,它走出去,來到后院里。沒準兒看到這么多人,它會興奮起來的,我這樣期望著。它沒有等我,自顧自地走開了。我猜想,十幾歲的孩子就是這樣的吧?

        外面?zhèn)鱽砹寺迥日f話的聲音?!安诲e嘛,班吉,你比上次見時更乖了。真該把我家斯波特帶來跟你一起玩兒?!?/p>

        “玩?”班吉嚷嚷起來,“我又不是小狗了!你以為我傻?”

        “什么?”洛娜說道,同時我也聽到珍大驚失色地喊道:“班吉!”

        該死,我發(fā)誓自己當時就是這么想的。不是“嘿,洛娜,班吉和斯波特有點兒不同”或者“都冷靜一下,我們好好聊聊”,我只是想:該死。

        “沒事,沒關系?!甭迥日f著整了整自己的太陽帽,“我是不是聽錯了,班吉?你說不喜歡玩兒?如果我把這個橡皮球扔過去,你不會跑去撿回來嗎?所有的狗狗都喜歡玩這個游戲,不是嗎?”她從草地上撿起一個橡皮球,朝著后面的籬笆扔了過去。

        班吉蹲坐在原地,看著球越滾越遠。然后,它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朝洛娜走去,好像要在她的腿上蹭一蹭。

        “好孩子?!甭迥日f著便彎下身去,用空著的那只手拍它的頭。就在這時候,班吉抬起一條腿,把一泡尿撒在她的白皮鞋上。

        洛娜往后一跳,手里的盤子掉在地上,食物撒在草地上。大家都安靜下來,只有歡快的背景音樂仍舊響個不停,襯著一張張擔憂而驚訝的臉,顯得分外諷刺。就連馬蒂和它的小伙伴們也停下了賽車游戲,朝這邊張望著。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珍。她拿著衛(wèi)生紙沖過來,一邊道歉一邊為洛娜擦鞋,同時把班吉推開。洛娜急忙把鞋脫下交給珍,高聲說道:“好吧,如果它是這種態(tài)度,我真不明白你們養(yǎng)它干嗎?它會把馬蒂帶壞的?!彼柫寺柤缬终f,“你們應該把它送走,省得麻煩——”

        聽到這里,班吉掀起了嘴唇,朝她齜著牙低吼起來。珍在人群中找到了我,朝我使眼色。我這才意識到我家的狗犯了錯,而我卻一直站在那兒袖手旁觀。我趕緊走上前去,對班吉說:“好了,班吉,該進屋去了。”說著我便彎下身,打算用手勾住它的項圈。

        “不!”它吼起來。它的聲音里有些咆哮的意味,頸毛也豎了起來。我用手猛地往后拉,它竟然試圖咬我的手。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接下來,班吉說出的每個字眼都跟那聲“不”一樣尖利刺耳,既是犬類的吠叫和咆哮,又帶著人類宣誓的意味:“我——就——不——進——去!”馬蒂使性子的時候也是這么說話的:“我——就——不——吃!”

        但是我沒有像對待馬蒂那樣回應班吉:沒有連哄帶騙,沒有鼓勵,也沒有嬉笑?!鞍嗉 蔽乙埠鹌饋?,“你竟然這樣對我說話!”

        它的反應是一聲低吼,然后再次朝我撲來,朝我張開了牙齒。我往后一跳,突然間氣得火冒三丈,“班吉,現在就進屋去,否則……”

        “否則怎么樣?”它怒吼著。

        我站在那兒,張著嘴,腦子里一片空白。

        班吉突然間安靜下來。它聞了一下,臉上出現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一種我看不懂的、嶄新的表情。然后,它沖著院子大門沖過去。我不明白它為什么不進屋,反而朝那邊跑,大門的門閂它用嘴是打不開的。

        大門那邊傳來一聲“嘿!”,緊接著一聲“我的天哪!”。走過拐角我才發(fā)現大門敞開著,查德和阿諾不知所措地站在門旁,土豆、沙拉和熏香腸撒了一地。班吉聽到了打開大門的聲音,發(fā)現了它的機會。

        查德轉過身,看著跑遠的狗問道:“班吉怎么了?”

