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軍

（淮南師范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安徽淮南232038）

《淮南子》以治道為目的的音樂思想

李世軍

（淮南師范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安徽淮南232038）

雖然《淮南子》無專門篇章討論音樂諸多問題，其音樂思想只是散見于各篇之中，但在開篇就將其音樂思想定位于治道這一目的?？v觀通篇《淮南子》，關于音樂的全面論述都是服務于這一目的?！痘茨献印氛撌隽藰放c人性、樂與禮、樂與德、樂與天和時、樂與治、樂與情的關系，其治道音樂觀得到了完整、透徹的闡述。

《淮南子》；治道；音樂思想

經(jīng)歷戰(zhàn)國時代、秦楚戰(zhàn)爭和楚漢戰(zhàn)爭以后，西漢開國之初生產(chǎn)力低下，思想混亂。新生的漢統(tǒng)治者為了安撫民心，一方面恢復生產(chǎn)發(fā)展經(jīng)濟，另一方面總結(jié)秦亡教訓進行思想文化建設。尤其是思想文化建設，漢初在百家爭鳴的余緒影響下，諸王、侯、將相、重臣等紛紛養(yǎng)士，著書立說，闡明自己的思想觀點。自春秋戰(zhàn)國以來的“禮崩樂壞”現(xiàn)象是當時社會失范狀態(tài)的主要標志，也是社會不安定的思想基礎，修復“禮崩樂壞”現(xiàn)象、鞏固統(tǒng)治成為眾多思想家取“道”的立論基礎。這勢必要涉及對人自身的認識，對天時、地理等認識，探究人最根本的是什么，以及它們與樂的關系。

一、樂與人性

《淮南子》的人性觀是建立在宇宙觀基礎上的?！痘茨献印吩凇疤煳挠枴敝姓f：“道始生虛廓，虛廓生宇宙，宇宙生氣，氣有涯垠。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凝滯而為地。清妙之合專易，重濁之凝竭難，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襲精為陰陽，陰陽之專精為四時，四時之散精為萬物。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積陰之寒氣為水，水氣之精者為月。日月之淫為，精者為星辰。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塵埃”（《淮南子·天文訓》）。這段話道出了宇宙形成的一個過程輪廓：道→虛廓（天地未形成時的狀態(tài)）→宇宙→大氣（無形）然后大氣分成輕微與沉重兩部分，輕微部分變?yōu)樘欤林夭糠肿兂纱蟮?，天地合成的精氣變成陰陽，陰陽合成為四季，四季消散之氣成為萬物，天地萬物就此形成。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提出的天體演化理論和自然的宇宙觀，否定了此前的天、神創(chuàng)造宇宙的理論。從無形的“道”演化成有形的宇宙萬物，這個“道”是宇宙的自然規(guī)律及本原，它覆蓋上天，運載大地，擴展到四方，延綿到八極，世界上沒有任何工具能夠測量，可以包容天地，施予萬物；同時，作為宇宙中萬事萬物的一個生物，人的精神是由上天授予的，形體是大地給予的，“夫精神者，所受于天也，而形體者，所稟于地也”（《淮南子·精神訓》）。然而，萬事萬物雖然有所不同，卻都合符人的天性，精神雖然有時處在細微之處，而擴大時卻超過宇宙的總和。

《淮南子》的人性觀不僅以宇宙觀作為基礎，而且認為圣人取法上天，依順大地，不被世俗所拘束，不被他人所誘惑。把上天當作父親，把大地作為母親；把陰陽變化作為綱領，把四季的變化規(guī)律作為準則；上天安靜而潔凈，大地安靜而寧靜，道出了人性觀的根源。換句話說，作為宇宙中的人，只有依天地為父母，以陰陽、四時為綱紀，天和地才能清爽、寧靜；否者，包括人在內(nèi)的萬事萬物就會凋謝、崩潰，走向滅亡?！痘茨献印窂臍v史觀出發(fā)，將迄今為止的時代劃分為上世、中世和末世。古代是神明治理的年代，百姓們心地善良、淳樸，互不侵犯欺凌殘害；而到了社會道德衰敗的時代，人們心生怨恨，為生計而你爭我奪，不仁之人還結(jié)黨營私、心懷機巧奸詐，爾虞我詐，純樸天性蕩然無存。不僅如此，淮南子還指出，古代的圣人平和寧靜，是本性決定的；他們的志向、道德得以施行，是時代與命運造成的。由此，《淮南子》得出：“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淮南子·原道訓》）和“清靜恬愉，人之性也”（《淮南子·人間訓》）的人性觀。

