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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予我渡北川(六)

        2017-12-25 19:22:05清堯
        花火B(yǎng) 2017年11期

        上期回顧:八年之后,北丟偶遇多年都未曾再見過的山落,而山落也在此時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守護(hù)在北丟身邊,不再離開。北丟終于得償所愿地進(jìn)入了NF工作,卻在進(jìn)入NF之后發(fā)現(xiàn),陳予森也并不是想自己想象中過得那么好。終于,陳予森與北丟說起了八年前的事……

        01

        八年前,夏末。

        喪事從簡,顧素瑛所有的身后事都是陳予森一個人打點的,唯一覺得對不起顧素瑛的是,他沒能按傳統(tǒng)習(xí)俗完成這一系列的流程。傳統(tǒng)習(xí)俗,四十九天后人入土歸塵,但顧素瑛的尸體被警方收殮用于案件偵破。等待的那些天里,陳予森正常上下課,平靜如常。

        但所有人都還是能感受到他的改變的。他沉默寡言,時常盯著一處出神。他總是第一個到教室,最后一個離開,課間時分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飄窗上,把窗戶打開。戶外的風(fēng)吹進(jìn)他的襯衫,似鼓起一雙翅膀。

        清遠(yuǎn)不大,顧素瑛的遭遇很快便傳開了,老師們心疼陳予森這個孩子,上課連點名都不敢和他的視線碰撞,生怕眼睛里流露出一絲同情,會讓孩子感到委屈。他似乎一瞬間渾身自帶隔離功能,人人為他方便讓道,而他最討厭的便是這種區(qū)別對待。

        是的,他是討厭這種情緒,他討厭周遭的一切。同情也好,好奇也罷,所有的旁觀都讓他異常厭惡,或者說,他厭惡孤身一人沒有顧素瑛的人生。

        他每天回家就做一件事——雕木盒。他去了龍王山,尋覓了很久才找到一段木質(zhì)密實的木塊,他想親自給顧素瑛刻一個骨灰盒。顧素瑛為人方正,這么棱角分明的爽直脾氣,到了陰間大概是要受人欺負(fù)的。那便給她雕一個橢圓形的盒子,圓滑簡單,左右逢源,希望她能不受別人欺負(fù)。

        人在遭受巨大的創(chuàng)傷時,反而不會有過多的情緒宣泄。在無法變更的創(chuàng)傷面前,人大多時候平靜得可怕,波瀾不驚,如同一潭死水。

        但也總是有生氣和憤怒的時候,陳予森人生第一次被通報批評,便是因為打架斗毆。

        說是打架斗毆,其實是對方先挑起的事端。

        第三次模擬考試,審視了片刻試卷,仔細(xì)核對了填空的內(nèi)容后,男生便開始收拾書包。

        “喂……”身邊刺頭的男生壓低聲音,“班長,能不能借我抄一下,我爸說模擬考再達(dá)不到本科線就讓我別回家了?!?/p>

        對方是班級里“大哥大”一般的人物,平日里游手好閑,在這所重點高中儼然是個異類。雖平日無交集,但陳予森知道這個人并不好惹。不過陳予森向來就不害怕得罪什么人,他有著自己的原則和自己的底線。他站起身,將試卷平整地折疊好,然后走上講臺,安然地把試卷遞給監(jiān)考老師,連一個字都沒回復(fù)刺頭男生。

        刺頭男生叫周進(jìn),父親是清遠(yuǎn)的地痞流氓,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門路,做起了棋牌室和網(wǎng)吧生意,家境漸起,成為當(dāng)?shù)氐囊话?。為了怕他被學(xué)校開除,周家給學(xué)校捐了一座體育館,算是把上上下下的關(guān)系都打點到位了。

        所以他得罪了周進(jìn),那自然也是惹了事端。

        還是學(xué)習(xí)委員,一個平日里異常安靜的小姑娘跟他說的這件事。

        “最近學(xué)校里到處都在傳你的事,好像是周進(jìn)說的……”

        “他說了什么?”

