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者無言

立春

剛剛過去的一場寒潮

有人驚魂未定，有人意猶未盡

之后，漂亮的勛章閃耀著黑色的光芒

坍塌的缺口得到了體面的撫恤

哦！一年之計在于春

謊言一直都存在，不論春夏與秋冬

我擦掉五歲女兒眼角的淚水，對她說：

爸爸明年一定給你堆個漂亮的雪人

立春了，雪花硬邦邦的

再一次落在去年結冰的湖面

開往春天的火車

火車一直沒有停下來

它搬運煤、鐵，搬運蔬菜、糧食

也搬運理想和信念

它送鄉(xiāng)下人進城，也接

城里人回鄉(xiāng)

火車順著日歷翻動的方向

在四季中迂回往返

一直沒有停下來

帶兒童走向青年，帶中年走向老年

最后，帶老年回歸故鄉(xiāng)

一列綠皮火車，在時光的軌道上

慢慢就成了特快，成了動車，成了高鐵

火車越開越快，甩開白雪，甩開

年畫、鞭炮，甩開正月

永不停息，加速朝著下一站跑去

秘密

火車穿過群山、丘陵和平原

一節(jié)一節(jié)甩開鄉(xiāng)村

越來越快。在進入城市的瞬間

發(fā)出巨大、悠長的鳴叫

像一個潛在深水中的鯨魚鉆出水面

終點越來越近，躲在衛(wèi)生間里的

那個人，面對搖晃的鏡子

剃須，洗臉，整理西服和領帶

在火車停下來之前

將隨身攜帶的編織袋塞進垃圾桶

然后他捂著胸口站直身體

調整呼吸

對著鏡子里那個

體面的人

輕輕地說了聲：再見

拾穗者

她不停地彎腰，再站起來

那些遺落的麥穗

像頑皮的孩子和她捉著迷藏

田野廣袤，她需要擦亮渾濁的眼

去發(fā)現(xiàn)生活的意外之喜

走進一個老婦人的五月

她爬滿老繭的雙手

輕輕地捂著洪水般泛濫的咳嗽

太陽從頭頂慢l曼壓下

一點點榨去她體內的水和鹽

眼前的豐收覆蓋不了下一季的貧瘠

同行者就在附近，但各自孤獨

她的口袋里裝著藥片

用以緩解身體里的痛疼，卻不能醫(yī)治

遠方另一些人的愧疚

歸期不詳

我來到這里十年了，這里成了另一個家。

這一句，既像一個小說的開始，

又像一篇散文的結尾

我寫下它時，日歷已翻至第十一年

那些停不下來的事情我且目送它們遠去。

比如大地上發(fā)燙的鐵軌、瘋狂的車輪，

天空中轟鳴的大鳥

向南方運送青年，又向北方拉回老人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某事

和瓦房村有關，和錦寓路有關

和它們之間相隔的兩千多公里距離有關

北方的土地一片蕭瑟。十一月將盡

冬天也在南下。城市美容師背著風點燃一支

廉價香煙?？人月暲镉形沂煜さ奈兜?。

他們從北方來，也是歸期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