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虹
我那遙遠的團場
●劉 虹
初夏的早晨,這關(guān)中平原上的小城,早已炎熱。往回總有風(fēng),徐徐,或粗魯?shù)卮担山裉?,風(fēng)熱得躲起來,不知跑哪納涼去了。若在故鄉(xiāng),這時節(jié)不過是春天伊始,萬物復(fù)蘇,山坡透出淺淺綠意,冰雪融化在山谷里。一輪紅日,粘著草原上的露珠,從地平線冉冉升起,憋悶了一個冬天的牛羊撒著歡兒,在草地上滾來滾去。連隊的人家,煙囪里冒起一縷縷炊煙,攜著夜里的夢境,裹著奶茶的清香,粘著女主人的歌聲,在藍空,和一朵朵白云相遇,纏繞著飄向遠方。
可現(xiàn)在,我在家,遠離故鄉(xiāng)的家,哪也不想去,誰也不想見,拒絕所有社交活動。對我來說,這不是什么新常態(tài),至少有五六個年頭,一直都這樣。除上班,除必要的采訪,工作以外的任何社交活動,都抵制拒絕。
不是特立獨行的人,卻不愿讓身外許多事干擾我的孤單。風(fēng)卷浮塵的熱鬧,觥桄交錯的應(yīng)酬,圓滑的處世之道,令我厭倦,更多時候,寧愿眷戀一張床的平靜。這世上,再沒有比一張床,能給予我更多快樂與安詳。床不大,能承受整個世界的悲傷。床無語,能溫暖整個人世的冰涼。
這便是我胸?zé)o大志的人生,最精彩的華章。頭安放枕上,四肢舒展,心便流淌成山野冰雪融化的泉水,叮咚之聲輕快靈動。這時,寂寞隱退成山林中的薄霧,愚鈍的頭腦,如春天的林子,一夜雨后,長出那么多嫩芽,伸著纖細的手臂,向高遠的天蓄勢而發(fā),一點點繁華。
于是起身,坐在電腦前,敲下一個個文字。我的心,我的思想,我的世界,在指尖下閃爍,跳躍。它們是一只只蝶,從一朵朵花苞里,探出精致的腦袋,身子,長長的觸角,在空氣里試試風(fēng)的方向,然后抖動翅膀,向那個時空,向生命里那個春天飛去。
在塞外,在中國的邊境,廣袤厚重的草原上,冬雪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它們給低矮的房屋,蓋上厚厚的棉被。雪,圍在窗口,圍在門口,偶爾露出那么一點光亮,光亮里騰起熱氣,熱氣里晃動的人影,那是生活殷實的人家。夜晚,寒星滿天,裝點圣潔的世界,天地纖塵不染,空氣如加冰的飲料,冰涼甜美,吸進去,滿胸滿肺清爽。這樣的夜晚,若有皎月,明晃晃掛在天山的雪峰上,那么整個童話世界,便溫馨起來。
對我來說,這的確是一個溫馨的童話。童話里白雪皚皚,雪山和蒼松披上銀裝,連隊通往外界的路,一排排挺拔的白楊肅然靜謐,那是大自然這個偉大的藝術(shù)家,精心而作的冰雕作品。樹林邊逗留的馬兒,也披著銀色盔甲,現(xiàn)在,它們不需打仗,它們是掉隊的士兵,三三兩兩,在雪地里覓食。一群群烏鴉站在電線桿上吵架,它們的外套,和世界黑白分明,形成鮮明對比,它們拍打翅膀,大聲喧嘩,爭吵自己為什么站在世界的對立面,不能和世界融洽。
童話里我的鄉(xiāng)親,向我微笑。男男女女圍著火爐,壺里的水在爐上咝咝作響,紅磚茶在茶缸里泡了一遍又一遍,爐灰里埋著洋芋,香味在室內(nèi)悄悄彌漫。他們說著祖輩們說過的話,講著祖輩們口里流傳的故事,交流著祖輩們傳授的生活經(jīng)驗。他們表情生動,笑容燦爛。
這是一幅畫,畫里的童話,永遠鮮活在三十年前那段時光。以后,隨我的衰老,我的年歲,這個數(shù)字將逐年遞增,但童話永遠年輕,像一顆封存的珠寶,在記憶的深海,熠熠生輝。
常思考小康這個字眼。如果,小康需要犧牲純凈的精神世界,把人類的智慧,無休無止地用于開發(fā)財富,開發(fā)資源,填補日益膨脹的物質(zhì)追求,甚至拋棄靈魂美德去服從肉體享受,不顧子孫后代,破壞環(huán)境,為眼前利益,身心疲憊地屈服于金錢奴役。如果,這就是人類對小康生活注解的全部意義,那么,我寧愿讓我的心,昏睡不醒,讓它永遠在三十年前的童話里,那段殷實的日子里游蕩,永不醒來。
