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詠梅
三葉草頂著一穗穗白色的花,沿著綠化帶密密匝匝鋪展開來,薔薇花花香濃郁,紅的粉的白的,絳紫深紅淺粉,在木柵欄上繁茂地盛開著,落日的余暉落在高大的紫葉李那紅紫色的葉子上,像是鍍了一層玫瑰色的光澤,在樹的一側投下模糊不清的影子。
地鐵的出口就在紫葉李樹下,我捧著包裝極為精致的禮物一走出地鐵站,淡紫色的裙裾便在風中飛揚成一葉淺淺的荷葉,理了理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長發(fā),抬眼,便能看到馬路對面的半山坡上,如華蓋的云杉樹掩映下,那錯落有致的琉璃屋頂散發(fā)著的高貴的光澤。我看了看表,時間是5點57分,還有3分鐘,我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氣,從斑馬線上穿過馬路,盡量地使自己輕盈而優(yōu)雅。
昨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上課預備鈴剛響,教室里還是亂哄哄一片,我揉了揉因為看平板電腦時間過長而發(fā)脹的眼睛,正要關機,突然“叮咚”一聲,一個郵件提示音。我隨意地點開了郵箱,一個淡粉的信封飄浮在藍色的屏幕上,我的心瞬間怦怦跳起來。我輕點了下信封,一枚淺紫色的心形卡片就飄了出來,卡片上那些動態(tài)的藍紫色的雛菊次第開放,我的心便開始狂跳不已,像是預感到什么一般有些慌亂有些緊張有些希冀……在打開卡片之前,我突然心虛地看了看四周。前排的李蕾和趙妍妍趴在桌上頭對頭地說著永遠也說不完的悄悄話,左側的王昊正在埋頭攻堅奧數(shù),右側的張玥身子探向前排,越過李子菲和斜對面的陳瑜指手畫腳地比劃著昨夜的球賽,遠一點的地方,幾個女生正圍著張浩然的手提電腦嘰嘰喳喳,也不知道她們說了什么。根本沒人注意我,雖然已經(jīng)是高一的第二學期,但我依然和同學們有些疏離。
整整一節(jié)課,我沒聽進老師的一句話。
下課后,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書包沖出了教室,直到走出了校園很遠,我的腳步才慢下來,然后,我坐在步行街的長椅上,在日色欲盡的時分,城市和人群開始變得虛幻。我從書包里掏出平板電腦,屏幕上還是那張散發(fā)著雛菊清香的淺紫色卡片?!叭艨?,許我一段明媚的時光,有你,有我,有一份永不失色的記憶……”我的心怦怦地跳,手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繼續(xù)讀下去。
沐沐,周六是我16歲生日,我在家里舉行生日party,希望你不要缺席這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日子!
江 林
看著看著,我的心已經(jīng)不再如之前那般慌張,有笑意在我的臉上蕩漾開來。
吃晚飯的時候,我對媽媽說:“媽媽,明天晚上我要去參加同學的生日party……”我的口氣極是平淡。
“是哪個同學,小小年紀過個生日還要舉行party?”
爸爸輕哼一聲,不屑地搖了搖頭:“現(xiàn)在的孩子啊,都被慣壞了!”
