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健
韓庚辰是一個和種子打交道的人,他研究玉米種子。他的心里裝著一個愿望,就是讓那些祖祖輩輩從土里刨食的中國農(nóng)民都用上全世界最好的種子。
種子,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特有的繁殖體,它由胚珠經(jīng)過傳粉受精形成。種子一般由種皮、胚和胚乳三部分組成,有的植物成熟的種子只有種皮和胚兩部分。種子的形成使幼小的孢子體胚珠得到母體的保護,并像哺乳動物的胎兒那樣得到充足的養(yǎng)料。種子還有種種適于傳播或抵抗不良條件的結構,為植物的種族延續(xù)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條件。所以在植物的系統(tǒng)發(fā)育過程中,種子植物能夠代替蕨類植物取得優(yōu)勢地位。
韓庚辰是一個和種子打交道的人。不過他研究的種子十分單一,他只研究玉米種子。玉米種子是具有長成玉米成株能力的繁殖體,它由胚珠經(jīng)過傳粉受精形成。
韓庚辰,北京奧瑞金種業(yè)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農(nóng)民出身。曾就讀于河南農(nóng)大。1983年作為我國公派留學生赴美留學,1987年從美國衣阿華州立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后,到設在墨西哥的國際玉米小麥改良中心工作了3年。1996年回國尋找創(chuàng)業(yè)機會。1997年10月,創(chuàng)辦了北京奧瑞金種業(yè)股份有限公司,經(jīng)過20年的發(fā)展壯大,如今這家公司的種子行銷全國30多個省市自治區(qū),總銷量占全國的3%—4% ,且已建立了集科研、生產(chǎn)、加工、倉儲、營銷為一體的一條龍服務體系。
小荷才露尖尖角
1955年出生的韓庚辰老家在河南省葉縣,葉縣那時候還是一個十分貧困的地方,5歲就開始讀小學的韓庚辰隱約還記得村里的那所小學校——三間茅草屋每間屋子里要裝三個年級的情景。有一年夏天下大雨,教室的一面墻倒了,為了安全起見,老師把他們帶到了露天的地里,在一棵大樹下掛了塊小黑板,繼續(xù)上課。他記得,在那兒他們上了很長時間的課。
韓庚辰是個愛學習愛讀書的孩子,三年級之后就覺得村里的學校不能滿足自己的求知欲望了,好在父 母對知識都有一顆敬畏之心,到了小學四年級,韓庚辰就在父親的安排下到了離家15里地的鎮(zhèn)上的一所小學讀書。那時父親在鎮(zhèn)上當獸醫(yī),韓庚辰白天上學,晚上就住在父親的宿舍里。鎮(zhèn)上的條件要比鄉(xiāng)下好,時間上也充裕,所以,那段時間韓庚辰在學業(yè)上有了很大的提升。
1967年,韓庚辰小學畢業(yè),因為沒有考試,便順理成章地上了中學。
但到了1971年該上高中的時候,情況發(fā)生了變化,省里要求高中入學必須經(jīng)過考試。
父親問他:“能考上?”
他沒有吱聲。結果公布成績的時候,他在500名考生中,名列第一。
父親笑了:“這娃,是個念書的料!”
昂首青天問前程
1973年韓庚辰高中畢業(yè),回鄉(xiāng)當了一名農(nóng)民。從高中生到農(nóng)民,整個過程就像是一只已經(jīng)振翅起飛的鴻鵠又落回到了原地一樣,韓庚辰于不甘之中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惆悵。一天旁晚,他閑著沒事,獨自一個人走到了村邊的一條小河旁,本想一個人好好地安靜安靜,忽然聽到一聲大雁的哀鳴,他抬頭一望,看見一只孤雁正從頭頂上掠過。不知是觸動了他的哪根神經(jīng),從不作詩的他竟隨口吟哦出了這樣四句——
日墜西山暮雁鳴,
已是黃昏獨自行。
心事茫茫兩眼暗,
昂首青天問前程。
韓庚辰后來說,這首詩確實反映了他當時郁悶的心情。不過郁悶歸郁悶,他并沒有因此就頹廢下去,以至一蹶不振。相反,他在自己說服了自己之后,把精力都投入到了人民公社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上去。社里修水利,他組織青年突擊隊,并親自擔任突擊隊隊長;平時下大田,他和村里的老莊稼把式一樣干,一點都不落后。犁地時,你能犁一畝,我絕不犁八分;割麥子,你割一壟,我也不會少半壟。由于他的出色表現(xiàn),很快,他就成了村里的團支部書記,成了青年人學習的榜樣。那時節(jié),已經(jīng)有了科學種田的提法,但怎樣科學種田,老農(nóng)們卻沒有人知道。于是,他們把目光轉向了韓庚辰,希望這個有知識有文化的青年人能給他們指指道兒。以韓庚辰當時的知識儲備,他只知道,要想種好田,在“外因”同樣的條件下,“內(nèi)因”至關重要,而這個“內(nèi)因”就是種子。事情也是湊巧,那時他正好聽說鄰村的雜交玉米種子好,品種優(yōu)良,去年一畝地打了六七百斤。韓庚辰心里癢癢,這個有過饑餓記憶的青年人對大伙兒說:“咱村一畝地才打多少?二三百斤,用人家的種子,能翻一倍還要多哩!干不干?”
