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音格力
單衣披雪
◎ 白音格力
單衣披雪,細(xì)嗅梅花。
用文字畫了這樣一幅畫。仿佛心無塵埃,終于走到清香之地,四野寂靜,唯有白,唯有香。我在畫里,不管來處,不問去路,拋了雜念,棄了塵緣。若有懂畫的賞畫人來,是最好。畫里落著雪,梅花香著,賞花人不語,她的眼里仿佛有被柔情催開的花朵,她能聞到畫里的香。
說到單薄,我少年的衣是單薄的,我后來溫暖的夜也是單薄的,我把窗戶打開,飄進來幾朵雪花染上的詩稿,也是單薄的。單薄的,還有我和你和光陰之間的幾頁舊日歷。
一件單衣,就足以飄滿日歷的每一頁。年少總是心存這樣的執(zhí)念,以為時光從來不會將一個人改頭換面。所以,每一個少年,都穿過一件詩做的單薄的衣。他愿意一直這樣穿到情深似海,又大雪漫天。記憶是梅,一點紅映在純情的雪里,猶如再也回不來的往事,既清又香,既冷又美。這一點點的單薄,讓人生出一絲惆悵,卻真的那么美。
一直喜歡雪。雪落在屋檐,落在遠(yuǎn)山,也落在書頁間,落在往事里。于窗前看一場雪落,猶如看著紛紛揚揚的光陰,不曾時時珍惜,卻從不曾遠(yuǎn)離;于書頁間看一場雪落,猶如看著清清涼涼的舊念,不曾日日記起,卻從不曾忘記。
每一個詩人都知道,雪從很遠(yuǎn)的遠(yuǎn)方,從唐朝出發(fā),一路騎著白馬,嗒嗒來到你門前。是的,我多想,在一個大雪封門的天氣里,有人來到我的門前。靜靜等那叩門聲輕輕地響起,心一跳,又一跳。茶剛剛溫好,那一頁梅花箋上剛剛落筆了兩句:昨夜不知深幾許,今晨見雪厚半尺。正思量,要不要再補上兩句,說我細(xì)嗅梅花,如嗅你的氣息。
雪夜叩柴門,是大地上最溫暖的事情,像你在宣紙上染開的一朵亮梅,像你在一盞茶里準(zhǔn)備的一朵微笑。你開門時,我會拿著一篇雪,說好了,我還能寫50篇雪。我走過了詩經(jīng)三百,走過了一年三百多日,就是為了與你相見,還我的詩債。
我知道,在那些不曾相逢的時光里—雪,伴你紅梅紅妝;雪,也陪我梨白月白。我多想把少年單薄的衣,一直穿到歲月花白,只為了與你一直如初,如雪初白。所以到兩鬢落雪時,我只希望與你在每一個日常里仍舊單衣赴約。春赴花宴的約,夏赴清風(fēng)的約,秋赴紅葉的約,冬赴白雪的約。
每一枝開著的梅,都是來赴約的,我嗅一縷梅香,也是來赴約的——赴一場雪的約,赴一卷長相思的約。
無雪無梅的季節(jié),我就去看一場風(fēng)帶來的前塵往事,去看一陣雨送來的梨花小巷。愿一直用單純清澈的眼睛看,不用說什么,嘴角落下一粒音符,開著你的喜悅。
然后此季,等雪來。我們養(yǎng)著梅,養(yǎng)著春天的花籽,養(yǎng)著清水萬溪。此程的山與水,早早為我們鋪開了花徑,只等風(fēng)來雨來雪也來,說些歲月里溫暖的話,像一只鹿,撞進心田。
我知道,最終,每一條單薄的,我途經(jīng)的路,都是我用春天養(yǎng)下的鹿,撞進你的心跳深處。如此,紅爐旁,用你研好的墨,為你寫詩;紅窗外,牽起往事,單衣披雪,細(xì)嗅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