“是江林……”我的口氣還是極為平淡。
爸媽迅速地對視了一眼。
“同學們都去嗎?”媽媽夾了一筷子香菇油菜放到我的碗里,問得很隨意。
香菇油菜是我平時最不喜歡吃的菜,但此刻,我埋頭往嘴里大口地扒拉著油菜,油菜的粗纖維在嘴里打不過轉,只能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其實,江林早在一個月前就轉到另一所學校去了。
媽媽有點如釋重負:“那去吧,畢竟這也算是集體活動……”
爸爸還想說什么,被媽媽用眼神攔住了。
晚上,皎潔的月色透過被夜風輕拂的淺紫色的窗簾,在我的房間內灑下清清淺淺的光影,我躺在床上隱約聽到隔壁房間爸媽的輕嘆。
第二天我起床的時候,爸爸已經(jīng)吃完早餐了,看到我出來,抹了抹嘴:“我今天公司要加班,沐沐,吃完了趕緊去學習,晚上生日party不要玩得太晚!”爸爸拍了拍我的肩,拎著包匆匆走了。
衛(wèi)生間里傳出洗衣機攪動的聲音,媽媽已經(jīng)在洗衣服了。我媽是典型的家庭婦女,而我同學的媽媽要么是公司的白領,要么是機關的職員,不說有自己的事業(yè),至少都有自己的職業(yè),我曾問媽媽為什么不出去工作,媽媽邊給我削蘋果邊說,養(yǎng)大你就是我一生的事業(yè)!我不屑地輕哼一聲。
因為昨天一晚我老是在盤算著要送江林一個什么樣的禮物,所以頭有點暈乎乎的,我胡亂地吃了一點,就開始翻箱倒柜地找出所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搭在身上比劃。
“沐沐,你翻箱倒柜的干嗎?”媽媽往陽臺晾曬衣服時經(jīng)過我的房間,探進頭來。
“找衣服!”我心里憋了一肚子氣,“媽,你看看你給我買的這些衣服,無論哪一件衣服穿在身上,都無法擺脫學生的影子!”
“你不就是學生嗎?”媽媽自顧自晾衣服去了。我看著鏡子里的我,普通得就像一株草,我沮喪地仰面倒在床上,自從江林轉學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我多么想讓他看到我時眼里能流過一瞬間的驚羨?。?/p>
媽媽再次進來時,臉上漾著笑:“試試這件吧!”她的手一抖,指間就滑落一抹淺紫色來。
我眼前一亮,突然坐起,哇,裙子,淺紫色的連衣裙,質地是紫色歐根紗的,但裙裾上有一層薄如蟬翼的白細紗,讓整個裙子看起來既典雅又時尚,我有些目瞪口呆。
“這是你去年過生日時小姨給你買的,我覺得太大了就收起來了,差一點還忘了,快試試看合不合身……”
輕柔的紗,淺紫色的紗,合乎了所有我關于愛情最初的想象,鏡子里,那張明媚的笑顏是我的嗎?
“媽媽,謝謝你!”我在鏡子前將裙裾旋轉成一朵盛放的荷花,我都忘了我有多久沒有展開如此燦爛的笑臉了。
媽媽在一旁輕笑著,但我分明看到她眼底的一抹擔憂。
我告訴媽媽下午我要去圖書館,其實,整整一個下午,我都穿梭在大街小巷的精品屋里,琳瑯滿目的商品幾乎灼傷了我的眼。最后,我停在了一排沙漏面前。清澈透明的玻璃器皿里,那些亮白細密的沙粒正緩緩地通過那個逼仄通口,流成一條細細的炫目的線,底部逐漸堆積的沙粒就像是沉淀的記憶,越來越多。設計師說,沙漏象征著友誼、愛情和幸福,它在警醒人們,時間流逝如水,青春短暫要好好珍惜,這合乎我的那抹念想,我希望我和江林的友誼在漫長的歲月中沉淀成一份永恒。endprint
此時,我捧著它走在通往江林家的林蔭路上,猶如捧著我的一顆莫名悸動的心。
突然,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我竟嚇了一跳。電話里爸爸的聲音焦灼:“沐沐,不好了,你媽被車撞了,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了,我正往那里趕,你趕緊來!”
我的頭嗡的一聲,一陣眩暈,手里的盒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我轉身向回跑去。
我跑進醫(yī)院的時候,媽媽正和爸爸往外走。
“媽,你怎么了?你沒事吧?”我氣喘吁吁,大汗淋漓。
“你別急,醫(yī)生檢查過了,沒什么大礙,幸好我躲閃及時只是胳膊擦傷了一點皮……”媽媽似乎是心有余悸。
“好了,先回家再說吧!”爸爸扶起媽媽向外走去。我傻傻地站在那里。
“你們是故意的,對不對?”我突然大聲地喊。
“什么?”爸爸和媽媽同時轉回頭來。
“你們根本就不想讓我去參加生日party,對不對?你們是故意騙我的,對不對?”我從來不知道我會發(fā)出如此尖厲的叫聲。
“你怎么會這樣想?”爸爸臉色一沉。
“那你讓我怎么想,你說媽媽被車撞了,但事實上媽媽現(xiàn)在毫發(fā)無傷!”我咄咄逼人的目光里溢滿悲憤的淚水。
“我接到電話的時候也嚇壞了,我不知道情況嚴重不嚴重……”爸爸眉頭微皺,“難道你希望媽媽出事嗎?”