        “他說……”女生憋紅了臉,話死活卡在喉嚨口,“他說……你媽那天在賣……剛巧被警察抓了個正著,倉皇逃跑的過程中才出的車禍……”

        “賣?”陳予森有些震驚。

        “他說你媽……出賣身體……”

        “你再說一遍!”陳予森倏地站起身,居高臨下,目光凜冽。

        “他說你們一家都是騙子,到死還不忘訛一筆錢?!迸豢跉馊P托出,“我覺得他是在撒謊,但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

        話還沒說完,她便看到男生一躍而起,雙手撐著課桌跨過三排座位,徑直沖向后排幾個圍在一起的男生,對著周進(jìn)的臉就是一拳,而后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再狠狠地踩了他兩腳。但他終究寡不敵眾,周圍周進(jìn)的跟班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全撲騰了上去,將陳予森箍成一個圈?;靵y中,他聽到咒罵聲、嘲笑聲,拳頭和腳如雨點般落到他的身上。末了周進(jìn)憤恨地吐了一口痰到他臉上,笑得陰鷙且乖張:“就憑你也想打老子?我告訴你陳予森,只要我想,別說廢你兩條腿,就是把你弄死也沒人能管得了我,你就是一個孤兒?!?/p>

        等老師趕來時,圍觀的人群已經(jīng)散去。傍晚時分,夕陽透過教室后排的窗戶,打在他的身上,他覺得陽光有些刺眼。

        老師奉行“打架斗毆,各打五十大板”的究極原則,凡事都認(rèn)定一個巴掌拍不響,別人只欺負(fù)你,怎么不欺負(fù)其他人,想想吧自己一定有原因。戴著鏡片如厚玻璃瓶底般近視眼鏡的班主任有些慍惱:“陳予森,你現(xiàn)在就給我回去寫檢討,明天讓你家長來一趟學(xué)校?!?/p>

        他剛說完,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那是這個從業(yè)二十多年的老教師第一次看到那樣的眸子,了無生意,黑不見底,如同沒有星云熒光的黑洞,如同無人的老井。他索性擺擺手:“算了算了,安心忙高考吧。周進(jìn)我告訴你,今天的事你要負(fù)主要責(zé)任,你以后再敢欺負(fù)同學(xué),我絕對要跟你爸好好談?wù)劇!?/p>

        周進(jìn)懨懨地撇了撇嘴,眼睛斜視,悶出一聲“哼”。

        02

        賓利車駛進(jìn)巷子里時,夜已經(jīng)深了,但上海晝短夜長,縱使過了十點,巷子里還有不少談笑的人。這里是老城區(qū),城市規(guī)劃時原本想將所有民房拆遷,變成高樓大廈,但諸多古建筑研究專家四處奔走,呼吁保護(hù)老城,所以這爿民房一直保存至今。

        路燈已經(jīng)不怎么亮了,所以賓利車的車燈照過小巷,還是引來不少人圍觀。

        “這車得有一百萬吧?”

        “爸爸,那是什么車呀?”

        “勞斯萊斯吧,我也不知道?!?/p>

        巷子的盡頭就是北丟租住的地方,車開進(jìn)巷子時,北丟突然開口:“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有點眼熟?”

        陳予森瞇起眼睛,自然會意,卻并未開口。

        “像不像你清遠(yuǎn)的家?”北丟呢喃。

        上一次去清遠(yuǎn)時,她詫異于清遠(yuǎn)的發(fā)展。八年光景,似乎每條街道都翻新了,高樓林立,連蓮花橋都變成了鋼鐵建筑。而陳予森的家,卻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初來上海打拼,她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換了好幾個住處。她住過陰暗潮濕的地下室,爬過高高的逼仄的閣樓,最終會選定這個地方,純屬偶然。彎彎繞繞的小巷,巷尾的老宅,一切如同時光倒流,她第一次在這座城市有了歸屬感,就如同八年前在清遠(yuǎn)一樣。

        這間房子門外貼了一張招租的廣告,價格不高卻也不低??伤ба溃€是決定租下這里。

        把幾個行李箱搬進(jìn)房子里,又買了一包爬山虎的種子,在屋頂和墻角撒下,希望來年夏至屋子外爬滿綠色的藤蔓植物。她推開窗戶,隱約能看到遠(yuǎn)處的東方明珠。不遠(yuǎn)處的鐘樓在整點時分會“咚咚咚”地報時,有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回到了清遠(yuǎn)。

        在那間小房子的門外,燈光幽暗,陳予森聲音溫柔:“你可以把這里當(dāng)家?!?/p>

        不知怎么的,她一下子就哭了起來。而現(xiàn)在,能帶陳予森參觀這里,簡直是曾經(jīng)想都不敢想的事。命運待她刻薄,但她也感恩命運時常關(guān)上一扇門留出一扇窗。她不奢求陳予森變回以前的模樣,能像現(xiàn)在這樣安靜地站在他身旁,已是人生幸事。