《淮南子》認為，喜歡恬靜而憎惡憂慮，喜歡安逸而憎惡勞苦，是人的天性；并且人有“好色之性”、“飲食之性”、“喜樂之性”、“悲哀之性”以及人性的“仁義之資”（《淮南子·泰族訓》）；因此，要用恬靜來培養(yǎng)人的性情，用淡泊來使精神安適。然而，當今的世道一天天衰敗，百姓習俗觀念更加淺薄，人的本性容易受到社會的影響，嗜欲使它混亂。人們都有喜愛音樂的特性，可以制造鐘鼓管弦樂器來演奏。雖然說，“鄭衛(wèi)之音”等民間俗樂及諸侯國《武象》等之樂能使普通人縱情放蕩留戀沉溺，“目觀《掉羽》、《武象》之樂，耳聽滔朗奇麗《激》、《抮》之音；揚鄭、衛(wèi)之浩樂，結(jié)《激楚》之遺風；射沼濱之高鳥，逐苑囿之走獸，此齊民之所以淫流湎”（《淮南子·原道訓》），但是，有道德的人不會因為它們迷惑自己的精神，擾亂自己的心志，改變自己的性情。因此，為了抵御名利地位對人的誘惑，消除人們的貪欲，摒棄個人的思慮，從而遵循自然規(guī)律和宇宙本質(zhì)，能夠不因為人事擾亂人的自身，不因為欲望而惑亂清靜之性，保持從道所得的本性，必須用《雅》、《頌》等雅樂之聲，“處靜以修身”（《淮南子·主術訓》），用老百姓所喜愛的事來勉勵他們推行善事，用道來教化他們，而不違背他們的天性，按照他們的喜好，為他們進行修飾，因為純正的《雅》、《頌》之聲能使社會風氣習俗不致于日漸下流。

二、樂與禮

為了維護和鞏固統(tǒng)治，周代統(tǒng)治階級制定了禮樂制度，“禮”是指宗法制度與等級制度相結(jié)合的禮義，“樂”是指音樂的使用情況。儒家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孔子推崇“禮樂治國”，提出：“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民，莫善于禮”的名言?！痘茨献印肺樟巳寮摇岸Y樂”思想，探討了樂與禮的關系，其中涉及了禮與樂的目的表現(xiàn)、二者在治道中的分工以及音樂所擔負的職能等。

《淮南子》提出：“夫仁者，所以救爭者也；義者，所以救失也；禮者，所以救淫者；樂者，所以救憂也”（《淮南子·精神訓》）。也就是說，仁愛是用來制止人世間爭斗的；大義是用來解救人本性喪失的；禮節(jié)是制止人們放縱恣肆行為的；音樂是用來解除人憂慮的，這四者共同作用于社會，完成對個人健全人格的塑造。社會是人與人相互關系的集合體，人與社會相互作用，人類的活動創(chuàng)造了社會，而社會又不斷影響著人。社會的發(fā)展有賴于人的努力，所以人的品格在社會生活中形成，社會起到了主導作用?！痘茨献印氛J為，道是有法度條理的，如果得到“一”這個道的根本，那么千枝萬葉都可以連通起來，因此，各個等級的人都會使用它。為了掌握天道，達到天下大治，必須以道作為釣竿，用德作為釣繩，用禮樂作為釣鉤，以仁義作為釣餌，這樣，世事紛紜的大千世界，都會歸它所有。

