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 貓
不按規(guī)矩出牌的布魯克林
文|簡 貓
一
從法拉盛坐地鐵到布魯克林的威廉斯堡區(qū),還沒走出地鐵站就聽見“突突突”的聲響,原來是機車黨在巡街—大約有幾百輛機車,開得非常慢,整個隊伍經過要十來分鐘。
有意思的是他們的穿著。舊金山的機車黨穿機車服—黑皮衣、黑手套,像電影里演的那般。眼前的機車黨卻是西裝革履,即使不是穿全套,也是著馬甲、襯衫,系領帶,打領結,仿佛是一群華爾街的上班族在上班前先來一場機車巡游。
不按規(guī)矩出牌,這是我對布魯克林最初的印象。
第二印象則是矮房多,高樓少,四面涂鴉,嬉皮風濃郁,和舊金山藝術區(qū)有些像。
布魯克林是電影里的“??汀?。
《美國往事》的海報上印著布魯克林DUMBO區(qū)的街景,許多人以為畫面上的是布魯克林橋,其實不是。那座橋是曼哈頓橋,只是兩座橋挨得很近,常被誤認。區(qū)別的方法是看橋墩,曼哈頓大橋的橋墩是由鋼鐵鑄成,布魯克林大橋的橋墩則是石砌的。
許多美國電影里,布魯克林大橋都是第一個被炸毀的。比如《哥斯拉》《科洛佛檔案》《我是傳奇》,橋一塌,代表災難來臨。
有一部叫《布魯克林》的電影很有意思,改編自愛爾蘭作家科爾姆·托賓的同名小說。
電影中,愛爾蘭小鎮(zhèn)姑娘艾麗莎在姐姐的幫助下離開家鄉(xiāng),孤身一人去美國闖蕩。在經歷了最初的孤單、掙扎后,艾麗莎終于在布魯克林扎了根。工作之外,她還邂逅了愛情。從開始時的不適,到后來逐漸融入,于艾麗莎而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一天,從家鄉(xiāng)愛爾蘭傳來噩耗,艾麗莎的姐姐去世了,母親備受打擊。艾麗莎決定回到故鄉(xiāng)照顧母親。重回小鎮(zhèn)的艾麗莎被人看作是城里姑娘,變成了焦點,過去不可奢望的富家子弟也在追求她,艾麗莎開始以一種全新的眼光看待故鄉(xiāng)。
一邊是遙遠異鄉(xiāng)的動蕩未知,一邊是家鄉(xiāng)唾手可得的安逸。如同所有的小鎮(zhèn)青年一樣,艾麗莎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
最終,電影以艾麗莎重回布魯克林作為高潮。整部電影平靜而內有波瀾,帶給觀眾思考:什么是故鄉(xiāng)?什么是遠方?
小鎮(zhèn)青年背井離鄉(xiāng),打拼一陣,發(fā)現(xiàn)回不去的是故鄉(xiāng),將要去的是遠方。飄飄蕩蕩地與舊日子作別,新生活與新價值觀接踵而至,雖說慢慢地此心已安,但鄉(xiāng)愁是首動人的歌,在街巷,在小酒館,或是半夜時在心里幽幽響起,一時泛濫,又漸歸平靜。此番起伏,必然伴隨每個異鄉(xiāng)人漫長的一生。
二
在布魯克林,像艾麗莎這樣的移民有很多。
我研究生時讀的是新聞專業(yè),有一門國際報道課需要我們去大學村采訪猶太社區(qū)的居民。這里的猶太人大多是二代移民,他們既保持著猶太傳統(tǒng),對新文化也十分適應。但威廉斯堡龐大的哈雷迪猶太社區(qū)卻極其傳統(tǒng)保守。
哈雷迪是猶太教中最保守的一支,推崇多生多育,每家平均有十個小孩。男性外出穿黑長褲、白襯衫、黑外套,頭戴寬檐圓帽。因猶太教經典規(guī)定不可修剪胡須與鬢發(fā),所以成年哈雷迪男子都蓄須,且不論年紀,兩鬢都留有一撮螺旋狀的卷曲鬢發(fā),十分好認。
哈雷迪女性的穿著十分保守,她們頭戴蕾絲小帽或發(fā)箍,著長袖、長裙,經典中規(guī)定不可露小腿,所以她們無一例外皆穿絲襪。
衣著保守,行為更甚。哈雷迪男孩必須自小研讀經典,長大后投身宗教事業(yè),不事勞作。女性可工作,可當家庭主婦。哈雷迪猶太家庭大多收入微薄,生活困苦。不僅如此,他們對科技也很抗拒,尤其是對電視、電影,很多家庭甚至禁止子女接觸網(wǎng)絡。
據(jù)聞,布魯克林居住著五萬多哈雷迪猶太人,這一次我在威廉斯堡誤打誤撞進入了哈雷迪猶太社區(qū)。外頭喧囂,這里一片悄然,人們偶爾有交流,但你完全聽不懂。本以為他們說的是希伯來語,后來一查才知道,希伯來語被哈雷迪猶太人視為極度神圣的語言,僅在禱告時使用,日常交流則使用意第緒語(一種日耳曼語,使用者大多為猶太人)。
從猶太區(qū)往西面的碼頭走,除去少量的游客,遇到的大多還是閑逛的哈雷迪家庭。左側是海水,右側是著黑衣黑帽、如一片黑色孤島的哈雷迪猶太人。這群真正的異鄉(xiāng)人,在布魯克林世世代代與世隔絕。
三
一般移民多、文化雜的地方適合發(fā)展藝術,先由其自生自滅,而后慢慢聚集、發(fā)展,最終使得整個社區(qū)越發(fā)包容。
布魯克林的藝術氛圍偏復古,但十分開放。舊金山的開放撲面而來,氣味清新;布魯克林的開放則帶點兒古董店的灰塵味—內里很暗,窗子打開,光線照進來,發(fā)現(xiàn)它老、花,還俏,有一種特殊的“調調”。
這種“調調”的養(yǎng)成,除各色涂鴉的加持外,還得感謝大紅磚。
紅磚使布魯克林更加“布魯克林”。
布魯克林紅色多,黑色也多。居民樓多是“紅磚房,黑柵欄”的組合,藝術市集或街邊小店也大多是“紅黑配”。
逛完威廉斯堡,打車去DUMBO區(qū),那里是曼哈頓大橋與布魯克林大橋的中間地帶。
曼哈頓的房價極高,漸漸地,一批藝術家搬到了隔海相望的DUMBO區(qū),將一片廢棄的廠區(qū)改造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
來到橋墩下的藝術市集,攤位安置在白色的三角形帳篷里,東西都很漂亮,就是貴。從一片手工飾品區(qū)穿出,頭頂正好有一只灰鴿撲騰著飛過,幾根鴿子毛落到地上。鴿子身后的天空現(xiàn)出淡淡的灰色,大約是被高樓遮擋了光線。不過一轉彎,又是蜜色的街、蜜色的樹。
這一天下來,覺得可看的東西太多,但腳力有限,實在應該住上一陣。
到一個地方,我就會跟朋友討論這地方值得住幾天。喜歡的少則一月,多則一年,不喜歡的走過便走過。
搭乘子夜一點半的地鐵回法拉盛,本以為車廂里會空空蕩蕩,不想竟是滿員,格外熱鬧,人們沐了一身華燈進站,沒有半分倦態(tài)。
車往東開,我象征性地與布魯克林擦肩,最終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