        “陳……陳總,謝謝你送我回來?!北眮G開門,想下車。

        卻未想一頭長發(fā)不知何時繞進(jìn)了副駕駛座的安全帶右側(cè)扣環(huán)中,越是拉扯就越是吃痛,最后竟和安全帶纏繞在了一起。

        “別動。”陳予森沉聲道。

        他熟練地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后,側(cè)身探過來。他在車內(nèi)僅穿一件襯衫,襯衫上還有男士淡香水的味道。他大概常年健身,側(cè)身時衣服繃緊,袖子勾勒出胳膊的肌肉線條。他探身橫跨到她面前,如同箍住了自己。

        北丟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迅速且猛烈地跳快。他的手指修長,輕輕撥弄著她繞在安全扣里的長發(fā)。北丟的眼睛離他的側(cè)顏不過幾厘米的距離,她不知道視線該往何處安置,平目直視覺得羞怯,四處觀望又覺得有些做作,兀自閉上眼睛,又害怕對方是誤以為自己在索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玩起了手機(jī)。

        車廂里的座位并不狹窄,但此刻的畫面的確有些拘謹(jǐn)。陳予森還在細(xì)致地?fù)芘ㄗ〉念^發(fā),而她直勾勾地盯著手機(jī),在努力保持鎮(zhèn)定。四下無聲,只有她的心跳猛烈又鏗鏘。

        “咕”的一聲,一聲輕微的聲響打破了寧靜。

        “沒吃晚餐?”陳予森頭也不回,一邊細(xì)致地處理,一邊隨口問道。

        “嗯……不小心在沙發(fā)上睡著了,還沒來得及吃飯?!北眮G突發(fā)奇想,“陳總,你也沒吃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長魚面店,湯味鮮濃,跟你以前帶我去的那家一樣好吃!”

        她獻(xiàn)寶似的提議,才剛說完就有些后悔了。今時不同往日,她甚至不能確定陳予森是否會拒絕自己,更別說現(xiàn)在他們猶如陌生人一般的關(guān)系,讓這樣的提議顯得有些生硬。

        “好?!标愑枭瓚?yīng)聲。

        北丟愣了一下,還沒準(zhǔn)備好如何回應(yīng),只聽他突然舒了一口氣,而后便將安全帶抽離開來,他終于幫她解開了頭發(fā)。

        糾纏的頭發(fā),繞指的溫柔,如同他們根脈相連的小半生。北丟想,如果心結(jié)也能解開該多好。

        03

        巷子出去拐幾個彎,沿著城市規(guī)劃局門口那條香樟道一直走下去,便是一條夜市街。夜市街上人頭攢動,深夜已過,這里的夜晚似乎才剛剛開始。

        陳予森蹙起眉頭,他不喜吵鬧:“在這附近?”

        北丟在前頭領(lǐng)路,腳步飛快:“不是,不是,還沒到,但走這里比較近。”上海不同于其他城市,有些路開車還不如步行來得快,他們便把車停在老宅門口,選擇步行前往。天氣開始熱了一點,晚上穿襯衫也不會感到?jīng)觥?/p>

        那家面館在一處工地附近,周遭破敗,深夜幽靜,但小店燈火通明。食客三三兩兩,雖不多,倒也把店里坐了個八成滿。

        北丟找了個位置落座,順手拿起桌邊的紙巾幫陳予森擦了擦桌子,又招呼老板:“老板,兩碗長魚面,少點姜……”

        “喲,小北啊,今天這么晚才下班?”老板頭上纏著毛巾,煮面的大鍋熱氣繚繞,人站在前面久了難免出汗。他這時才看到陳予森,笑意盈盈,“談戀愛了?”

        北丟窘迫,慌忙擺手:“上司,上司啦!”

        老板一臉“我懂”的表情笑著走開,過了沒多久便端來兩碗長魚面。面湯繚繞,熱氣蒸騰,上海夏天熱冬天濕冷,一年四季吃一碗長魚面是最為養(yǎng)生的方式。

        “你快喝口湯?!北眮G鼓動道。

        陳予森將湯勺放在碗里攪了攪,舀了一勺子濃湯入口,抿了一會兒。

        “是不是不太一樣?”