在論及樂與禮的關系的同時，《淮南子》還探討了樂與禮的區(qū)別與各自的職能。其一、“恭儉尊讓者，《禮》之為也；寬裕簡易，《樂》之化也”（《淮南子·泰族訓》），恭敬謙讓是《禮》的要求，寬容簡易是《樂》的感化主旨。換句話說，禮之別異在于謙和，相互尊敬，增進和睦；樂之求同在于寬容、豁達，達到和諧。其二、“禮者體情制文者也”（《淮南子·齊俗訓》），“樂者所以致和”（《淮南子·本經(jīng)訓》），禮是體察情理節(jié)制文飾的，音樂是用來陶冶情性的，換言之，禮表現(xiàn)為人外表的文飾，樂表現(xiàn)為內(nèi)心的修養(yǎng)。《淮南子》十分重視禮樂相一致的作用，認為：音聲是用來交接外物的，情感維系在其中，而在外部顯露出來。用音聲來湮滅情感，就會失去真情；用情感湮滅音聲，就會失去音聲。音聲、情感通達流暢，就是鳳凰、麒麟也會來臨。這說明，禮儀使人外表彬彬有禮，音樂使人內(nèi)心感情通達，禮樂結(jié)合增進和睦，社會和諧。

三、樂與德

西周統(tǒng)治階級為了配合禮樂制度的推行，建立了學校，教授的主要內(nèi)容是“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藝，樂的學習內(nèi)容主要包括樂德、樂語、樂舞，而樂德包含了“中、和、祗、庸、孝、友”教育。德的本意是人們在行事時，順應自然與社會，遵循人類客觀規(guī)律。《淮南子》在《齊俗訓》中提出道與德的關系，即：依照天性而行事叫做道，得到它的天性稱謂德?！叭松o”（《淮南子·原道訓》），是人的天性，天性的外部表現(xiàn)為受到外物感化而后有活動，那些音樂、美色、五味，奇珍異寶，能夠改變?nèi)说男闹?，動蕩人的精神，感動人的血氣，可以使人的天性完全喪失。道分散而成為德，德散落的部分而成為仁義，仁義確定而道德便廢止了。因此，必須用德來規(guī)范人們的行為。道德在天下確立，老百姓就會依照天性行事，表現(xiàn)出純真樸實的形象，天下和暢太平。

《淮南子》在《本經(jīng)訓》中提出了德與樂的關系，“立仁義，修禮樂，則德遷而為偽矣”（《淮南子·本經(jīng)訓》），換言之，就是說設立了仁義的規(guī)定，設置了禮樂制度，那么德性轉(zhuǎn)移而爭相干起了虛偽之事。從表面看，這是說如果仁義、禮樂一旦設立，那么德性就到了衰落的局面，其實它的真正涵義是，德性一旦淪喪，必須用仁義、禮樂來治愈，“德衰然后仁生，行沮然后義立，和失然后聲調(diào)，禮淫然后容飾”（《淮南子·精神訓》）；因此，德性的天下，都是按照時代的不同而制定出適宜的禮樂制度，如堯時用《大章》之樂，舜時用《九韶》之樂，禹時用《大夏》之樂，湯時用《大濩》之樂，周武王用《武象》之樂，雖然五帝采用不同的制度，但都德澤覆蓋天下。

具體地說，《淮南子》所言之德是具有人性之意的，認為，道是萬物的主導，可以承載一切。德昭示道的一切，是道的體現(xiàn)，是天性的扶持，而人性具有快樂、憂愁、動怒的特點，快樂就會激動，激動就要頓足動手，頓足就要全身動蕩，動蕩就會情不自禁唱歌，唱歌就要伴隨著舞蹈。心中有了憂愁就會悲痛，悲痛就要傷心，傷心就要發(fā)怒。被人冒犯就會動怒，動怒就會發(fā)出怒火，怒火爆發(fā)憤恨就釋放了。鐘鼓、管簫、干戚、羽毛是用來紋飾快樂喜悅之情的，衰绖、苴仗喪禮的儀節(jié)是用來紋飾悲哀之情的，而兵革、羽旄、金鼓、斧鉞是用來紋飾憤怒的。大道無形，無言無名，我們看不見聽不到摸不著，只有通過思維意識才能認識和感知它，而德是我們能看到的心行，這就使得德與樂聯(lián)系在一起，共同完成治道目的。

