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NGUANGDE
如同那些蹲下又站起來的文字。
轟隆隆而來的
時候,才發(fā)現(xiàn)——該斟酌的,
還在河邊,
那只蜻蜓的復眼里。
暗影披上了白紗。我無心宛轉
那些草的圓周,
而讓水霧的腳踝抬高。圈圈水紋,
如同去年的詩意,
都隨此時看不見的日月
流走。手機的鈴聲,等來了
與雨點不一樣的旋律。
這雨來的是時候么?有人
在聽雨的小巷
夢見了花開。老橋通靈,
可以消弭萬古煙云——
我翹首,
看見了在橋上的你
——有晶瑩,從傘沿走上橋欄,
把隱匿在石頭中的文字,
浸透。喚醒。又齊刷刷地
蕩開一河漣漪。
夜色退了一步。一江羽毛
在飛走之前,讓水面墜落了
一些濤聲。
懷了八個半月的明鏡,盛滿了
所有的空曠。此時的
目光,在濃濃的善意里開花,
一些記憶,
有了綠葉的形狀。
從遠方歸來的親人,是涌入的
枝條。樹的搖曳,如同
擁抱的手臂。
鼾聲響。有人夢見了水中
浮起的青山,無腮,
一樣能讓幸福像乳房般
拱起——
一樣能讓濤聲在凝視中呼出。
在一種貌似聊天的鳴叫里,
把樹葉歸還給樹。我在
蒼穹的縫隙中,看不到風的
擦痕。
岸邊的青翠攬過一些濤聲,
江水在遠處回旋。有些飄飄的
衣袂順從天空的后退,
沒有誰擋得住疾馳的馬蹄。
我在一些淡去的往事中淡去,
那曾經走動著的瞌睡,
據(jù)說是喂養(yǎng)了醒著的草,枯了,
自己還渾然不覺。
山坡的坐姿還在,還在
目空一切。枝頭上善意的
提醒,依然是風——
沒有下山的意思呢。
沒有化蝶的意思呢——全然
沒有微辭了,如我……
手握一卷書。我聽見漢字中的
五萬里
蒼茫,在靜夜里起身,
在能夠透過星星的寒窗里,
點燃一盞燈。
——所有的光,把這片遼闊
看作自己的來世,或明,
或暗,澄澈了一些事物的急,
青磚裸露方正。
樹梢上的溪流掛在了
聲音還不能掛住的檐角。
很多草芥,
在向往中發(fā)芽,抽葉
或者凋零。
空曠是此時被綻放的富貴。
有一粒露水,打擊了
在山林的折疊中喑啞的喉嚨。
我還是抬起頭來,站在
最遠的
距離留下的,最近的影子中。
他在足夠多的良辰里獨眠。
又常常在夢里
把自己推上懸崖。那把古琴
吐露了葉子,守護它的
小獸沿著回眸,開出垂淚的
長勢。
他是散場之后留下來看院子的。
他清楚事物的更迭。
胸前的傷口盛滿夏春,冬秋,
以及角落里的雜草。
也喜歡花瓣在黑發(fā)上的
逗留。
那些陰影,是等待認領的
月光。最平坦的雪,
是化了妝的溝壑。起風時的
狂亂,也許是
得益于平靜。不要問,
藏在書頁里的蝴蝶的前世,
有人會突然跪下,
說聽見了——
“洋洋兮若江河”……
他回到內部,常常驚醒了
孤寂,又常常在睡著了的時候,
被孤寂驚醒。
我在月光里的最后一點傷疤,被你
用氈房的方格,揉搓得
有些動人。一個看似寂寥的婚禮,
已被這動人填滿。
那列可以駛向遠方的火車,因此
就有了一步三嘆。
一把口琴。一把在立下盟誓的歲月
舒展枝葉的口琴。陽光。
食糧。都被你用來容納一些
重逢的歉意,和戀情。
先前的沉重似乎得到了安慰。
多么像春風,
吹開了凝固的皺紋。小河淌水。
河水拖著許多
沉默的事物,在琴聲里,掀起
一種天高地遠的伸展。
后來你就清澈了。清澈得有些
悠揚。一縷一縷,
在弄碎它的一小塊呼吸里,有我
用雙手握著的一張車票。
來得有些急。來時的路上把一片黑
當作散步的烏鴉,澆就澆了,
沖不走的憂傷,留在一些詩里。
隔窗望夜空,
那人的絮語點不亮星星,
滴滴答答的眸子,藏不住
一星點秘密。
內心的和解演變成不斷線的奢侈,
甚至越過了
一圈圈有著細嗓的漣漪。
會飛的樹葉帶著水袖,把一些
表達帶過了邊界,抖落
隱藏的皈依。那飄搖而去的,
是沒有成熟的夢,和長在夢里的
一些旋律。
——有什么在重回梢頭,就像
有什么會折斷一樣。漸漸
亮起來的時空,用房檐對清新的
理解,讓曾經斜臥過的風月,
零落成水滴。
在畫面之外,有一句驚飛的
鳥啼。就像在節(jié)外生的
枝,把流嵐,
轉換成發(fā)青的夜色。
向上的耳朵,收集
不可攀援的
天籟,和返璞歸真的民謠。
打不開的深邃,
圍攏過來,用枝條上的
思索,釀酒。
用失而復得的童年的記憶,
扎制發(fā)亮的熱愛,也
順便讓高遠牽引出,一層層
回聲。
我難以置喙的一種敦厚是中秋夜。
我溫暖。遲疑的墨用發(fā)亮的
空曠繚繞過的音響,
在風的身世被花開的香氣遮蔽
之后,一言不發(fā)。
一言不發(fā)的,還有那頂圓圓的
如同果實的草帽。
因此有心清氣爽被淡淡的茶色
浸透。我端坐在茶葉之上,
聽一萬里水聲,引誘
寂寥在不同的高度抽出穗來,
或沉,或浮,
撫慰可以收割的寶石般的
晶瑩。
一不小心,我的那聲咳嗽,
恍若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