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何雨欣
發(fā)掘每一雙手的責任與擔當
□ 文/何雨欣
作為一名記者,我遇到過很多人。每一次采訪,幾乎都從握手開始。有些手和背后的故事,令我終生難忘。作為一名新華社記者,作為一名時代的記錄者,我們有責任,走進平凡,發(fā)現(xiàn)背后的不平凡,握緊手中筆,寫下一個個屬于這個時代的責任與擔當。
2016年7月,我去安徽抗洪一線采訪,坐著拖拉機到大壩上時,我遇到了一名普通的武警戰(zhàn)士鄧聰。他第一次參加抗洪,皮膚曬得黑黑的。我與這位年輕的小伙子握了手,發(fā)現(xiàn)這是我握過的最粗糙的手。河堤決口,鄧聰和戰(zhàn)友們跳進水流最急的地方,打下梅花樁,封堵決口。鄧聰,就是那個握樁的人。機器打樁力量很大,以至于每打一下樁,木樁上的刺就會狠扎鄧聰?shù)碾p手。
“疼么?”我問他。鄧聰撓撓頭,靦腆地說,“哪顧得上呀,每打完一個樁,我就趕緊從水里撈點黃泥巴,糊在手上,再去握下一個?!币浑p20歲的手握住一個大壩的安危。
鄧聰告訴我,因為任務特別緊急,第二天,他媽媽才從電視上知道鄧聰所在的隊伍參加抗洪搶險。于是通過指導員的電話,媽媽找到了兒子。電話的另一邊,媽媽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在默默哭泣。鄧聰覺得自己長大了。
2013年,我上青藏高原。冰天雪地中,我握住了一名修路工凍僵的手。常年的高原低溫讓這雙手骨節(jié)粗大、皮膚開裂、握不成拳。這名修路工叫程春明,很愛講故事,說笑話。他說,房子里太冷了,從天花板上結(jié)出1米多長的冰柱子,得戴安全帽才敢過去。經(jīng)常睡一晚上覺,第二天他打開門,發(fā)現(xiàn)雪已經(jīng)下了1.5米高,要想出去,得先找個鐵鍬,刨個洞。
程春明講的不是笑話,是他的真實經(jīng)歷。他參與修建中國最后一個通車的縣級公路,也是世界上修建難度最大的公路——墨脫公路。這是中國最美的一條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他說,當我親歷向右看到碎石不斷滑落的萬丈深淵,向左看到隨時可能塌方的懸崖巖壁時,我終于明白,大自然在這里最美妙,也最無情。50多年的5次修建中,200多名修路工長眠于此。
“怕過么?”我問程春明。他說:“怕過。最怕的,是寂寞。”這里1年里有7個月是封山期。這個連牦牛都不愿來的地方與世隔絕,人常常變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墨脫公路的核心工程——嘎隆拉雪山隧道貫通的那天,程春明遇到一名當?shù)亻T巴族的老人。坐在隧道口,老人邊哭邊說,他的親人再也不會因為翻越雪山,而永遠離開。那一刻,程春明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暖了。
2014年,我來到山東一個偏遠的小山村。當我猜想著會握住怎樣一雙手,但采訪卻沒從握手開始。
朱彥夫,一位老村支書。18歲參加抗美援朝,他永遠失去了雙手、雙腳與左眼。身體這樣了,還能做什么?但憑著一股干勁,村里8名黨員齊刷刷舉起手,選他做帶頭人。從此,一雙殘缺的手,托起了這個貧困的小山村。滴水成冰的日子,朱彥夫帶領(lǐng)大家去打井,濺起的泥水、磨出的血水,加上汗水,生生把他的假肢和斷肢凍在了一起。鄉(xiāng)親們?nèi)蘖恕R晃焕先伺苓^來,抱起朱彥夫的雙腿,老淚縱橫地說:“求求你回家行不行,就聽俺這一次?!敝鞆┓蛐χ参坷先耍骸耙钦婺荛L到一塊,我還求之不得呢。”
如今,朱彥夫已經(jīng)80多歲了,但腰桿依舊非常直,用斷臂敬出的軍禮,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優(yōu)秀的軍人。他說他經(jīng)常會夢到一個地方,那個他和連里30多名戰(zhàn)士最后死守的250高地。第一天,還剩19人;第二天,還剩6人;第三天,僅剩1人。這是一個共產(chǎn)黨員的精神高地。
粗糙的手、凍僵的手、殘缺的手:這三雙手讓我記憶猶新。沉甸甸的責任,緊握在這些平凡的雙手中,綻放出了不平凡的光彩。
何雨欣(新華社央采中心主任記者)
(作者是新華社央采中心主任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