四、樂與天、時

西周時期，禮樂制度建立，音樂得到極大的發(fā)展。尤其是宮廷雅樂的繁榮，樂器種類的增多，冶金技術的提高，推動了新的樂律理論的發(fā)展。如確立了五聲音階、七聲音階，用數(shù)理方法推演歸納出“三分損益法”以及用三分損益法取律的“三分損益律”，旋宮轉(zhuǎn)調(diào)理論，等等。然而，在漢代之前，樂律、歷法、度量衡在各個國家之間沒有很好統(tǒng)一在一起?！痘茨献印凡粌H將律學內(nèi)容與天文歷法密切結(jié)合，提出：“規(guī)生矩殺，衡長權藏，繩居中央，為四時根”（《淮南子·天文訓》），并且認為，“古之為度量輕重，生乎天道”（《淮南子·天文訓》），“律歷之數(shù)，天地之道也”（《淮南子·天文訓》），也就是古代制定的長度、容量、輕重的標準，是從自然界的客觀實物中產(chǎn)生的，律歷的規(guī)定出于自然規(guī)律，將天道、音律、度量標準聯(lián)系在一起。

（一）律歷關系間題

《淮南子》認為，音律是天地自然大道的人間對應物，“道”橫貫著天地而包含著陰陽，維系著宇宙而使日月發(fā)光。二陰一陽成陰氣二，二陽一陰成陽氣三。陰氣二陽氣三合成五行之氣（水、火、木、金、土）而為宮、商、角、徵、羽五音，二陰合一陽為三（陽數(shù)），合二個陽數(shù)（三）便得六而為六律。所以五音六律就是這樣的。而五音的倍數(shù)就是十，也就形成十日干數(shù)，六律的倍數(shù)就是十二，也就形成十二地支數(shù)。

表1 音、方向、星對稱（《淮南子·天文訓》）

表2 節(jié)氣、律對稱（《淮南子·天文訓》）

表3 地支、律對稱（《淮南子·天文訓》）

（二）音律相生間題

經(jīng)過長期不斷的音樂實踐，漢代以來，調(diào)高、調(diào)式等觀念已經(jīng)形成，如五聲調(diào)式音階、半音關系、十二律等。

第一、《淮南子》將黃鐘管律的長度定為九寸，通過上生和下生得出其它律管長度。認為律的數(shù)目是六，分為雌雄兩類，稱為十二律，用以配合十二月；而且提出了隔八相生法，下生三而二，上生三而四。

表4 上生（《淮南子·天文訓》）

表5 下生（《淮南子·天文訓》）

表6 隔八相生（《淮南子·天文訓》）

第二、歷史上首次提出宮、商、角、微、羽五音與黃鐘、太簇姑洗、林鐘、南呂的對應關系，“徵生宮，宮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姑洗，姑洗生應鐘，比于正音，故為和。應鐘生蕤賓，不比正音，故為繆”（《淮南子·天文訓》），并且用十二律表示二十四節(jié)氣的時間變化。

（三）旋宮間題

在“音”配‘日”，“律”配“辰”的觀念下，《淮南子》提出十二律旋宮成為“六十音”的方法，“其以為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當一歲之日。”（《淮南子·天文訓》）

（四）樂與時

在原始社會，人類對自然界認識不夠全面，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類逐漸認識到與自然的關系。《淮南子》提出，春天用規(guī)來治理，秋季用矩來治理，冬季以權來治理，夏季以衡來治理。認為，十二個月中的節(jié)氣、農(nóng)事、政事、物候、星宿、音律、祭祀、等不同變化，是人類適應自然變化，利用自然規(guī)律為人類服務是基本準則，要想成功，必須順應自然規(guī)律，“聽政施教”。

表7 《淮南子·時則訓》

五、樂與治

按照《淮南子·要略》所論，著書立說的目的是用來整治道德，規(guī)劃人世之事。向上考察天道的變化規(guī)律，向下研究大地的萬事萬物，在中間能夠把許多道理貫通起來，明確提出了治道目的。《淮南子》認為，百姓聽從教化，是追隨施政者的行動，而非言論，最高的精神具有感化的重要力量。古代圣人在掌管和治理天下的時候，他們內(nèi)心形成了最高的精神，外面忘記了好憎；他們用禮樂陳述自己的志向，用歌謠來諷喻自己，飛禽走獸及昆蟲之類都和它一起陶冶變化，何況人呢？正如《淮南子》所說的，夏禹執(zhí)政的時候，用宮、商、角、徵、羽五音來處理政事，懸掛鐘鼓磬鐸等樂器，設置鞀接待四方賓客，即“禹之時，以五音聽治，懸鐘鼓磬鐸，置鞀以待四方之士”（《淮南子·氾論訓》）。舜只需彈奏五弦琴吟誦《南風》詩歌，就能治理好天下了；周公則進餐時還要忙于政務，鐘鼓懸掛著不解下來，辛勤地輔佐成王平定天下。