        它跑了。

        那天晚上,我開著車穿行在大街小巷,找遍了整座城市。我去了所有的收容所,找了我?guī)ミ^的每個地方。市里的、海邊的,每個角落。我還跑到志愿者公園,特意去它與那些狗兒集會的地方——它離開的時候我突然想到那里——但是那兒只有一片空寂。我想象班吉獨自奔跑在大街上,焰火在它頭頂漆黑的夜空中呼嘯著綻放的樣子。我很害怕,可我還是沒能找到它。

        我等了一個星期左右,巴望著饑餓、恐懼或孤單會讓它回到我們身邊。我每次出門都會在街上四處張望,希望它正在附近哪一家的院子里看著我。也許它真的這么做過,只是隱藏得太好了。總之,我沒有見過它。

        我想把失蹤報告給某個機構,卻發(fā)現沒人受理這樣的事。走失的動物,甚至包括有感知能力的動物在內,都不歸警察管。動物收容所的人告訴我,有情感改造的狗被抓住后肯定會在第一時間送回家,說有三種方法可以確定這種狗狗的主人。如果它真的到了收容所,它們會在四十八小時內與我取得聯系??偠灾?,這種事沒人管。

        可是,一個月之后,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警察出現了。我剛剛打開大門的時候,整個人都是蒙的:警察坐在門墊上,因為夏日的炎熱和潮濕顯得有點兒狼狽,身上的制服也有些破損。它們的小摩托車停在我家車道上。對街是洛娜·安德森的家,她正坐在自家門廊上,一副看熱鬧的表情。我能拿她怎么辦?

        其中一名警察是一只碩大的黑色杜賓犬,它的搭檔是一只矮墩墩、肌肉發(fā)達的斗牛犬。它們的肩頭都裝著攝像機,拍攝的畫面應該會傳到它們的人類上司那里。

        “早上好?!倍刨e犬說道,我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反應過來是誰在對我說話。它的聲音低沉渾厚,簡直可以與貝瑞·懷特①一爭高下?!澳闶鞘返傥乃瓜壬鷨??”

        “是的。什么事?”我點點頭。

        杜賓犬不再伸著舌頭喘氣,頓了一會兒說:“我是杜克·史密斯警官。這是我的搭檔辛迪警官。它就叫辛迪,沒有姓?!?/p>

        “好的……”

        “請問我們可以進去談嗎?”

        “呃……是和班吉有關嗎?”我一邊問,一邊發(fā)現自己在調整姿勢,把門堵得更嚴實了些。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么做,也許是出于一種……罪惡感吧。我可能擔心它們一進我家就會查出班吉離家出走的原因,擔心它們到處聞一聞就會發(fā)現我們有什么不對勁,就會發(fā)現我們做錯了。

        “是的,先生,這件事相當嚴重。我們希望你能提供一些信息。”辛迪粗聲粗氣地說。

        “好的?!蔽易岄_了門口。它們急忙走進大門,沖著空氣直吸鼻子。我領著它們來到客廳?!斑@么說,你們知道班吉在哪兒?”突然間我緊張得不得了。

        “不,先生?!倍趴苏f,“自從失蹤那天開始,它聯系過你嗎?”它一邊提問一邊用尾巴拍打著地面表示強調。辛迪停止了大喘氣,努力顯出一副干練的樣子。

        我挨個兒看著它們,想著要是能讀懂狗的眼神該多好。我陪伴班吉的時間不夠長,還沒練出這樣的本領。聽說它們能拆穿謊言,能從人身上聞出謊言的氣味。說真的,我可沒什么好隱瞞的。

        “不,呃,警官。沒有。我很擔心它,老實說?!边@些話大部分是真的。

        “那么,班吉曾經表達過任何可以稱為‘政見’的看法嗎?”

        “政見?”

        “對,先生。動物權利、動物解放的意識之類?或者種族方面的?”