“干!”大伙兒異口同聲地說。
翌日,韓庚辰主動找上門去,問人家能不能拿玉米換些種子。對方給出的條件并不苛刻:“你拿普通玉米種子來換,三斤換一斤?!?/p>
“中!”韓庚辰高興得什么似的。
韓庚辰至今記得,當年他拿了六斤普通玉米換了人家二斤種子回來,并很快種在了隊里特意辟出的一畝地里。然而,當玉米長到半人多高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他換來的品種,也許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優(yōu)良。的確,到了秋天,那畝地不但沒有高產(chǎn),居然連原來產(chǎn)量的一半都沒達到。
幾十年之后,韓庚辰對這件事仍然記憶猶新:“人家給我們的是二代種子。二代種子與一代種子相比,其長勢、其活力以及抗逆性和產(chǎn)量都有顯著下降。”
“不怨天,不愿地,只怨咱們自己笨。誰讓咱們自己育不了好種子的?有本事自己弄,弄出來讓人家跑來買咱育的種子。”貧下中農(nóng)的一句話狠狠地砸在了韓庚辰的心里。
也許,正是因為這句話,韓庚辰的心里埋下了一顆與種子有關的種子。
無心插柳柳成蔭
1975年對于韓庚辰來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年份。這一年,“文革”已進入后期,被停辦了幾年的大學開始小心謹慎地招收年輕人入學。跟以往所不同的是,那些有幸進入大學的青年必須從當時的“工、農(nóng)、兵”中選拔,推薦。韓庚辰是有幸的,那一年,他被推薦上了大學,成了河南農(nóng)大的一名工農(nóng)兵大學生。韓庚辰填報的志愿,第一是哲學,第二是物理,第三是數(shù)學。哪個都和農(nóng)業(yè)沾不上邊。然而,造化弄人,命運卻將他推到了與他祖輩所從事的農(nóng)業(yè)相關的育種專業(yè)的大門之下。從此,遺傳育種四個字一直跟著他,服務于科學種田成了他終生為之奮斗的目標。endprint
剛開始,韓庚辰略微有些不平,“農(nóng)民的孩子就一定要學農(nóng)嗎?難道我們就不配學哲學,學物理,學數(shù)學?”
那時候學校要求新生把戶口轉到學校,韓庚辰?jīng)]有轉,他說,實在不行我就回家種地去了。直到一年多之后,他想通了,才把戶口轉到了學校。
盡管在專業(yè)上沒能如己所愿,但韓庚辰并沒有因此而影響學業(yè),這個從小就懂得隨遇而安的人,一旦想通了,就會把自己像一架機器一樣發(fā)動起來,而且其轉速每每出人意料。
熟悉韓庚辰的人都知道,韓庚辰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那時,工農(nóng)兵大學生在學校有一句著名的口號“上大學,管大學,用毛澤東思想改造大學?!睂W校開設的英語課本來是必修課之一,也曾是教學大綱里明文規(guī)定要必須學的課程。但很多同學因為基礎差,不喜歡,就吵著鬧著不去上,老師又不敢管,所以每次上英語課出勤率總是很低很低,一個班上沒有幾個人去上。但韓庚辰卻十分珍惜英語課的學習,他不但自己學,還在班上組織了一個英語學習班。那時候韓庚辰只簡單地知道藝不壓身的道理,至于學英語到底能不能用上,他心里也是一片渺茫。
1978年,韓庚辰大學畢業(yè),因成績突出,老師動員他直接報考本校研究生,他同意了,結果在全省被錄取的13名考生中,他以比第二名高出80多分的成績獲得了第一名。
第一名,當然是一個值得炫耀的成績,但韓庚辰看中的卻不是這些表面的光環(huán),一向內(nèi)斂的他,看重的永遠是自己尚未企及尚未達到的東西。
“教師素養(yǎng)的厚度,決定了學生發(fā)展的高度。”從這個意義上說,韓庚辰真是幸運,他遇上了一個難得的好導師——吳紹骙。吳紹骙是我國玉米育種奠基人,1938年就在美國獲得了博士學位。韓庚辰最佩服導師的是,能夠堅持自己的學術認知,有個例子讓韓庚辰念念不忘,在遺傳學上曾有過一個著名的歷史紛爭,亦即摩爾根學派與米丘林學派之爭。米丘林是前蘇聯(lián)科學家,上世紀五十年代,中蘇友好,蘇聯(lián)是中國的老大哥。按照當時人們的認識,應該義無反顧地站在老大哥一邊才是,但吳紹骙不,他堅持自己的認知,不為尊者諱。后來事實證明,米丘林的理論并非正確。韓庚辰說,從老師身上他學到的是對真理的堅持和縝密的思維方式,叫人終生受益。