為了說明音樂與治理天下的關系，或者說音樂于治道的的重要性，《淮南子》指出，從前五帝、三王治理天下的時候，必定采用參五之法。向上取法于天的形象，向下取法于大地的法度，中間取法于人的法規(guī)。擺列金木水火土五行的特性，確立父子之間的親緣關系并建立家室，分別清濁五音六律相互產(chǎn)生的數(shù)量關系，建立君臣之間的道義關系并成立國家。然而，衰敗混亂的國家并不是如此，人們的言行大都不一致，爾虞我詐，內(nèi)心感情和外部容貌表現(xiàn)相反，“禮以節(jié)煩，樂優(yōu)以淫，崇死以害生，久喪以招行?！保ā痘茨献印R俗訓》）社會道德風俗日趨混亂，非議朝政由此產(chǎn)生，有扈氏時期就是如此。有道的君主就會按照道理治理天下，他們實行合宜的禮節(jié)、祭祀的土神、封土的辦法、祭祀的地方、埋葬的位置，用的音樂，服飾的顏色等事情，體察情理節(jié)制文飾，“有虞氏之祀，其社用土，祀中霤，葬成畝；其樂《咸池》、《承云》、《九韶》；其服尚黃。夏后氏其社用松，祀戶，葬墻置翣；其樂《夏龠》九成、《六佾》、《六列》、《六英》；其服尚青。殷人之禮，其社用石，祀門，葬樹松；其樂《大濩》、《晨露》；其服尚白。周人之禮，其社用栗，祀灶，葬樹柏；其樂《大武》、《三象》、《棘下》；其服尚赤。禮樂相詭，服制相反，然而皆不失親疏之恩，上下之倫?！保ā痘茨献印R俗訓》）

當然，《淮南子》的禮與治的關系，與儒家的“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是有區(qū)別的，《淮南子》認為，仁、義、禮、樂只能補救暫時的破落與失敗，因為在衰世人的純真本性已經(jīng)失去，貪婪庸俗的紛爭隨處可見，所以不能解決治理天下的根本問題，治標而不治本，“仁、義、禮、樂者，可以救敗，而非通治之至也?！保ā痘茨献印け窘?jīng)訓》）

六、樂與情

眾所周知，情感是討論音樂藝術的一個無法回避或繞開的核心問題。《淮南子·齊俗訓》說，喜怒哀樂是有所感動而自然表現(xiàn)出來的，哭聲從口中發(fā)出來，眼淚從眼睛中流出來，都是心中有了悲憤之情，而于外面表現(xiàn)出來。就好比水往低處流，濃煙升入空中一樣，是一個自然現(xiàn)象，不可勉強，任誰都無法阻斷或推動。因此，勉強哭泣的人，即使哭出病也不會感到悲哀，牽強的愛，即使開懷大笑也不和諧?！扒榘l(fā)于中，而聲應于外”（《淮南子·齊俗訓》），喜怒哀樂是真情的流露，才能感人。周全的禮節(jié)不能夠驗證真愛，真情是自然的流露，真誠之心才能使四方的人們歸附，使人感受到愛的溫暖，才能使天下太平，社會和諧。