殷實,多少有點知足的意味。殷實,是順應(yīng)自然,和它們建立起友好合作的關(guān)系。兵團的連隊,土地肥沃,讓人不愁吃喝。人們住著低矮的土坯房,房頂鋪著木板,木板上糊著厚泥。這樣的房子就地取材,不浪費物資,也因氣候設(shè)計,冬天保暖,夏天涼爽。冬天,大雪覆蓋著房頂,猶如給房子蓋上雪狐大氅,這就是整個童話里最奢華的畫面。夏天里,房頂芳草橫生,野花漫漫,給房屋添了不少妖嬈。也不用擔(dān)心夏季房頂會積水,因為從來都不會有連陰雨。雨像年輕人敏捷的身手,快速而不邋遢,不做無聊滯留。雨后,路上的石子被洗的發(fā)亮,淺藍,深藍,淺綠,墨綠,白的,黑的,花的,鋪了一地,新鮮可愛,小巧精致。
雨后的天,柔軟的像一匹剛剛從染房出來的藍緞,天空同時出現(xiàn)幾道彩虹,那是天女舉行盛大的彩錦展覽會。它們看上去那樣近,仿佛觸手可及,便忍不住要去賞玩錦緞的華彩。于是,不顧了腳下的泥濘,不顧了褲腿的濕涼,把臂張成翅膀的模樣,遠遠地舉著,舉著,讓風(fēng)從指間一縷縷穿過,讓風(fēng)從腋下一片片滑過,托著臂朝著彩虹的方向飛去,去觸摸那一彎虹影。眼看著近了,近了,那虹卻不見了影蹤。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風(fēng)助麥涌,滾滾而去天邊,直到和一脈遠山融為一體。
麥田包圍著連隊的房子,它們一排排,一隊隊整齊排列。每排房前都有一排小房子,用于裝煤炭,雜物,儲備糧食之用。門前院子邊種著楊樹或柳樹,楊是大葉楊,柳是紅柳。有的人家,會壘起一個花池,撒上虞美人,八瓣梅的種子。八瓣梅,就是現(xiàn)在到處宣傳的格?;?,可在連隊,沒人叫它格?;?。每朵花兒都有八個花瓣,人們叫它八瓣梅。六七月份,那些五顏六色的花兒開放,吸引左鄰右舍的女人娃娃前來觀賞。
夏季,多么短暫啊。那些花兒,沒有開幾天,冬天就來了。愛美的女人,柜子里的花裙,沒來得及穿幾次,就要收藏。娃娃們,還沒在草叢里玩夠,天就冷了。短暫的東西,總令人珍惜,夏季留給人的美,要用長長的冬季回味。
那時,人們對世界的破壞很小,索取很少,足跡只在方圓十幾里活動,活動主要目的圍繞產(chǎn)糧,為解決生活必需。還有,就是為美化環(huán)境,在連隊周圍種植樹木。所植樹木比較單一,除榆樹,紅柳外,就是成片茂密的鉆天楊。除此,沒有太多物質(zhì)需求,無需思考太多掙錢方式,人們不懂得鉆營,錢對人來說,滿足基本需求就好。就連夏季,那種賣冰棍的營生,也不會有哪個大人愿意干,那是孩子為掙幾個作業(yè)本錢去干的事情。如果大人干,自己覺得丟人,別人也瞧不起。團場,沒有豐厚的物質(zhì)生活,除了公家開的商店,沒有誰做什么小生意。人們的價值觀,還沒有對做生意充滿熱情。
連隊的商店,只有針頭線腦,花布尼龍襪。當(dāng)然還有油鹽醬醋,煙酒糖果。煙是莫合煙,好點的是紅山,雪蓮,天池等紙煙。男人們更喜歡莫合煙,他們把孩子廢棄的作業(yè)本,或者看過的報紙,裁成兩指寬的條,撒上煙絲,卷成卷兒。舊報紙是卷煙最好的選擇,韌而不硬,軟而不糟,易于成型。卷煙,是個技術(shù)活兒。別看男人粗壯的手指捏不住針,可卷起煙來,卻十分靈動。幾個男人,常蹲在墻根下,曬著太陽,抽出紙條,分享一袋煙絲,比卷煙兒,看誰卷得好而快。那得第一的,定是有許多年煙齡了。煙卷好,點燃,深吸一口,吐出濃濃的煙霧,便覺得十分帶勁兒。生活就有了極大滿足,所有的辛苦勞作,仿佛都為這吞云吐霧間的愜意。
酒是伊犁大曲,簡易的玻璃瓶,一排排擺在木制貨架上。糖果是石河子食品廠生產(chǎn)的孔雀、米老鼠、熊貓,或者奎屯食品廠生產(chǎn)的金魚,金猴等奶糖。新疆不缺鮮奶,有的是生產(chǎn)貨真價實的奶糖原料。這些以動物命名的糖果,讓娃娃們歡喜。那些南方才有的動物,印在糖紙上,在北國茫茫冬天,充滿生機,甜美著娃娃的味覺,也填補了娃娃的想象。可見,那時糖果是用來哄娃娃的,大人很少貪戀口腹之欲。大人們的生活欲望很簡單,只為了一家老小的糊口而已。