        “好像是加了中藥?”陳予森不太確定。

        “不不,沒有加中藥,是藥三分毒。”北丟狡黠地笑道,“湯里加了點艾草和樟腦。我之前來的時候也沒想過,樟腦居然還能入菜。”

        “不過老板說了,上海常年濕氣重,特別是梅雨季和冬天,這樟腦和艾草去濕厲害,而且手工研磨的艾草和樟腦粉末,不像市面上的那般烈口,倒是給長魚湯增加了一點草香味,鮮而不濃,恰到好處?!?/p>

        陳予森又盛了一勺,吹了吹入口,細(xì)細(xì)品,的確沒有樟腦丸那股烈沖的味道,湯香濃又有層次感。

        “我之前看書的時候,看到張愛玲寫過這么一句話?!北眮G突然想起書里的話,“她說回憶這東西若是有氣味的話,那就是樟腦的香,甜而穩(wěn)妥。像記得分明的快樂,甜而悵惘;像忘卻了的憂愁。我當(dāng)時興沖沖地問老板,是不是看張愛玲的書才有的創(chuàng)意。你猜老板怎么說?”

        “嗯?”陳予森抬眼。

        “他說你別蒙我,《色戒》我是看過的,沒這句臺詞。之所以用樟腦,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有老寒腿,哈哈哈——”

        陳予森望著面前的北丟,還是有些錯落之感。眼前的少女變了不少,出落得更加標(biāo)致,未施粉黛卻也擋不住眉眼中的清秀。她眉毛疏淡,眼距稍長,顯得眼神多了幾分迷離之感。但想想她面試時的模樣,卻又與現(xiàn)在有些不同,果斷自信,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沉穩(wěn)和老練。

        他是想問些什么的,但仔細(xì)一想,又悻悻地放棄。

        留學(xué)期間,陳予森曾被派去位于非洲大陸的南蘇丹進(jìn)行過長達(dá)半年的交換學(xué)習(xí)。雨林深處有很多原住民的寨子,他隨著科考隊坐著船穿過熱帶叢林,游歷過幾個寨子。兩岸是巨大蒼郁的棕櫚林,船長再三提醒不能輕易下船上岸,到處都是濕地,碰到泥沼,很有可能丟了性命。雨林有雨林的生存法則,大型的熱帶生物若非遇到旱季,輕易不會攻擊科考的船只。

        陳予森的專業(yè)并非科考,也非人文自然,之所以能登船不過是因為一口流利的英語,當(dāng)?shù)氐恼Z言也能聽懂一些??瓶缄爠倎砟咸K丹,之前的翻譯因為水土不服剛落地便進(jìn)了醫(yī)院,急著找人當(dāng)隨行,便在當(dāng)?shù)氐膶W(xué)校尋找學(xué)生有償幫助。

        來南蘇丹幾個月,他從來都是在城市徘徊,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深入雨林。第五日,科考人員一行抵達(dá)雨林深處的一處寨子,這里也是非洲當(dāng)?shù)氐囊粭l特色旅游線路的旅游點。雖然閉塞,但當(dāng)?shù)厝嗽缫蚜?xí)慣有游客往來。

        但一上岸,當(dāng)?shù)氐拈L老還是提出了幾條禁令,其中一條禁令就是,神廟后的林子里有一座小廟,那座廟不能進(jìn)去。

        陳予森向來是個凡事都要弄清楚的人,便趁著眾人都在采集植物樣本時,和當(dāng)?shù)氐暮⑼e聊:“那座廟怎么啦?為什么不能進(jìn)去?”

        “廟里供奉著魔鬼,一旦進(jìn)去,魔鬼就會出來。不能進(jìn)去,不能進(jìn)。”黑人少年驚慌失措,看得出這個部落的人對那處禁地十分忌憚。

        他用谷歌查了許久資料,也沒有搜到這位叫庫利巴利的神明的資料。

        他穿過雨林的灌木叢,濕漉漉的泥水浸濕了他的褲筒,那座小廟屹立在叢林中。這是一處石頭建筑,巨大的石塊上雕刻著長著翅膀的飛鳥、面目猙獰的面具怪獸、火把,浮云中央站著一個沒有臉的怪物,他正站在中央接受萬人的跪拜。

