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貞明

我是個老生子，母親已過而立之年才生了我；父親則是個老夫子，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近乎癡迷。自打記事時起，父親便開始了對我傳統(tǒng)文化的“格式化”，唐詩宋詞、幼學瓊林、聲律啟蒙、笠翁對歌，乃至書法繪畫、古琴棋藝、戲曲文物、茶道養(yǎng)生……而我是個乖巧的孩子，對父母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從不拒絕，有意無意間被陶冶、滋養(yǎng)。

在《幼學瓊林》中，記憶最為深刻的莫過于科第聯(lián)語：“士人入學曰游泮，又曰采芹；士人登科曰釋褐，又曰得雋。賓興即大比之年，賢書乃試錄之號。鹿鳴宴，款文榜之賢；膺物宴，待武科之士。中狀元，曰獨占鰲頭；中解元，曰名魁虎榜?！蔽羧账烙浻脖车耐纯嘣缫殉蔀榱巳辗e月累的興趣。

母親十月懷胎，不知服了多少副中藥，才把我?guī)У竭@個世界。這中間父親自然免不了接觸大量名老中醫(yī)，因而也偏愛中醫(yī)，業(yè)余研究中醫(yī)。家中有《內(nèi)經(jīng)》《難經(jīng)》《傷寒》等諸多中醫(yī)典籍，三七、天麻、朱砂、紅花等名貴中藥，還有高約尺許的醫(yī)用“針灸銅人”。

兒時生病，我很少打針輸液，多是中藥湯劑，也十指放血、刮痧艾灸。記事起我就為腰椎間盤突出的父親踩背，甚至為父母拔罐也成為我的拿手好戲，以至于父母在家中以“郝大夫”呼我。正是由于這樣的情結(jié)，我愛上了中醫(yī)中藥。文理分科時，我自然選擇了文科，目標就定位在中醫(yī)。我得益于中醫(yī)，沒有中醫(yī)中藥也許就沒有我的生命。我立志研習中醫(yī)，傳承中醫(yī)文化。

剛上高中的那年，屠呦呦奶奶成為第一位獲得諾貝爾科學獎的中國人。周末回到家里，父親興奮地與我談起了屠奶奶、青蒿素與中醫(yī)中藥，他要我背誦一下兒時即已滾瓜爛熟的《小雅·鹿鳴》。我有些莫名其妙。當背到“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時，我豁然明白。屠奶奶的名字便取自《詩經(jīng)》，而青蒿不就是“食野之蒿”嗎？難怪“款文榜之賢”要擺下“鹿鳴宴”，難怪古琴曲中有《鹿鳴》一曲！莫非兩千年前的中國古人就預言了屠奶奶今日的成就？興奮之余，我故意寒磣父親：“瞧人家屠奶奶的父親多有文化，哪像我的名字，別人還以為是男孩！”父親沒有生氣，反而詭異一笑：“傻丫頭，你讀書太少，‘天地之道，貞觀者也；日月之道，貞明者也。老爸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名字里！”在《周易·系辭傳》里，我欣喜地找到了這句話。可憐天下父母心，父親對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我得無愧于自己的名字。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

每天清晨，我都會默默背誦，《鹿鳴》早已成為我的“早餐經(jīng)”！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