秤是公斤秤,糖果,醬醋都是散裝的,要自帶家什,才能買回去。男人們,站在水泥砌起的柜臺邊,抬起一根手指,指點江山那樣,指點他們想要的商品。物質(zhì)匱乏的年代,每一件小小商品,都能換取全家人的歡欣。人們對生活的要求很低,幸福點很低,些許滿足,就快樂得無法自已。
從九月底到來年五月初,漫長的冬天開始了。人們躲在白雪覆蓋的屋里,兩三家湊在一起,通宵打撲克。對輸家的懲罰就是鉆桌子,人不需要太多錢,也就沒有學(xué)會玩錢。
有時,并不打撲克,聚在一起編織一個又一個故事。故事里的神話,故事里的靈異,在口舌和耳朵之間,不斷生產(chǎn)著,需要著,咀嚼著,回味著。故事里,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原型總能在生活里找到蛛絲馬跡,卻一次次調(diào)動聽者的胃口。質(zhì)樸的觀念,善良,孝順,仁慈,在潛移默化中傳遞。
女人們,更多的是在一起納鞋底,織毛衣。討論服裝的裁剪與縫制,毛線的花色與搭配,有時交流食物的制作。興致來了,幾個女人會在一起,做一些食品。南方的點心,春卷,北方的麻花,糖糕都擺到桌上。相互學(xué)習(xí)中,也會說起遠在口內(nèi)的故鄉(xiāng),親人,小時候的事。那些事里,有苦難和艱辛,寒冷和饑餓。她們對眼前的生活很知足。
她們并不批評男人的懶散,也不抱怨自己的辛勞。這些手工,一家人里里外外,春夏秋冬的穿衣,都需要她們縫制??伤齻儾⒉恢保械氖菚r間去料理,如果早早干完那些活兒,那么整整一個漫長的冬天,將拿什么打發(fā)時光。她們像吐絲的蠶,一點點,慢悠悠,用柔軟的情絲,纏繞溫暖的生活。
男人們,冰雪融化后,要投入辛苦的勞作。他們要播種,施肥,鋤草,灌水,收割。一望無際土地啊,男人們,干得可都是體力活。所以女人們心疼男人,樂得讓他們在冬日里養(yǎng)精蓄銳。
冬天唯一的體力活,大約就是去拉冰。心疼男人的女人,常常包攬這項工作。她們挑著水桶,當(dāng)然更多的時候是拉著爬犁,連隊后面,有一個人工蓄水池。夏天天山上的雪水融化,涓涓而來,便在這里儲存起來。水池很大,像一個小小的湖,水清亮甘甜,夠一個連隊人吃用。池水深藍如玉,倒映藍天白云,微風(fēng)習(xí)習(xí),波光粼粼。周圍長滿青草,盛開白的,黃的野花。池邊有小蝌蚪游來游去,水面有白蝴蝶和藍蜻蜓飛來飛去。冬天,水結(jié)了厚厚的冰,像白雪下儲藏著玉。女人們帶著手套,拿著榔頭,鑿子,敲開厚厚的冰,把它們放到爬犁上,拉回家,放到大盆里融化,便可以吃用。
冬天,沒有新鮮蔬菜和水果,每家只有窖藏的白菜,蘿卜,洋芋。叫娃娃來,用一根繩拴了腰吊下去,再吊一只鐵桶下去,不一會兒,就提起一桶菜,再把娃娃吊上來,這些菜,夠吃好幾天。就這樣,一冬天的菜,都是娃娃們下窖撿的。還有夏季腌制的一壇壇咸菜,菜花,豆角,蘿卜干,蒜頭,鴨蛋,酸白菜。主食以面為主,鹵面,蒸面,撈面,湯面,扯面,拉條,換著花樣。最不缺的是牛羊肉,幾家人分宰一頭牛,或驢,把肉大塊大塊在鍋里紅燒了,埋在雪地里,夠吃一個冬天。
大塊的肉端上來,大碗的酒擺上來,如果再有一碟油炸花生米,便是招待客人的最好佳肴。幾個男人圍在桌旁,就著火爐的紅光,脫掉外套,或劃拳猜酒,或天南海北瞎扯,消磨一個下午的時光。直喝到面紅耳赤,天昏地暗,直喝到雪落無聲,覆蓋了回家的路,才打著哈欠,穿上外套,告別主人,慢騰騰散去。他們走進雪夜,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很快,那腳印又被白雪深深掩埋。