        我笑了,但意識到笑得不是時候,又馬上板起臉來。杜克瞇縫起眼睛,額頭上的皮皺了起來,仿佛馬上要沖出去叼扔出的棍子似的。一定有人類警察通過杜克的耳機或腦子里的設備讓它問這些問題,它只不過動動嘴,把問題復述一遍而已。一條狗應該提不出這樣的問題吧?我不禁好奇起來:它們做這份工作有報酬嗎?如果有的話,是按美元算還是按餅干算?

        辛迪嗅著我們之間的空氣,好像尋找什么線索似的。它說:“史蒂文斯先生,我們擔心班吉和一個危險的組織攪在了一起。”

        “危險?什么組織……斗狗團伙?”

        杜克昂起頭來,這時候辛迪說道:“不是,先生。你可以看一下嗎?”

        我點點頭。它扭過頭去,嫻熟地從手槍皮套拉出一個嘴用遙控器,用牙齒叼住了它。它的喉嚨里發(fā)出輕輕的咆哮聲,用舌頭控制著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那是用紅外攝像系統拍攝的畫面,看樣子是安保人員上班的地方。一個身穿制服、上了點年紀的男人坐在一排排的屏幕前,喝著咖啡。畫面的分辨率太低,根本看不清他在看什么,但是能看出來他感到無聊透頂。

        突然間,門像是被人一腳踢開,有人進來了。我能聽到這人扯著嗓子喊了聲什么。他一副嬉皮士的打扮:梳著臟辮,穿著緊身衣,到處都是文身,腳上穿著拖鞋。他拿著一把槍,指著那位保安,命令他把身上的槍扔掉,雙手放在腦后。

        保安照做了。這時候,一群狗沖進了這個房間。它們把保安團團圍住,攻擊他、撕咬他。保安發(fā)出了駭人的尖叫聲,鮮血在它們腳邊聚集成一攤。保安終于倒了下去,血流得滿地都是。狗群還在繼續(xù)撕咬,咆哮聲和吼聲最終淹沒了保安那越來越微弱的慘叫,最后徹底沒了動靜。那些狗依舊大聲吼叫著、咒罵著,繼續(xù)用爪子撓他。

        “這是昨晚在圣地亞哥的一間動物收容所發(fā)生的事?!倍趴瞬懖惑@地說。

        “天??!”我說。

        “一些狗是有檔案的,跑出來的做過感知手術的狗。有些是剛被做了感知手術的流浪狗。雖然成年犬手術效果不好,但可能也可以獲得感知力。來看看這里……”

        接下來,辛迪按了下嘴里的遙控器,畫面的視角發(fā)生了改變。視頻暫停,其中一只狗的模樣被放大了。

        屏幕上出現的是我的小獵犬,我的班吉。那張毛茸茸的臉沾滿鮮血,它吠叫著、咒罵著,尾巴狂怒地甩著。

        “那是班吉嗎?”杜賓犬杜克問。

        我不敢確定。這畫面太怪異了,我有點發(fā)蒙。“也許是?我需要聽聽它的聲音?!倍趴它c點頭,為我考慮,它主動采用了人類的身體語言。錄像往前倒帶,小獵狗再次出現在畫面中。

        “老天!”畫面外有只狗在問,“我們必須殺掉它嗎?”

        “他們每天殺掉成百上千的狗,我們殺個人不算什么。”小獵狗班吉說——現在我確定了,就是它。

        辛迪將錄像設為靜音,繼續(xù)播放下去。只見一群身著黑衣、戴著頭罩的年輕男女迅速將庇護所里的籠子全都打開。它們離開的時候,踩過被撕扯得沒了人形的保安,腳下沒有半分猶豫。

        “我還是不知道。”最后我說道,“我有段時間沒見過它了,而且……”

        “啊哈,很難看清楚,這我知道。不過我們手里有糞便的樣本,通過DNA測試應該很快就能查清真相。這些狗好像特別喜歡在不允許大便的地方大便?!边@時候,一只吉娃娃透過攝像頭盯著我的雙眼,說了些什么。狗沒有嘴唇,所以很難通過讀唇判斷它們說話的內容,但是我發(fā)誓它說了一句“去你媽的”。

