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筱涵［中國戲曲學院，北京 100073］

戲劇天地

——淺談杜麗娘、楊玉環(huán)愛情故事的異同

⊙張筱涵［中國戲曲學院，北京 100073］

縱觀古今文學作品，從來離不開“情”字。滾滾長河中，也生出許多或悲或喜的愛情故事。在明清兩代的傳奇作品中，談到愛情，就不得不提《牡丹亭》和《長生殿》。下面就以《牡丹亭》中杜麗娘和《長生殿》中楊玉環(huán)的愛情為對比，淺談二人愛情故事的異同。

愛情 杜麗娘 楊玉環(huán)

一、淺談杜麗娘與楊玉環(huán)的人物形象

《牡丹亭》是明代劇作家湯顯祖的代表作之一，講的是宦門千金杜麗娘為了追求自己心中的愛情，打破倫理綱常的故事。作為《牡丹亭》的女主人公，杜麗娘有著與眾不同的鮮明的性格特色。杜麗娘是宦門千金，從小接受著傳統(tǒng)而封建的教育。在小丫鬟春香的指引下，杜麗娘偶然游園小憩，并在夢中見到了自己的意中人。杜麗娘夢醒之后，對夢中之人尋而不得，相思成疾，終于在中秋之夜抱病離去，并交代母親將自己安葬在園中梅樹之下，還教春香將自己的畫像放于太湖石下。時過境遷，當年杜麗娘夢中之人柳夢梅進京趕考，路遇供奉著麗娘牌位的梅花庵，并在太湖石下發(fā)現(xiàn)了夢中情人杜麗娘的畫像。麗娘的魂魄指點柳夢梅挖出自己的尸骨，讓自己死而復生，二人終得相守。隨后，在向父母通報喜訊時，又生產(chǎn)出許多誤會，在父親的阻撓下，二人又歷盡一番波折，在皇帝的主持下才終成眷屬。

杜麗娘的形象有著許多傳奇色彩，她出身宦門，接受的都是封建教育，但她卻不認同這種思想，而是對許多事物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也是這種與眾不同的性格，才有了日后對愛情的大膽追求。但是在當時那個封建社會，對愛情的追求是要付出許多代價的，盡管結(jié)局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但也磨滅不了整個過程的艱辛。湯顯祖曾經(jīng)在《牡丹亭》的題詞中寫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這是《牡丹亭》的主題，也是杜麗娘對待愛情的真實寫照——為了愛情，無所畏懼。杜麗娘是勇敢的，面對大千世界，她敢走出閨門，去園中感受春色，面對夢中的不辨虛實的書生，她敢賭上性命去等，面對父親的反對，她敢不顧一切地去爭。但同時，她的身上還有許多封建社會的特點，比如在她作為鬼魂時，可以與柳夢梅大膽地幽會，而當她死而復生之后，則認為“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虛情，人須實禮”，又變回了那個遵守倫理綱常，不敢逾矩的大家閨秀。作為歷代文學作品中的經(jīng)典女性形象之一，總的來說，杜麗娘是一位既保守又開放，既溫婉又剛強的姑娘，她的身上寄托了當時社會對待愛情的種種期望。

二、分析杜麗娘與楊玉環(huán)愛情故事的相同

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打破了明朝的倫理綱常，楊玉環(huán)與李隆基的愛情沖破了傳統(tǒng)男尊女卑的思想。兩段同存于封建社會壓迫下的愛情，也有著許多相似的地方。