        “這其實不是魔鬼?!辈恢裁磿r候,科考隊的領(lǐng)隊胡教授突然站到了他身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這個部落的某一位族長,在部落的斗爭中,他英勇善戰(zhàn)又滿手血腥,他守衛(wèi)著千百人卻又滿手血腥。在部落人民的眼里,他是上帝,亦是魔鬼,他用自己的方式在守護(hù)著部落的安全,不惜將自己變成魔鬼?!?/p>

        “魔鬼當(dāng)然不能被輕易放出來?!焙淌谛α诵?,“我想他們的先人,本意大概是,任何斗爭都要付出代價,他們寧可自己孤身一人屈居于這座小小的廟宇,也不愿部落氏族人手中沾一點血腥。不過后來以訛傳訛,就變成了廟里供奉著魔鬼,打開石門就將萬劫不復(fù)。你看,人類心中對斗爭是多么恐懼?!?/p>

        廟堂森森,巨大的石門緊閉,枯草布滿石廟周圍,看情境也像是許久未有膜拜。這倒也好,正說明許久沒有戰(zhàn)爭。陳予森站在那里,突然看到廟堂的石柱上纏繞著一條巨蟒。蟒蛇慵懶地緩緩滑過石柱,對兩人視若無睹。它冷酷又可怖,危險又迷人。

        它的模樣在陳予森的腦海中記了許久,越發(fā)像是現(xiàn)在的陳予森。

        04

        七點半鬧鐘響,北丟起床時才感覺腦袋很重,渾身沒什么力氣。她腦中的第一反應(yīng)——糟糕,被陳予森下了藥。但仔細(xì)回想昨夜的情景,吃完長魚面,也沒多逛一會兒,便直接折返了?;厝ヒ宦凤L(fēng)有點大,呼呼的風(fēng)中,連張嘴都感覺吃力,更別提交談了。

        北丟雙手抱胸和陳予森迎著風(fēng)走了十幾分鐘才回到老宅,匆匆道別后,陳予森便駕車離開了。北丟原本想叫他上樓喝杯茶的,但想想已近十二點,明天還要工作,便也作罷。

        沒想到身體這么不抗凍,不過吹了一夜的風(fēng),便著了涼。剛工作沒多久,甚至還沒過實習(xí)期,她不想請假,便硬撐著身子起床。她準(zhǔn)備開窗透氣,不然病毒憋在屋子里身體不容易好。才剛打開窗,她便聽到樓下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朝陽的晨輝中,山落搖下別克車窗,探頭沖著樓上喊:“小丟,你醒啦?”他獻(xiàn)寶似的舉起豆?jié){、油條,還有一杯粥,“我給你買了早餐!”

        山落來得恰是時候,她身體抱恙,難以想象去擠上海地鐵的情景。僅僅花了五分鐘時間,她便完成了日常洗漱,背著挎包,“噔噔噔”地跑下樓。她今天在職業(yè)裝外又披了一條毯子。毯子是深棕色的,披在她身上猶如披風(fēng)。上車落座,山落湊過臉來,仔細(xì)地打量了一會兒北丟,驚詫道:“小丟,你從來都不化妝的嗎?我第一次看到一個女生洗漱只要這么短的時間?!?/p>

        “不化啊?!彼粌H不化妝,且洗臉也只用溫水洗,連洗面奶都不曾用過,更別提護(hù)膚品了。盡管這樣,她的皮膚卻異常好,白皙得近乎沒什么毛孔,更沒有斑點,光滑極了。但也因為這樣,她的臉上似乎多了一絲清冷和寡淡。

        “怎么,不好看嗎?”她不知為什么,突然問出這種問題。放在以前,她從來不在意外表這種東西,皮相天生,她不愿去折騰這靠天收的東西。但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的她開始在意起這件事來。對著后視鏡,她打量了許久自己的相貌,的確是少了一點生機(jī),是不是該涂一點口紅,或者化一點眼線?這個想法冒出來時,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

        “阿嚏——”明明車內(nèi)沒開冷氣,她還是打了一個噴嚏。

        山落這才注意到,北丟今天穿得格外多:“你生病了?”

