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發(fā)山
乞丐
★文/侯發(fā)山
已經晚上11點了,三個年輕人還沒走。說是年輕人,更像是剛走出校門的大學生,說是孩子比較恰當一點。酒不喝了,菜不叨了,在那兒慷慨激昂地噴空兒,一會兒說到伊拉克,一會兒說到汶川;一會兒說到王寶強,一會兒說到樸槿惠……好像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如果讓他們主宰這個世界,這個世界有可能變了樣。
我最喜歡這類年輕人,他們花錢如拉稀,爽快。點菜時有別于其他顧客,點的都是本店的精品菜,吃完吃不完是另外一回事,只管點,好像他們腰包里的錢花不完似的。就拿今天這幫小年輕來說,我心疼他們花的都是父母的血汗錢,提醒他們少點一些,不夠吃了再點。這下好了,捅到馬蜂窩了,一個瞪我一眼,說不差錢!一個皺著眉頭,說你開飯店的還怕大肚漢?我趕忙討?zhàn)垼茸约旱淖彀?,說烏嘴騾子賣了個驢價錢,吃虧就吃在嘴上。幾個小年輕這才放過我,繼續(xù)點菜。三個人,點了七道菜,一道牛肉羹。乖乖哩!他們能吃完嗎?當時我還這樣替他們考慮。
事實上,他們只管喝酒,只顧說話,菜幾乎沒動。
這時,溜進來一個乞丐,我沒來得及阻攔,他直奔年輕人那一桌去了。
一個小年輕揮舞著拿煙的那只手說:“去!去!去!”
一個小年輕揚起了一個空酒瓶:“滾!”
一個小年輕站起來用凳子當武器:“走,走,走,老子還不知道想找誰要錢呢。”
乞丐急慌慌地走了,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說的什么。
我看了一下時間,擱往常,飯店該關門了。我起身提了一壺開水,過去問三個小年輕還需不需要什么,潛臺詞是提醒他們該走了。他們這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準備撤離。
看著幾個滿滿的盤子,我問道:“打包不?”
“打什么包?俺家又沒喂狗?!眲偛诺嗟首幽莻€說道。另外兩個嘻嘻哈哈地笑了,也不知道是笑話我還是笑話他的朋友。
等到他們走出店門,我去里間拿盆子,打算出來收拾。當我從里間出來,傻眼了,一個中年人坐在那里吃起來,狼吞虎咽,那樣子像是餓死鬼托生的。
中年人四五十歲的樣子,穿著那種古老的勞動布衣服,衣服已經洗得發(fā)白,還補了幾個補丁。頭發(fā)亂蓬蓬的,落滿了塵土。不像是乞丐,看樣子,像是剛從工地上干完活的農民工???,他們這類人掙錢真是難啊。他們進店吃飯,就著茶水,一碗面足矣。有的吃不飽,再加兩個燒餅。
中年人已經發(fā)現我在看他,他停下筷子,咧著嘴,不好意思一笑:“這么多菜,不吃浪費了?!?/p>
我連忙說:“吃吧,吃吧,沒事,沒事?!逼鋵?,他不吃,我收拾罷也是要倒掉的。
“今天咋這么晚?”我同情地說道。
中年人說:“在工地上加班,卸了一車水泥?!闭f這話的時候,他的神色如中了五百萬的大獎。
這時,一個小伙子進來了,就是剛才拿凳子當武器的年輕人,看到中年人,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失口叫道:“爸!您、您……”
中年人也吃了一驚:“寶兒,你、你還沒吃飯?”
叫寶兒的年輕人說:“我剛跟同學吃了,手機忘拿了?!彼f話的時候,嘴里噴著酒氣。
我這才從盆盆碗碗的間隙里看到,桌子上有一部手機。中年人剛才也沒注意到。若不然,他也不會不吭聲。
中年人皺著眉頭,說:“以后少喝點酒?!?/p>
寶兒找到手機應答著走了。
我目送寶兒出去,發(fā)現他鬼鬼祟祟拐進了旁邊的一家歌舞廳。
中年人只顧埋頭吃飯,沒有發(fā)現這一幕。
我回到吧臺上繼續(xù)玩手機,看微信。不知道什么時候那個乞丐又進來了。中年人請他吃飯,他搖了搖頭,固執(zhí)地伸著手。
中年人嘆口氣,掏出一卷票子,捻出五張給了那個乞丐。
(摘自《天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