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新 郭凱

盤類銅器自名分析

□史德新 郭凱

青銅盤的自名對于今人為其準確的定名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有銘銅器和相關(guān)材料的新發(fā)現(xiàn)，使得我們對古人的盤器稱名文化有了更加清晰的認識。我們利用當今收集的材料，試在前輩研究的基礎(chǔ)上，擬對盤類銅器的自名現(xiàn)象進行系統(tǒng)的整理和分析，不足之處懇乞方家指正。

一、關(guān)于盤類銅器的器形

作為一類銅器之名，“盤”概括了盤類銅器的主要形制特征：“大口、口沿平折，腹較淺，器體呈扁平狀，形似今日所用之盤碟。盤有耳或無，商至春秋盤多有圈足，戰(zhàn)國以后多去圈足?！盵1]其初文當如“”（《合》33568[2]），徐中舒先生謂“象高圈足盤形，上象其盤，下象其圈足”[3]。“”與甲骨文“舟”形近，遂訛作“舟”為“盤”字所從。

我們統(tǒng)計了一下，吳鎮(zhèn)烽先生在《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以下簡稱 《銘圖》）及其《續(xù)編》中共收錄盤類銅器281件，其中206件[4]有自名。我們又在206件之中，選出口徑、腹深尺寸明確的44件加以統(tǒng)計，這些銅器徑深比都大于4，少數(shù)達到7甚至10以上，口徑大半都在30～40厘米，通高一般都不足腹深的2倍，這都符合盤類銅器口大、腹淺、扁平的特點。其中形制稍有區(qū)別的是4件銅器：都有流槽，有的還有鋬，例如，伯雍父盤（《銘圖》14391），這點顯然不是盤類銅器的常態(tài)，反而和匜更近。在206件有自名的盤類銅器里，也僅有5件帶有流槽，除流槽外它們在形制上與一般的盤器無別。這5件中其中3件自名稱“盤”，2件稱通名，年代都在西周中期至春秋早期。這應(yīng)該是盤器在盛行時期與匜結(jié)合所產(chǎn)生的一種非主流變化。

此外，還有一件徐王義楚盤（《銘圖》14423），腹較深，無流槽，有耳，平底無足，形制似鑒而自名為盤，年代為春秋晚期。就徑深比而言，徐王義楚盤顯然不在一般盤器之列。對此，諸家已有論述，認為這是因為盤、鑒都是水器，形制有相近之處，且徐王義楚盤用作盥洗器，故稱“盤”，這是一個主要由功用而決定自名的例子。

二、盤類銅器自名前的修飾、用途詞

為了通過自名前的修飾、用途詞來研究盤器特征，我們排除通名以及方言和未確釋的自名，對《銘圖》《銘圖續(xù)》中同時含有修飾、用途詞和自名“盤”的盤類銅器做了整理，統(tǒng)計結(jié)果見表一。

統(tǒng)計結(jié)果顯示，盤類銅器自名前的修飾、用途詞用例集中在西周中期至春秋早期，這正是盤類銅器繁榮的時期。

統(tǒng)計修飾、用途詞能夠反映盤器的主要功用。（1）有近乎一半的修飾詞都要用到“寶”，這也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古人對于銅盤器由不重視到珍視再到可以忽略的變化歷程。 （2）“盥”“浣”和“沫”，作為銅盤的用途用語，其合計達21例，這說明銅盤的一個主要用途是用來盥洗。（3）“媵”“媵盥”的使用頻率合計達到24次，這表明女性是其很重要的使用者，反映了聯(lián)姻成為邦國、家族之間重要的社會性活動。（4）“旅”，流行于西周到春秋早期。（5）“行”，主要見于春秋時期，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社會的變化。（6）“饔”字的使用最為特殊，見于伯碩盤（《銘圖》14447）。該盤原銘 “伯碩作厘姬饔盤”。陳英杰先生認為“饔”為用途詞，有烹煎之意，故此盤為食器。[5]其說近是。又，通名為“器”的黃韋俞父盤（《銘圖》14490）自稱為“飤器”。而且簡帛當中也有食盤的記載，如馬王堆帛書遣冊[6]等，所以我們認為盤可以用作食器。但是由于盤多為圈足且矮，并未見盤下燒火的資料，反而有“肉盤”[7]之類的說法，所以我們認為盤不可為烹飪器，伯碩盤銘中的“饔”本意已泛化。