        “好像有點發(fā)燒?!北眮G不假思索地回答。

        “發(fā)燒還去公司?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醫(yī)院?!彼焓址诺奖眮G的額頭上,“好燙,必須去醫(yī)院。”

        北丟知道山落的性格,他性子執(zhí)拗,決定好的事誰都規(guī)勸不了。而且她自己也沒什么力氣,索性不再跟他爭辯,便說:“那我打個電話請一下假。”

        趙夕很快就接了電話,詢問了基本情況后,安慰她:“沒事,你今天就休息吧,財務(wù)部的事我待會兒幫你去說一下,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你直接微信我好了。”

        “我上午看完,中午就能回公司。”北丟連忙補充,“半天足夠了?!?/p>

        “什么半天啊,小丟我跟你說,你下午就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著,哪有人生病還工作的?你們公司要這樣,我得去勞保局舉報,我告訴你?!鄙铰湟荒樀牟桓吲d,大聲嘟囔道。

        “山落你給我小點聲。”北丟連聲抱歉:“我朋友胡亂說的,你別介意。”

        趙夕笑了笑:“沒事,我理解,男朋友的關(guān)心?你好好照顧自己吧,什么時候身體好了,再回來工作。雖然清賬的項目任務(wù)比較繁重,但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不用太著急?!?/p>

        雖然隱隱擔(dān)憂工作進(jìn)度,又害怕那些人在背后嚼舌根會給陳予森帶來麻煩,但能休息一會兒總歸是件好事。山落忙里忙外,掛號、送診、買藥都是他一個人親力親為,做完血項、量完體溫后,醫(yī)生叮囑要掛兩瓶水。她燒得比較厲害,都快三十九度了,快速退燒是關(guān)鍵。山落干脆跟學(xué)校請了個假,在病房陪她一起掛水。

        不知道他從哪里變出的熱水袋,輕輕墊在她的手臂下方,還用毯子蓋住了她的胳膊,體貼又細(xì)致,和他的形象完全不符。好不容易落得一上午的清靜,但好景不長,中午的時候,陸舒就拎著大包小包的零食,以及一個果籃來探病了。

        “哎呀,你沒事吧?發(fā)燒嚴(yán)重嗎?”陸舒一進(jìn)門就跑上前來寒暄,似乎是專門前來探病的,眼里甚至沒有山落這個人。

        北丟沖山落擠擠眼,意思是:你喊她過來的?

        山落連忙搖頭,一臉的無奈。而這小妮子呢,一來了似乎就賴著不走了。到了下午的時候,不知道她從哪里找到一套拔罐和刮痧的工具,還捧出一把艾草,聲稱要幫北丟拔罐祛體內(nèi)的病毒。北丟被嚇得夠嗆,連連擺手,她越是被拒絕,就越是激動,大聲嚷道:“你別不信我啊,我跟你說,我久病成醫(yī),小時候經(jīng)常感冒,這可是我家的中醫(yī)教我的,保管你‘罐到病除。”

        場面一度幾近失控的時候,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從門外走進(jìn)來一個男子,穿一身整齊的黑色西裝。今天他的領(lǐng)帶是墨綠色的,胸前的口袋里放著一方手帕,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根根分明。陳予森面色如故,進(jìn)來時也沒言語,只是匆匆掃視了一圈病房。

        “陳……陳總,你怎么來了?”北丟有些慌亂。

        “剛巧出來辦事,過來看看?!标愑枭蛄苛艘粫荷铰洌澳氵@里有人陪著,那我就先走一步了?!?/p>

        說罷,他轉(zhuǎn)身要離開。

        “等等?!笔巧铰涞穆曇?,“你是,陳予森?”

        山落一臉的不可思議,他倏地站起身,看了許久陳予森,再回頭望向北丟,試圖從北丟的神情中找到一些佐證。

        重逢時他感恩戴德,覺得是上天眷顧,以前不給他的,曾經(jīng)得不到的,而今給了他機(jī)會重新爭取。但這一刻,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以為時隔八年,他依舊會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之中,卻未想又被這個人搶先。

        他并不是懼怕什么,只是心里有一個聲音,張狂又頹唐——“有些競爭還沒開始,就已經(jīng)輸了?!?/p>

        下期預(yù)告:陳予森早察覺NF內(nèi)部有問題,便與自己的親信趙夕暗中開始調(diào)查NF內(nèi)部的疑問。而另一邊,北丟卻發(fā)現(xiàn)NF之前有一張巨額訂單存在問題,其決策人卻是……上微博參與話題#予我渡北川#或@丐小亥 @清堯 ,將送你一份驚喜小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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