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凌凌 記錄/方妮
凌凌 40歲 湖南 文字工作者
我初中畢業(yè)那年,父親患病去世。為了讓正讀高中的哥哥繼續(xù)學業(yè),我主動輟學,然后,與體弱多病的母親相依為命。
在我信念中,一個人只要信仰堅定,未來就會美好。所以,我從不忘自己的文學夢。艱難日子里,我勤奮地自學,啃字典,讀名著,關(guān)注新聞,研究寫作技巧,以及考函授。家里兩本厚厚的詞典,都被我翻得卷了邊。而因為關(guān)注新聞,我還意外地有了一筆收入。當時湖南衛(wèi)視有一檔晚間新聞,關(guān)于益陽的很多報道,都是我報的料,一條新聞100元。
不久,我不僅拿到了大專文憑,文章也頻頻見諸報刊。接著,我找了很多對口職業(yè),代課老師、報社編校、政府機構(gòu)宣傳員,有一段時間,還去北京做過報紙編輯。不過,最終我還是回了益陽。因為母親讓我放心不下。
2001年,我有了伴侶。他叫濤,來自外省,很平凡,但心地善良。領(lǐng)結(jié)婚證時,我向他坦言:我的母親敏感軟弱,哥哥脾性則有點暴躁,娶的又是比他小十多歲的妻子……話沒說完,實誠的濤就領(lǐng)會了我的意思,承諾說,會和我共同孝順我的母親。于是,生下孩子沒幾年,我們就在所住地買了房子。住進新房時,母親也搬來了。
過了沒幾年,我的嫂嫂即將生第二胎,母親便主動請纓,回去照顧兒媳和帶小孫子。不巧的是,濤此時回老家工作了,因為公婆的身體每況愈下。對這些變化,我只能支持,因為母親說那是她的責任,濤盡孝更是義不容辭。
母親回鄉(xiāng)下的那段時日,每到周末,我便帶孩子一起去看望她。我擔心她受委屈。
當年年底,發(fā)生了一件事。母親見家里煤球不多了,門口正來了賣煤球的,便訂購了三百個。不料,當晚,在城里開店的哥哥回家,見堆積了那么多煤球,當場拉下臉,謾罵起來。我在現(xiàn)場,看到母親不知所措的樣子特別難受。
回到家,我就跟濤電話商量,想接母親回益陽。他說,侄子還小,需要照顧,我們這樣接過來,人家會有看法。這樣,一直到次年春節(jié),母親打電話來,讓我去接她。她說,兒媳婦已開口讓她搬走。
就這樣,母親又回到我們的家,過著安寧、快樂的日子。
2012年,母親不幸患上了糖尿病并發(fā)癥——糖尿病足,右腳潰爛。醫(yī)生極力建議截肢,說否則會往上一直爛,直至失去生命。
可是,母親堅決不同意手術(shù)。住了十多天院,只得出院,醫(yī)生沒開任何藥,說注射胰島素就可以。
回到家,我一邊遵照醫(yī)囑,不吃稀飯不吃糖類,早中晚給母親身體不同處注射藥物,又在網(wǎng)上到處搜索治病方子。我了解母親,她這么一天天被針頭扎,遲早會“抗議”。而且,不容樂觀的是,每天給母親測血糖,刻度總是起伏不定。
幾經(jīng)比較,我選擇了一個廣州民間醫(yī)生介紹的兩種草藥,又從百度里尋得能治療爛腳的生肌膏,雙管齊下。
之后,果然如我所料,母親真的不肯再接受注射了。我就堅持每天給母親煎藥,敷藥。沒多久,母親的血糖竟然穩(wěn)定下來,腳也在慢慢發(fā)生變化,傷口的腐肉化為膿液,并排了出來,然后變得干凈紅潤,甚至長出了肉芽。傷口也在慢慢變淺變小,直至愈合,一點都沒留疤。
去年上半年,母親身體又出現(xiàn)了異常,精神狀態(tài)也非常不好。CT診斷結(jié)果為輕度腦萎縮,左頂葉腔隙性腦梗塞。醫(yī)生說這是老年慢性病,目前沒有完全治愈的方法,只得靜養(yǎng)?,F(xiàn)在,母親進食都有點兒困難了。她每天的食物,我就采用長煮或蒸的方式。
身邊人開始紛紛給我出主意,有的提議把母親送回鄉(xiāng)下,說我辛苦了這么多年,得讓兒媳盡盡孝;也有的提議到母親所在的村,申請一些救助,說母親一直守寡,又沒經(jīng)濟來源,政府應該給予幫助;還有的說,干脆送到養(yǎng)老院……聽著這些,我心里五味雜陳。
長久以來,我一直認為,只要母親愿意留下,我就歡迎。申請救助,或送養(yǎng)老院,我壓根就沒想過。
然而,去年年底,濤說他們老家的地會征收,讓我?guī)е⒆幼∵^去。我沒同意,便收到了濤發(fā)來的離婚協(xié)議書。也許,他已經(jīng)不能忍受長久的分離了吧。
今年3月,我和濤離婚。接下來的生活,我希望找到一個他,愿意和我共同善待我的病母,讓她在有生之年過得安然。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