我一愣:“可我更不想被這種謊言欺騙!你們太虛偽了!”我扭頭跑開。
夜風輕瀾,我瞪大眼睛坐在桌前,看著天上在云層間穿梭的明月,眼里再次升騰起一層薄霧?!叭艨桑S我一段明媚的時光,有你,有我,有一份永不失色的記憶……”我沒能和你共度你如此重要的時刻,是不是將永不再出現(xiàn)在你的記憶里?不,不能。如若我錯過了你的記憶,那我寧愿一切重來!我的心猛然一顫。
我打開電腦,經(jīng)過一系列的程序輸入后,藍色的屏幕上便出現(xiàn)一行大字:人生只可還原一次,請謹慎操作,如若繼續(xù),請按確定。
我毫不猶豫地按了確定。
藍色的屏幕上又出現(xiàn)幾行提示:
請輸入星座。
我輸水瓶座。
請輸入血型。
我輸入O。
請創(chuàng)建還原時間。
該還原到哪一個時間點呢?記得我從公交車上下來時看了時間,對,是5點57分,離生日party開始還有3分鐘,就還原到那一刻吧。我輸5月11日17時57分。
屏幕下方有一塊空白,空白下方有一行小字:
如果信息確認無誤,請將右手放在屏幕空白處進行身份識別,您的人生將還原到你所創(chuàng)建的時間點。
我輕輕地舉起右手,就在手剛要觸到屏幕時,門吱呀一聲突然被推開。
“沐沐,你要干什么?”爸爸尖厲的聲音因為緊張而發(fā)顫。
“我要去參加生日party!”我目光淡然,但卻毫不閃躲。
“你說什么?”爸爸大驚失色,隨即眼里閃過一絲痛惜,“一場生日聚會對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嗎?竟然值得你用掉一生唯一的一次還原機會,沐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爸爸的聲音不可遏制地發(fā)顫。
“那在你們心中什么樣的錯失才是值得還原的?”我轉過頭,冷冷地看著爸爸,“難道只有錯失的升遷機會才值得被還原?”
爸爸一怔,我看得出他在極力地壓制著自己的怒火:“沐沐,不要胡鬧,快把系統(tǒng)關掉!”
“不,我有權選擇在什么時間啟動人生還原,就像你們一樣!”我的口氣冰冷。
“沐沐!”爸爸眼里閃現(xiàn)出一抹痛楚,“有些事你還不明白……”
是的,我是不明白。
就在一年之前,僅僅因為爸爸去給我開家長會錯失了一次很重要的會議,從而錯過了升遷的機會,那一陣子爸爸苦悶不已。后來的某一天我醒來,卻發(fā)現(xiàn)今天仍然需要開家長會,媽媽又去鄉(xiāng)下照顧常年生病的外婆了,開家長會的事情早就決定讓爸爸去的??赡翘斐赃^早飯,爸爸說對不起沐沐,公司有非常重要的會議必須參加,家長會他不能去了……也就是那一次,我才知道我們每個人一生都有一次時光還原的機會,這是高度發(fā)達的科技文明賦予人生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重新修訂錯誤的機會,而且,時光被還原這件事,只有和自己有著血親關系的人能感知得到,別人卻無從察覺。
家長的缺席,讓老師再一次大為惱火:“眼看著這初中都快畢業(yè)了,正是我們學校和家長商討升學大計的關鍵時刻,可有的家長就抽不出半天的時間,可見你們在他們心里的位置,遇上這樣不負責任的家長,我都替你們難過!”李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如是說。
在一道道不屑和同情的目光中,我第一次以漠然的神情對抗了老師的譏諷。直到教室里所有的人都走了,我才趴在桌上哭了起來。我不是難過老師的批評,而是我發(fā)現(xiàn)原來爸爸媽媽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樣地愛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到有人在我的身邊站定,我抬起淚眼迷蒙的眼,正迎上江林如墨的眼眸,那個瞬間,我的心像被什么輕輕地擊中,林江從口袋掏出一包紙巾遞給我:“再不走校門就關了。”