第一，杜麗娘和楊玉環(huán)的愛情都歷經(jīng)生死，且?guī)в袔追謧髌嫔?。談及生死，就會讓人覺得非同尋常，杜麗娘因思念夢中之人，郁郁寡歡相思而亡，但死后仍能還魂人間；楊玉環(huán)深明大義，為了國家和愛人，坦然赴死，死后卻升仙，最終與唐明皇一起位列仙班。歷經(jīng)生死洗禮的愛情是可貴的，正是這一場陰陽的相隔，讓杜麗娘與柳夢梅堅定了抗擊封建禮教的決心，讓楊玉環(huán)與唐明皇終于在月宮相會。封建社會的禮教束縛是可怕的，可怕到要相愛之人歷經(jīng)生死才能相守在一起，杜麗娘用死證明了自己追求自由愛情的堅定決心，楊玉環(huán)用死證明了自己對愛情的忠貞不渝。在愛情面前，杜麗娘與楊玉環(huán)都做出了令人側(cè)目的決定，為了愛情，死又算什么？而死而復生、位列仙班的渲染，這也讓他們的愛情具有了別樣的情懷。

第二，追求愛情的艱難過程。杜麗娘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不僅僅歷經(jīng)了生與死，還魂之后還要面臨父親的反對；楊玉環(huán)為了追求愛情的專一，在清掃身邊一切障礙，讓唐明皇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同時還要自愿犧牲性命換取愛人的江山和安全。杜麗娘死而復生并不能讓父親杜寶同意自己的婚事，反而還要繼續(xù)抗爭所謂的封建禮教，柳夢梅也為此吃盡苦頭，作為新科狀元還要被杜寶吊著打，直到皇帝出面指定婚事，二人才算終成眷屬。楊玉環(huán)的愛情也不是順風順水，作為帝王寵妃，本應(yīng)該是遵守三從四德，對帝王百依百順，而楊玉環(huán)卻堅持愛情的唯一，并為此進行了長時間的抗爭，先后冒著被逐出宮門的風險，轟走了虢國夫人，勝過了梅妃，如愿以償?shù)睾吞泼骰蕦μ烀耸模呛镁安婚L，二人的愛情并沒有這樣順利地進行下去，在逃難的過程中，為了保護唐明皇的安危，楊玉環(huán)選擇了坦然赴死，和自己的愛人陰陽兩隔，直到最后，二人才在月宮相會，長相廝守?？梢砸姷?，在封建社會中追求愛情是何等不易，總有千般種阻撓。

第三，女性在爭取愛情過程中的重要作用。《牡丹亭》和《長生殿》中的女性形象似乎都要比男性形象更加討人喜愛，在爭取愛情的過程中女性形象往往更主動一些?！赌档ねぁ分校披惸镆婚_始就爭取自由的權(quán)利，她私自游園、在夢中暗定終身、夢醒后尋而不得、相思成疾后自畫春容一幅留與后世，在化為鬼魂后，也是杜麗娘主動與柳夢梅相見，正是杜麗娘的主動，才結(jié)成這樣一段姻緣。楊玉環(huán)的主動，在《長生殿》中體現(xiàn)得就更加明顯，唐明皇寵幸虢國夫人，楊玉環(huán)沒有像其他嬪妃那樣逆來順受，而是奮起反擊，使得唐明皇遣送其回家。在楊玉環(huán)回家后，唐明皇悶悶不樂，楊玉環(huán)也倍感傷心，為了能和好如初，楊玉環(huán)主動贈發(fā)與唐明皇。在復召之后，七夕盟誓，也是楊玉環(huán)主動提出“既蒙陛下如此情濃，趁此雙星之下，乞賜盟約，以堅終始”。在馬嵬驛兵變之時，唐明皇不忍處死楊玉環(huán)，而楊玉環(huán)則考慮到國家安危與唐明皇的處境，主動要求“今事勢危機，望賜自盡，以定軍心”。是楊玉環(huán)的主動捍衛(wèi)，才讓唐明皇漸漸明白她的真情所在，漸漸放棄了后宮的鶯鶯燕燕，與楊玉環(huán)長相廝守。可以說，如果沒有杜麗娘、楊玉環(huán)的主動爭取，也許就沒有這樣令人稱贊的愛情故事。