家家戶戶的生活都是一樣。就連室內(nèi)擺設(shè)都是一樣的。大立柜,高低柜,八仙桌,床頭的箱子,后來有了那種雙人帶一個茶幾的沙發(fā)。這些家具,大多都是自家男人的作品。那時的男人,不但聰明,動手能力也很強,他們不僅會木工,就是泥瓦活,也能擺弄兩下。
這些人,來自五湖四海,有上海的,江蘇的,也有四川的,湖北的,還有陜西的,甘肅的。他們遠離家鄉(xiāng),遠離親人,遠離內(nèi)地繁華,為保衛(wèi)邊疆,建設(shè)邊疆,走到一起。在團場,每年大雪封山長達幾個月,幾個月里,人們和外界斷絕所有聯(lián)系。冰雕玉砌里,自成一個世界,雖無桃花源的逍遙,但也怡然自樂。即使冰消雪化,也哪都去不了,沒有便捷的交通,最遠只是去縣上,很多人,四五年,甚至更長時間,才能走出去,回一次家。
他們把對家鄉(xiāng),對親人的懷念埋在心底。不同風(fēng)俗,不同生長環(huán)境,不同人生經(jīng)歷,不同口音,交匯在一起,又把各種民風(fēng)習(xí)俗,手工技藝,互相融合到一起,就像不同的食材,放在一起,制作出一種新的食品。就這樣,形成新的文化,新的風(fēng)俗,新的語言,組成新的生活群體,漸漸成為一樣的人,或者說同一類人。他們生活閑適,心態(tài)平和,不急不躁。他們,有著與世隔絕的恬靜,自給自足的滿足,還有雪峰蒼鷹,草原落日所帶來的雄渾蒼勁,天地高遠之大美。
冬天,那樣漫長。
生活節(jié)奏,那樣緩慢。
某個清晨,沉寂了很久的喇叭突然響起,一首歡快的樂曲,在連隊上空飄蕩,傳進每個人耳朵。人們跟隨音樂走出家門,有來自大城市,或者懂音樂的人聽出,那是一首小約翰·施特勞斯的《春之聲圓舞曲》。即使不懂音樂的人,也對這首曲子非常熟悉。每個春天,它都會跟隨春的步伐,紛沓而來,像季節(jié)的時鐘,在連隊上空敲響。叫醒沉睡的人們,叫醒沉睡的萬物。
音樂響起,人們就知道春來了。
春來了,激昂跳躍的音樂里,天氣溫暖了,屋檐下的冰柱,啪啪斷裂,一頭栽倒地上。女人們大方地走出家門,卸掉厚重的棉門簾,打開門,讓綠色的春風(fēng)吹進來。卸掉窗外的棉窗簾,打開窗,讓金色的陽光照進來。把關(guān)閉一冬的慵懶,蜷縮一冬的膩煩,統(tǒng)統(tǒng)趕出去,
春來了,簡短熱情的旋律中,門前的雪人開始融化,雪野開始融化,大地騰起白煙,土地變得松軟,樹木爆出綠芽。人們換上單衣,舒展筋骨,活動關(guān)節(jié),讓身子輕盈起來,讓心情愉快起來。只有夜晚,環(huán)抱連隊的水渠,還會結(jié)一小層水晶般的薄冰,重溫冬日的故事。
春來了,充滿生機的節(jié)奏里,人們踩著節(jié)拍下地干活,一輛輛拖拉機開進田野里,一臺臺播種機開進田野里。就連一群群雞鴨鵝,也在生動的樂曲中,扭動笨拙的身子,跑進樹林里。在茂密的樹林里,八只腳的蜘蛛,早就在草葉間結(jié)好一張精致的網(wǎng)。
春來了,春天終于來了。
現(xiàn)在,我在家,遠離故鄉(xiāng)的家,想到了故鄉(xiāng)的春天。
這里距故鄉(xiāng)那般遙遠,這里的天灰蒙蒙一片,這里的空氣充斥著刺鼻的味道,這里的人們住著高樓大廈,開著四輪汽車,吃著山珍海味,白天掙錢,晚上消費,通宵達旦,恨不能把一天變成25個小時,26個小時。
我在這繁華的城市,躲在我的家里,想到了塞外的春天。窗外是火辣辣的太陽,但這不要緊,我可以泡一杯香茶,用整整一天的時光去回憶,去思念,去穿梭那段時空。打開電腦,讓那首《春之聲圓舞曲》,在我的室內(nèi)歡快響起,我在散發(fā)著青春氣息的音樂里,在鍵盤上敲下一個個文字。
讓我的心花怒放,讓我的心蝶狂舞。我看到歡騰的春天,人們跳著春之聲圓舞曲,走向原野,把汗水,把青春,把希望撒向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