表一 盤類銅器自名前的修飾

三、盤類銅器的自名

吳書中記載的有自名的盤類銅器，我們也做了相關(guān)統(tǒng)計，見表二。

表二 盤類銅器的自名

統(tǒng)計表明，盤類銅器在西周早期的自名主要是“尊彝”“彝”這樣的通名，反映出盤可以做宗廟祭祀使用?！氨P”之名則在西周中期至春秋時期得到廣泛使用，這是盤的形制及其專名的社會接受程度很高的反映，自銘專名已經(jīng)成為新的傳統(tǒng)?！氨P盉”“盤鎣”主要見于西周中期，西周晚期以后則“盤匜”之稱較多，這與考古發(fā)掘狀況相吻合，表明作為成套制作或使用的水器，盉、鎣逐漸為匜所取代。盉、鎣形制無別，自名也可稱“盤”“盤盉”或“盤鎣”，如裘衛(wèi)盉（《銘圖》14800）、作冊吳盉（《銘圖》14797）等。因此何琳儀先生認為盤/盉=盤盉、盉=盤。[8]匜也可稱“盤”“盤匜”，如匜（《銘圖》15003）、伯大父匜（《銘圖》14857）等。故趙平安先生認為盤匜同源[9]。陳劍先生則認為匜來源于盤[10]?！氨P盉尊器鼎簋”之稱一見，記述制作了包括“盤”在內(nèi)的銅器的類型。

有兩件特殊的自名銅盤。一件是轉(zhuǎn)盤（《銘圖》14359），自名為“艗”，其字形金文僅一見，蓋為方言。另一件是家父盤 （《銘圖》14427），自名為“”，其字尚無確釋。

盤類銅器的異名相對是比較少的。在盤類銅器之外，還有少量自名為“盤”的其他類型銅器，對我們深入了解盤類銅器自名的情況有所幫助。諸如，陳曼簠（《銘圖》05924）自名“饙盤”，用為食器，其形制是：口呈長方形，口縱19.4厘米，橫31厘米，淺腹平底，下有四支足，腹兩側(cè)有耳。闊口、扁體淺腹、有足的特點與盤相近，不見有蓋，與盤同可作為食器，也不排除同批鑄造的可能，故自名為“盤”。楚君熊元尊（《銘圖》11790）自名“尊”，蘇建洲先生將“”字當作“盤”之異構(gòu)，以“盤”名尊是由于盤也可盛酒、飲酒[11]，其說可從。公子土斧壺（《銘圖》12423）自名“盤壺”，蓋壺也可作為水器[12]而與盤配合，或亦同批所鑄。諸稽耕爐（《銘圖》19268）自名“爐盤”，蓋因其形有淺腹扁體的盤狀構(gòu)件，亦不排除同批鑄造的可能。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得到如下幾點結(jié)論：一是“盤”類銅器形制比較明確，主要特征是大口且多為圓形、扁體淺腹、多有圈足；二是用途上多用作祭器、盥器、媵器，也有用作酒器、食器的情況；三是專名“盤”的自名主要流行于西周中期至春秋時期，異名甚少；四是“盤”名的使用絕大多數(shù)與器形相統(tǒng)一，少數(shù)則因套器、功用或批鑄而名。

[1]朱鳳瀚：《古代中國青銅器》，南開大學(xué)出版社，1995年。

[2]《合》即《甲骨文合集》之簡稱，其后數(shù)字為書中甲骨片編號。

[3]徐中舒：《甲骨文字典》，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年。

[4]該統(tǒng)計不包含自名為“寶”“盥”“沫”以及有殘漏而不得辨識的幾件，以下同。這是因為“寶”“盥”等詞通常作為修飾器名的用語，用于自名者比例不多，且形制不定，修飾限制性意義仍然很強，我們更傾向于認為以“寶”“盥”等為器名，實際上是省略器名的用法。

[5]陳英杰：《青銅盤自名考釋三則》，《中國文字研究》2014年第1期。

[6]湖南省博物館、中國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文物出版社，1973年。

[7]胡平生、李天虹：《長沙流域出土簡牘與研究》，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

[8]何琳儀：《說“盤”》，《中國歷史文物》2004年第 5期。

[9]趙平安：《釋易與匜——兼釋史喪尊》，《考古與文物》1991年第3期。

[10]陳劍：《青銅器自名代稱、連稱研究》，《中國文字研究》1999年第1輯。

[11]蘇建洲：《論新見楚君酓延尊以及相關(guān)的幾個問題》，《出土文獻》2015年第6輯。

[12]a.蘇建洲：《論新見楚君酓延尊以及相關(guān)的幾個問題》，《出土文獻》2015年第6輯；b. 陳劍：《青銅器自名代稱、連稱研究》，《中國文字研究》1999年第1輯。

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目“秦至漢初簡帛篆隸文字編”(2015-QN-455)，河南理工大學(xué)博士基金項目“張家山漢簡復(fù)音詞研究”（B2011-053）。]

河南理工大學(xué) 四川大學(xué)）

[責任編輯 秦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