        不知道為什么,那只吉娃娃讓我徹底崩潰了。我剛跑到廚房的水池邊就吐了,胃里空蕩蕩的,只吐出一些胃液。有個念頭讓我感到既惡心又害怕。班吉……是我們讓它變成這樣的嗎?我感覺自己仿佛培養(yǎng)了一個連環(huán)殺手。我既內疚又慚愧,腦子里亂哄哄的。

        我在廚房漱口,狗警察們在客廳等著我,一邊輕聲交談著。我被班吉嚇壞了。我沒想到它會做那種事。它可是有腦子,有理性的動物啊。雖然,它不是人類,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把它看成冷血殺手。

        我回到客廳,警官們問道:“認出來了嗎?是班吉嗎?”

        “是的,”我說,“是它。它到底在干什么?”

        史密斯警官沖辛迪警官點點頭說道:“在南加州收編收容所的狗。我們不知道它是怎么到那兒去的,也不清楚那個組織要那些狗有什么目的。它們都沒有做過感知治療,只是普通狗?!?/p>

        “為什么?”

        杜克警官看一眼辛迪,然后看著我?!罢f起來……這也只是推測而已:有些網上的動物權利組織一直在說大規(guī)模感知化的事,要為更多動物——不僅僅是犬族——的手術提供資金。單憑狗的力量自然做不來,所以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背后是否有人類在幫忙?比如為動物主張權利的人,動物組織的人之類。”

        我驚訝地看著杜賓犬,“比如動物權利活動家?”

        “沒錯。視頻里的“動物解放陣線”就是這樣的人。班吉與這些壞人在一起,非常危險。它們把合成毒品放在狗的肚子里,從加拿大偷運出來,一個月一到兩次。有些狗會因毒品過量而死,胃里殘留著破裂的袋子,出現在不列顛哥倫比亞?、俚倪吔绺浇?。根據我們推測,這就是它們?yōu)楦兄中g籌款的辦法。但是它們組建這樣的軍隊到底是為什么……我們還不確定?!?/p>

        一支軍隊。

        既然如此,我對警察也沒有什么保留和不信任了。我一股腦兒說了個痛快:班吉的憤怒,班吉不久前怎樣鬧脾氣。我講了那次聚會的事,可它們司空見慣似的沒什么興趣;我講了班吉看電視的事,警官們還是一副聽膩了的樣子。就在它們起身要走的時候,我終于意識到應該告訴它們的是什么。

        “有一次,在志愿者公園?!蔽艺f。它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仿佛在說,終于來了點兒有意思的。

        “繼續(xù)?!毙恋险f。

        “有個地方,我是說,我只見過它們一次……那兒有一群狗,類似于集會之類的。看上去嘛……我覺得沒錯,就像你說的,像在搞政治活動。領頭的是一只高大的白色哈士奇。我的意思是,我覺得它像是領頭的。它發(fā)言的時候最多,其他狗都是叫一叫表示回應?!?/p>

        “一共有多少只?”杜克問。

        “我不清楚,十只?十二只?”

        “我知道了?!倍趴苏f道。辛迪拿出一張公園的平面圖。“那地方在哪兒?”她問。我迅速在地圖上指了出來。

        “那只哈士奇,”辛迪又問,“再見到的話你能認出來嗎?”

        我聳聳肩,“我……可能辦不到。也許聽到它的聲音能認出來。白色哈士奇在我看來全都一個樣。請別見怪。”

        兩位警官都沒有對這事做任何評價,不過辛迪很快又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是醫(yī)學研究員,對嗎?”

        我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不明白這有什么好問的?!笆堑??!蔽业恼Z氣當中很明白地表示出對這個問題的不解。

        “班吉是否問過有關你工作的事?”