那天,我們背著書包一起走在櫻花道上,正是暮春時分,粉色的櫻花開得如火如荼?!皠e難過了,老師又不是說你一個人!”一直沉默的江林突然幽幽地說,他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是的,從上初中開始,江林的爸媽一次家長會也沒有參加過。
“那你怪他們嗎?”我停下腳步轉過頭,靜靜地看著他。
江林的唇角輕輕牽出一條疏朗的弧線,明凈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我都已經(jīng)習慣了!”他伸出修長的胳膊,抓住那些旁逸斜出的樹干用力搖晃,粉色的花瓣鋪天蓋地飄落下來,落了我們一頭一身,那情景,就像是一個旖旎的夢境。但透過如煙似霧的花瓣,我分明看到他平日里高傲冷漠的清眸里滑過一絲落寞。
以后的日子我便和江林變得無話不談,我們甚至在周末的時候一起騎著單車去郊外,江林說他的夢想是當一名地質學家,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我,也第一次告訴別人我的夢想是做一個作家,用文字寫意生活。六月,當所有的人在埋頭苦讀,進行最后的沖刺時,我卻常常盯著書本癡坐發(fā)呆,然后寫下大段大段詞不達意的文字。中考過后,我和江林的成績都不太理想,但所幸的是我們竟然又在同一個班級。經(jīng)歷中考失利的我們仿佛在一夜之間長大,我和江林相約要奮發(fā)圖強,要為自己的夢想負責到底。但我們依然會背著書包一起走過長長的街,一起在街邊的小吃店吃那些廉價卻美味的麻辣燙。我和江林的來往最終引起了同學和老師的關注,敬業(yè)的老師聯(lián)系了家長。爸媽除了憂心卻并沒有采取什么措施,但江林的爸媽卻以最快的速度將江林轉到了另一所學校,因為他們有那個能力。endprint
“沐沐,還原人生也許可以糾正曾經(jīng)的錯失,但也有可能錯失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我,就失掉了你對我的信任,不是嗎?”爸爸的目光隱忍而落寞。
我的心微微一痛,唇角卻露出一抹淡然的笑來:“爸爸,我只是去參加一次生日聚會而已,生活不會被改變……”我的手輕輕地觸到電腦屏幕上……
“不要,沐沐……”爸爸的喊聲如一縷輕煙般消失在空氣中……
我身穿淺紫色的歐根紗長裙,一走出地鐵站,便看到三葉草頂著一穗穗白色的花沿著綠化帶密密匝匝鋪展開來,薔薇花香濃郁,紅的粉的白的,絳紫深紅淺粉,在木柵欄上繁茂地盛開著,夕陽的余暉落在高大的紫葉李那紅紫色的葉子上,像是鍍了一層玫瑰色的光澤,在樹的一側投下模糊不清的影子。我定了定神,手里捧著包裝極為精致的禮品盒穿過馬路,走向那錯落有致的琉璃屋頂?shù)脑郝洹?/p>
突然,電話鈴響了,我拿出來一看,是爸爸的,事已至此,再說什么也遲了,不是嗎?我掛了電話并關機。白色柵欄被青藤的枝枝蔓蔓纏繞著,空氣中充斥著金銀花馥郁的濃香,有恣意的笑聲穿過茂密的青藤和花枝,充斥在整個暮色中,我遲疑了下,還是推開輕掩的門。院子里熱鬧非凡,暮色中,偌大的院落里有人斜倚在秋千架上喝啤酒,有人在唱著不成調的歌,有男生也有女生,空氣中竟有濃烈的煙草味道和酒氣……我的心涌出一陣失落。但我依然隔著攢動的人頭,努力地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江林正好抬起頭來,一眼瞥到了我,隨即眼里露出一抹燦爛的笑,擠過人群向我走來。
“沐沐!”他的聲音歡快,嘴角赫然叼著一支煙。
“你什么時候開始學會抽煙了?”我愕然,心竟莫名地一痛。
