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三百里,生于北方,四處游蕩。澳洲working holiday半旅半工中。
我周游世界,把聽到的故事講與世人聽。
《昔有琉璃瓦》現(xiàn)已全國上市!
飯桌上,父母聊起他們剛戀愛的時候。
這故事我聽了很多遍,但每次仍興致盎然。聽我媽媽講她剛畢業(yè)的時候,白襯衫、馬尾辮,踩著高跟鞋進辦公室。我爸坐在她對面的工位上打瞌睡,半夢半醒間抬起頭,只覺得屋子里灑進一派天光。
那個年代的愛情過分純真。他們學校組織獻血,報名的老師能得一條魚。我媽媽身體不好不敢報,卻又饞得緊,看著別人的鯉魚發(fā)呆。
我爸就說:“我不愛吃魚,送你了。”
還說他們?nèi)ナ欣锿?,第一次看見氫氣球。我爸給她買了一個藍色的,回程的長途汽車上,氣球飄在人們的頭頂。
婚房是單位分配的,結(jié)婚前夕還沒裝修好。我爸拿著水泥和報紙去糊房頂,恰逢一場暴雨,落了滿屋泥濘。
到我媽生我的時候,家里還有一面墻上有個洞,冬天到了“呼呼”地灌風。我姥姥看不下去,把女兒接回自己家坐月子。
我聽的時候會覺得,那個時候怎么那么窮呀?
可是他們愛得,怎么會那么深。
我前幾天買了一本書。
紅皮,線裝,毛筆題字,書名叫《平如美棠》。
整本書很平淡。沒有大悲大喜,更不見欲揚先抑的伏筆。書的作者是一個叫饒平如的百歲老人,用字和畫記敘了他與愛人毛美棠的一生。
那么波瀾壯闊的歷史,在老人的筆下卻變得平淡起來。他寫一個送飯的炊事兵抬了一下頭,被日軍的狙擊手開槍擊中腦袋,當場倒地身亡。
他說:我只記得他姓任。
又寫初見美棠,他說——
忽然見到西邊正房小窗正開。恰見一位面容姣好的小姐在窗前借著天光攬鏡自照,左手拿了支口紅在專心涂抹。
前面是從軍行,后面的日子也多有坎坷。全書看下來,竟只有這一章“點絳唇”最是生動美好。問及美棠沒有兄長卻有弟妹,他甚至思慮起要怎樣才能幫著照料這個家,把孩子們都帶大成人。
離開的時候,他乘輪船返回鎮(zhèn)江,寫下了全書最動人的句子——
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懼遠行,也不曾憂慮悠長歲月,現(xiàn)在卻從未如此真切地思慮起將來。
書中附了他畫的小圖記敘這件往事。年輕的平如站在船頭,江面上白帆遠影,遠處山巒起伏,紅日初升。
那天在看劇,我突然和朋友說:“你看,這么多年了,人們還是吃青梅竹馬這一套?!?/p>
仿佛年齡越大,我們就越不相信一見鐘情了?;ヂ?lián)網(wǎng)公司的相親活動,一對男女面對面相坐,用三分鐘認識,五分鐘陳列擇偶條件,一分鐘決定是否在一起。
我覺得商品社會最可怕的是,它把一切都量化了?;橐龀蔀橐粓龅葍r交換,你美我有錢,他學歷高她家世好。
他喜歡她嗎?她喜歡他嗎?
他是否愿意娶她為妻,無論她將來是富有還是貧窮,身體健康或不適,他都愿意和她永遠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很荒謬嗎?很可笑嗎?
八月底的時候,朋友來北京找我玩,我?guī)退齻冇喠艘婚g二環(huán)里的四合院民宿。
好久沒有住過這樣的地方了。一條胡同兩面墻,內(nèi)里的房間延伸出千家萬戶。清早起床的時候仰起頭,能看見院落分割出的四方天空。房東是個老奶奶。我們出門之前對著鏡子打扮的時候,她抿著嘴在一旁笑。
她說:“真年輕呀,我以前也這么年輕?!?/p>
我朋友問她:“奶奶,爺爺呢?”
她說:“老頭子走了?!?/p>
我們不說話了。她看出我們的沉默,反而笑了。
她說:“不怕,再過些年,我去找他?!?/p>
最理想的愛情,從來不是海誓山盟,香車寶馬。她脫胎于那些私訂終身的戲本子、水漫金山的傳說、吉卜賽人吟誦的史詩,卻又不僅限于此。
你來,我在。你走,我隨。
只要和你在一起,度過怎樣的一生,我都是不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