        “沒有?!蔽艺f。但是有個場景突然清晰地從我的腦海里冒了出來。有天晚上,就在班吉離家出走前不久,我看見它坐在我的書桌邊上,用狗用鍵盤打字。屏幕上是網絡郵箱頁面,還有一些窗口打開著,放著我的項目文件。這些文件都加密了,但也許破解起來并不太難。我記得當時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通常我離開房間的時候,會把正在處理的文件關閉,特別是工作文件。因為如果不關閉的話就不會云端保存。我的心一沉。雖然想不起那些文件的名字,但我想我知道被打開的是哪些。

        杜克警官和辛迪警官對著空氣抽了抽鼻子。作為犬類,它們可能看不懂我的身體語言,就像我看不懂它們的一樣,但是我懷疑它們也許能夠嗅出我為了掩飾疏漏的謊言。

        我究竟為什么要撒謊呢?如果我的狗偷竊了機密情報傳揚出去,如果那些逼迫班吉加入幫派的惡棍真的利用了這些情報……想到可能帶來的結果,我的心緊緊縮成了一團。不是操心實驗室和老板。我研究的那些技術如果被落到心懷叵測的人手里,后果將會不堪設想。加速基因轉移……如果有人設計出能夠使所有犬類感知化的病毒,那將成為一場智力災難。再說,如果能夠感染貓和狗,那么人類呢?

        我意識到自己站著發(fā)了好幾分鐘的呆。警察們還在等著我,可能是想看看我還有沒有消息可以提供。我并沒有。所以我說:“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辛迪說道,“如果班吉與你聯系,你必須告訴我們。按照聯邦和州內法律規(guī)定,對于有感知力的動物可以提起刑事訴訟。而且,既然班吉是犬類,它就不能被當作家庭成員對待。如果它被逮捕和審判的話,你可以而且將會被要求對它做不利證明。如果你以任何方式幫助或支持它或它的團伙,將會被視為共犯——你將對這樣的恐怖行為同樣難辭其咎?!毙恋项D了頓,似乎在揣測我的反應,而后它補充道,“你應該明白,你已經被列入了監(jiān)視名單,直到結案才會解除監(jiān)視。”

        杜克跟著說道:“還有一件事,先生:班吉這個團伙很危險,你得離它遠一點。千萬不要相信它。如果它接近你,給我們打電話。立刻,馬上。”說完后,杜克把頭扭向一側。一張卡片從它制服的衣領上自動滑了出來,上面印著杜克和辛迪的照片以及聯系方式。

        “明白,警官?!蔽尹c點頭說道。

        它們感謝了我的合作,然后朝大門走去。我送它們出了門,發(fā)現珍剛剛把車停在車道上,正在把馬蒂從兒童椅上抱下來。狗警官們小跑著從他們身邊經過,朝自己的摩托車走去。一會兒工夫,它們就不見蹤影,摩托車的轟鳴聲在我耳中留下微弱的嗡嗡聲。我的胸口一陣陣發(fā)緊。我忍不住地想:它們談起班吉的時候,分明把它當成了罪犯——也就是說,似乎把它當成一個人,而不是條狗。這是否意味著它終于如愿以償了?

        “怎么回事?”走到門廊上的珍問道。

        “警察嗎?”我嘆了口氣說,“來找班吉的。”

        她的眼睛瞪得溜圓,但最終什么也沒說。馬蒂看著它們離去的背影,憂傷地喃喃自語了一句:“班吉?”

        幾個月之后,我在勝利公園遛我們新養(yǎng)的寵物狗,一只名叫“曲奇”的黑色拉布拉多。我與詹妮弗和馬蒂一起出來野餐,他倆坐在公園另一邊的野餐墊上。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我走上了那個小坡,“曲奇”這時候叫了起來。它是一條普通的狗,沒有感知能力,所以吠叫只是出于本能,不帶任何偽飾。我一轉身就看見了它——班吉,它目光閃爍,正緩緩朝我走來。

        “‘曲奇’,跟上。”我說。班吉的雙眼瞇縫起來,似乎想起了痛苦的往事,就像人類剛分手不久發(fā)現前任找到了新歡一樣。

        “我們是為了馬蒂,班吉。你跑了之后他難過了很久。”好像我欠它一個解釋似的。它只是坐在那兒,看著我?!澳阍谶@兒干什么?”我一邊平靜地問道,一邊打量著四周,一方面看看有沒有警察,另一方面,也看它那位梳著臟辮的朋友是否在附近?!澳惚痪酵ň兞?,西雅圖和聯邦調查局都在抓你?!?/p>

        本微微張開了嘴,發(fā)出了咳嗽一般的笑聲,“聯邦調查局?哈……國家安全局、國際刑警組織、特勤局可以一起上!”