出國留學為報國
1983年,教育部決定選派部分優(yōu)秀學生出國留學,分配給河南省的名額只有5個。一個泱泱大省如此少的名額,競爭可謂激烈,有人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形容這種競爭的殘酷。
考試只考英語。韓庚辰順利通過了考試。許多年之后在談起這件事的時候,韓庚辰說,不是我學得有多好,而是當時很多人根本就不學。韓庚辰的話不排除有謙虛的成分,但那些上大學,管大學,且還要改造的大學的人要想在如此競爭的環(huán)境下獲勝,可能性應該不大。這也正應了人們常說的那句話: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韓庚辰就是一個有準備的人。
上世紀八十年代,出國的人尚屬寥寥,按理說,能夠踏出國門的人,誰也不愿意放棄見見世面,開開洋葷的難得機會。但韓庚年放棄了。到了美國之后,他還沒來得及去看看去轉轉,就一頭扎進了那堆厚厚的書本。他的學習速度幾乎讓人吃驚,第一年就把博士必修課全部修完。接著又用了一年半的時間順利通過了博考和讓人頭疼的論文答辯。
還是在國內(nèi)讀大學的時候,韓庚辰的心里就裝著一個愿望,就是讓那些祖祖輩輩從土里刨食的中國農(nóng)民都用上全世界最好的種子。那時候他雄心勃勃,覺得自己的這個愿望早晚能夠實現(xiàn)。如今實現(xiàn)這個愿望的機會幾乎就在自己的眼前。
1987年當韓庚辰從衣阿華州立大學拿到了博士學位后,他的這一愿望迅速開始發(fā)酵。他先是到位于墨西哥的國際玉米、小麥改良中心以博士后副研究員的身份工作了3年,在這3年中,他一直在思考著如何實現(xiàn)這一愿望的問題。
也是這一年,他聽說主管農(nóng)業(yè)的副總理田紀云要到墨西哥訪問,韓庚辰提前準備,通過使館向田紀云遞交了一份報告——《建立私營研究生產(chǎn)銷售一體的種子企業(yè)》。田紀云看到報告后特意讓使館人員將他找來,跟他談了一個多小時。韓庚辰記得他對田紀云說,自己是農(nóng)村出來的,如今又學的是農(nóng)業(yè)育種,很想回國發(fā)展,但回去之后又不想像有些人那樣找個大學一待,當個教書匠。他說他覺得中國目前不缺教書匠,就缺干實業(yè)的。田紀云聽了十分贊許,表示支持他的這一想法。同時又告誡他,你要有個思想準備,在中國做個事挺難的……
盡管那時外界環(huán)境并不寬松,但連副總理都不反對這件事,韓庚辰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氣,從那次以后,在韓庚辰的心里埋下了一顆回國發(fā)展干實業(yè)的種子。他雖然人在國外,但目光卻一直緊盯國內(nèi)。他在等待著一個時機,一個大環(huán)境籠罩下的時機,這個時機一旦成熟,他馬上就會回來。在這期間,他又在美國給全世界最大的種子公司——先鋒(杜邦)公司做了6年亞太地區(qū)的術指導。
1996年,韓庚辰終于回到了祖國,從他出國留學那年算起,他已經(jīng)離開祖國整整14年了。很多人對他的回國表示不理解:你放著高薪,放著優(yōu)裕的生活不要,跑回來干啥?就連美國的媒體都對他的這一舉動表示不解,美國新聞周刊記者在采訪他的時候,不住地問他:韓,你為什么要回去?為什么?
韓庚辰?jīng)]有回答他們。因為他知道,一個外國人很難理解一個在中國農(nóng)村長大的留學生學成之后為什么要急著回國的那種迫切心情。
中國,是我的祖國。他心中默默地念叨。
1997年,也就是韓庚辰回國的第二年,他在北京注冊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本文摘選自《創(chuàng)新創(chuàng)業(yè)在上地》一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