第四，有情人終成眷屬。杜麗娘和柳夢梅歷經(jīng)千難萬險，游過地府，開過棺木，甚至被杜寶吊打，但在一次次面臨危機的時候，都能化險為夷，最終迎來了皇帝的金口玉言，二人終成眷屬。楊玉環(huán)與唐明皇也是這樣，二人分分合合，最終在月宮重圓，位列仙班。但盡管都是大團圓的結(jié)局，二者也有不同之處。

三、分析杜麗娘與楊玉環(huán)愛情故事的不同

每個人的人生都不相同，每個人的愛情也各有各的風采。歷代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縱使開篇和結(jié)尾大同小異，其過程也有各自的特點。

杜麗娘與楊玉環(huán)愛情的不同，第一就是愛情中雙方角色地位的不同，正是這種不同，導致了兩個主人公對待愛情的追求不同。杜麗娘是宦門千金，自幼接受儒學思想，遵循的是三從四德倫理綱常，而楊玉環(huán)則是在眾多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的寵妃，能歌善舞，巧解人心；柳夢梅是寒門書生，風流瀟灑，而唐明皇是一國之君，鶯鶯燕燕眾艷繞身。因此，杜麗娘追求的是和一位風流倜儻文采斐然的書生長相廝守，而楊玉環(huán)追求的是一位帝王的忠貞不貳；柳夢梅突破的是杜寶對自己的偏見，唐明皇突破的則是一位帝王固有的習慣。所以杜麗娘與柳夢梅捍衛(wèi)的是愛情的自由，而楊玉環(huán)和唐明皇抗爭的則是古代帝王三妻四妾的封建傳統(tǒng)。

第二，時代背景的不同。《牡丹亭》的作者生活于社會矛盾錯綜復雜的明朝晚期，在思想領(lǐng)域里，新的學派對程朱理學發(fā)起了挑戰(zhàn)。湯顯祖所崇拜的，正是當時社會的異端，湯顯祖心中所支持的對自由情感的追求，完整地體現(xiàn)在了《牡丹亭》中，因此，這就決定了杜麗娘的一生，要為追求自由的情感、反對程朱理學而奮斗。而《長生殿》的作者洪升雖然生在清朝，寫的卻是唐朝舊事。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愛情，離不開國事，在二人盟誓之時，唐朝已經(jīng)處于風雨飄搖之中，唐明皇寵幸楊玉環(huán)，沉迷風月不理朝政，任用奸臣楊國忠與安祿山，將大唐江山推向風口浪尖，最終不得已帶著隨從和楊玉環(huán)逃離長安。楊玉環(huán)的愛情注定和國家政事牽扯在一起，楊玉環(huán)也就不再是那個只希望唐明皇寵愛自己的后宮嬪妃，她能做的，只有用生命換取心上人的安全，換得大唐江山的前程。

第三，主題思想的不同。相較于《長生殿》而言，《牡丹亭》的主題則較為單一?！赌档ねぁ啡镜闹行乃枷耄际嵌披惸锱c柳夢梅兩個年輕人突破封建束縛，力爭自由，《牡丹亭》的主題，更多地反映了當時社會群眾的情感需要。而《長生殿》的主題思想，歷來有著多種解釋，它不僅僅在于李楊愛情，還有著許多對國事政治的涉及。一來，李楊的愛情發(fā)生在“安史之亂”的時代背景下，而唐明皇確實也是因為沉迷酒色而荒廢了國事；二來，在馬嵬驛，六軍不發(fā)，逼唐明皇交出楊貴妃，正是如此，才有了以后唐明皇感人至深的相思，可以說，《長生殿》中所表達的愛情是離不開政治影響的。

①謝雍君：《牡丹亭與明清女性情感教育》，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46頁。

⑥趙山林：《牡丹亭評選》，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3頁。

[1]趙山林.牡丹亭評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謝雍君.牡丹亭與明清女性情感教育[M].北京：中華書局，2008.

[3]徐人忠.形非似，神更異[J].東岳論叢，19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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