        “你真的在走私……走私毒品嗎?”

        “曲奇”怒吼著,把皮帶都繃緊了。它可能是想攻擊小個子的班吉,也可能是想逃跑。

        “又沒有證據,只是傳聞罷了。兩只證詞相矛盾的狗上了法庭,人們不會相信一只臘腸的證詞?!卑嗉D了頓,從嗓子里發(fā)出好一陣苦澀的笑聲。

        “班吉,和你一起的這些人,他們……他們在利用你。他們都是瘋子,本,會傷害許多的人?!?/p>

        “我不這么認為,”它說,“他們教會了我很多事情。但是對于你和所有像你這樣的人,他們的確很危險?!?/p>

        我知道它想到了犬類收容所。每年都有數百萬的狗無緣無故地在那兒死去。

        “停手吧,本,”我說,“你可以……你應該……”

        “我可以什么?”它嚴厲地質問道,幾乎吼了起來,然后它重新蹲坐在地上,“快呀,告訴我,我能干什么?什么,回家嗎?真的嗎?告訴我實話:你想要我回家嗎?我能回家嗎?”

        “當然?!蔽覐难揽p間擠出了這句謊言。如果把它帶回家,我會給警察打電話的,我站在“曲奇”旁邊,心里這樣想道。

        它聞了聞我們之間的空氣。

        這時候,我看到了它眼中有東西正在漸漸熄滅,那是希望。它不是說說而已,它是真心希望我讓它回家。它會跟我一起回家,成為一名線人,背叛恐怖組織,結束這一切。只要我讓它回家。但是我知道,它聞出了真相,它知道我有多生它的氣,有多么后悔帶它去做感知手術。眼睜睜看著它眼中希望的火苗漸漸熄滅,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可怕的事。

        我轉開了目光,朝草地遠處看去。無邊無際的綠草圍繞著我們,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可是班吉沒有轉移目光?!罢f出來?!彼p聲說,這聲音拉扯著我的目光,重新回到它身上。它的尾巴豎了起來。我不知道在那種情況下,豎起尾巴意味著什么,也無從猜測?!霸趺聪刖驮趺凑f,”它用一種像小奶狗一般輕柔的嗚咽聲要求我,“誠實一次?!?/p>

        它眼中的希望徹底消失了。

        我蹲下身來,想要朝它張開雙臂。我想這么做,但是沒有付諸行動。我們凝視著彼此,視線幾乎處于同樣的高度。我說:“不行,班吉。我不想讓你回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現在不行。你不能回家。你知道的?!?/p>

        它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了很久,我期待著它說些什么,說些寬慰的話,能夠緩解我們這段傷痕累累的關系,哪怕是謊言也好。但是它只是坐在那兒,默默地用那雙濕潤的、無望的大眼睛看著我。我剛想說“班吉,對不起”,它卻首先打破了沉默。它發(fā)出一聲嗚咽,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那不是威脅,而是……仿佛人類皺了皺眉。

        接下來,他長久地、沉默地注視著我——似乎想把我牢牢記住——然后,班吉轉過身,跑進了樹林。此后,我再也沒有見過它。

        【責任編輯:李晶】

        ①迪士尼電影《叢林赤子心》(BenjitheHunted)中的主角是一只名叫班吉的小狗。

        ①班吉的昵稱。

        ①詹妮弗的昵稱。

        ①英文中“它”和“他”讀音不同,故小男孩在此糾正班吉。

        ①位于美國太平洋西北區(qū)的一處海灣。

        ①美國音樂家,令靈歌成為真正的流行音樂。

        ①加拿大四大省之一,該省南部與美國華盛頓州、愛達荷州及蒙大拿州接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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