江林一窘,但隨即無所謂地猛吸了一口煙:“自從我轉學后,心煩了,沒意思了,就慢慢地學會抽煙了……”他老練地彈了彈煙灰,突然之間我忘了我想要說的話。
“你的生日party挺隆重的嘛!”我故作輕描淡寫地環(huán)顧四周。
“有時候熱鬧總比寂寞好,是吧?”我仿佛又看到了他眼里的落寞,但轉瞬即逝。
“江林,生日快樂!”我將生日禮物舉在他的面前,但我分明感覺到心底某些曾以為刻在心壁上的情結正在慢慢地剝離……
“謝謝,沐沐!”江林接過禮物。
“江林,我們要跳舞,這音樂怎么放不出來啊,快來看看!”那邊一個穿著超短裙的女生尖著嗓子喊。
“好,就來!”江林回頭應了一聲,“沐沐,稍等下,我一會兒就來!”江林一如以前,拍了拍我的肩,把禮物順手放在那一大堆禮物中,開始跑去搗鼓那個大音響。我在喝完第五杯果汁后,悄然起身離開。
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離開,就如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到來。
夜色已濃,風馳電掣的地鐵將站臺的燈光扯成一縷流光,最終消失在身后。我知道,在這個繁雜的五月天,我一度以為植根于眉頭心間的故事在未開始的時候就走向了落寞……我突然好想回家。
打開手機的瞬間,短信鋪天蓋地而來:“沐沐,媽媽在醫(yī)院……”我的心驀然一驚。
醫(yī)院里,媽媽昏迷不醒。
“不,這不可能,媽媽不是只有點皮外傷嗎?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我拼命地搖晃著爸爸,“爸爸,你們又在騙我,是不是?”
“沐沐,當時光被還原的時候,原有的一切秩序都會發(fā)生微妙的變化,在你還原的那個瞬間,媽媽沒能像上次一樣幸運地躲開迎面而來的車子……”有淚在爸爸的眼中閃動。
我的心如跌入冰窖一樣寒涼,渾身抑制不住地發(fā)抖:“媽媽,你醒過來啊,你別嚇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會去參加什么生日聚會了,我會很聽話很聽話的,只要你醒來……”我猛然扯住爸爸的衣袖急切地說,“我們啟動媽媽的還原程序,讓時光還原到中午,我會在家里好好地陪著媽媽,我不會讓媽媽出去……”
爸爸痛苦地搖了搖頭:“沐沐,沒用了,你媽媽唯一的一次還原機會已經(jīng)用了……你三歲的時候有一次發(fā)燒,可當時媽媽的公司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訂單非要她去簽訂,而我正好在外地出差沒法趕回來,媽媽便將你托付給了鄰居家的大媽照看,等她簽訂完合同趕回來時,你已經(jīng)渾身滾燙抽搐,送到醫(yī)院經(jīng)過治療,你雖然脫離了危險,但高燒引發(fā)了腦膜炎,你變得不會走路,不會說話,反應遲鈍……媽媽后悔莫及,于是她將時光還原到那天清晨,她沒有去公司,而是將你送去了醫(yī)院……為此,她的工作丟了,但她卻有了一個聰明健康的你……”
我無法形容我的駭然與震驚,我失去了哭的力氣,只能一遍遍重復地呢喃著:“是我害了媽媽,是我害了媽媽的……對不起,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沐沐,人生還原只能給我們一個新的契機,但我們永遠無法掌控每一步的走向,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的人生不能再被還原,但正因為無法還原,我們會更加珍惜當下的時光,不是嗎?沐沐,媽媽只是睡著了,也許會睡很久,但媽媽一定會醒來的!”爸爸眼睛通紅,用長長的胳膊把我顫抖的身子緊緊地摟在懷里。
我淚流滿面泣不成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