關于人的內(nèi)心與樂之情的關系，《淮南子·本經(jīng)訓》認為，如果人不喜不怒不違背性情，就能感到快樂；而人的心中有了憂愁、懊惱，就要悲痛傷心，傷心就要悲憤、發(fā)怒，發(fā)怒就要發(fā)生動作，就會手舞足蹈。鐘鼓、管簫、干戚、羽旄，是用來文飾喜悅之情的；衰旸、苴杖，喪禮的儀節(jié)，是用來文飾悲哀之情的?？鞓返那榫w使人產(chǎn)生唱歌的欲望，唱歌就要舞蹈，有歌有舞符合節(jié)拍就是全身跳躍起來。不得已或勉強而唱歌的，不會做出悲哀的表情；不得已而舞者，不務求展現(xiàn)美麗優(yōu)雅的舞姿，因為悲哀的表情與優(yōu)雅的舞姿都不是植根于歌者和舞者心中的，內(nèi)心的情感是歌唱與舞蹈表現(xiàn)的寄托。因此，“古者圣人在上，政教平，仁愛洽；上下同心，君臣輯睦；衣食有余，家給人足；父慈子孝，兄良弟順；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天下和洽，人得其愿。故圣人為之作樂以和節(jié)之”（《淮南子·本經(jīng)訓》），這是清明天下的標志。末世時期，各種苛捐雜稅名目繁多，漁夫不得捕，農(nóng)民不得種，勞者不得歇，人們流離失所，少衣少糧，不得已賣兒賣女，天下的百姓都懷著離散的痛苦和悲哀的心情，此時，即使給他們擊起大鐘、敲起響鼓，吹起竽笙、彈起琴瑟，又有什么作用呢！這已經(jīng)失去作樂的根本了。心中有了憂愁，舒適的床席不能適他安樂，美味佳肴不能使他覺得香甜，彈起琴瑟吹起竽也不能使他快樂。因此，“本立而道行，本傷而道廢”（《淮南子·本經(jīng)訓》），只有根本確立了，大道才能推行，如果根本受到毀滅，大道就會廢棄。至此，《淮南子》論述樂與情感目的已經(jīng)明了，其主要不在于樂情本身，而在于在治道過程中對樂與情感的的選擇和控制，即“大樂無怨，大禮不責；四海之內(nèi)，莫不系統(tǒng)，故能帝也”（《淮南子·詮言訓》）。

刑法不能夠完全用來改變社會風氣，殺戮也不能全部禁止奸惡，只有精神的改變才是可貴的，具有最高精神境界便能達到神奇的效果。而精神是由上天授予的，形體是有大地給予的?！独献印氛f：“道生一，一生二（即天地）；二生三（即陰氣、陽氣、和氣）；三生萬物”（《道德經(jīng)》）。音樂可以“飾喜”、“宣樂”（《淮南子·本經(jīng)訓》、《淮南子·主術訓》），可以“致和”（《淮南子·本經(jīng)訓》），并且，“樂，聽其音，則知其俗；見其俗，則知其化”（《淮南子·主術訓》）。因此，“仁義禮樂者，可以救敗，而非通治之至也”（《淮南子·本經(jīng)訓》）。

“《淮南子》以新穎的學術觀念，反思秦王朝滅亡的歷史教訓，積極吸收先秦諸子的政治學說，以道家思想為基點，設置了順應時代要求的治國方略。”①漆子揚：《漢代思想家劉安的新道家治國理念》，《科學經(jīng)濟社會》2007年第2期，第98頁。治國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治人”，人的個體自身是“道”所寄托的所在，自身能夠得到，道也能夠得到。道能夠得到，觀察事物就能明察，聽聲音就能聽得清，說話評判就能公正，行事就能有人聽從。音樂具有極高的地位，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宇宙法則，對于治道具有及其重要的意義?！痘茨献印吩诟髌轮?，論述了樂與人性、樂與禮、樂與德、樂與天時、樂與治、樂與情的關系，將音樂定位于治道這一目的，深刻闡述了其治道的音樂觀。

Musical thought for governance inHuainan Zi

LI Shijun

The odd discussion of music is seen in articles inHuainan Zialthough the problems concerning music are not discussed in specific articles.At the beginning ofHuainan Zimusic is used for governance,and the subsequent overall discussion of music centers on the aim.Huainan Ziexpounds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music and humanity,music and courtesy,music and morality,music and nature,music and governing,music and emotion,presenting us a comprehension and thorough picture of music for governance.

Huainan Zi;governance;music thought

G122

A

1009-9530（2017）05-0013-05

2017-08-20

李世軍（1966-），男，淮南師范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汪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