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東生
蟲年
◎高東生
在農(nóng)民的菜園子里發(fā)現(xiàn)一只美麗的蟲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蟲子是蔬菜的敵人,自然也是菜農(nóng)的敵人,他們會想方設法讓蟲子遠離,或者干脆將它們趕盡殺絕。
但那天,我在路邊的黃豆、芋頭、油菜等好多農(nóng)作物的葉子上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蟲子,不少植物的莖葉已經(jīng)光禿禿的,那些如荷葉一般大的芋頭葉子被啃得只剩下稀疏的葉脈。這兒的蟲子大部分是灰黑條紋的那種,吃得圓滾油亮的。我問一位正在澆水的老婆婆怎么有這么多的蟲子,她說噴藥都不管用,今年是“蟲年”。
蟲年?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面對小小的肉蟲,農(nóng)民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一直以來,我們都不肯把蟲子看成是和我們平起平坐的生命。我喜歡羅爾斯頓創(chuàng)造的“生命流”這個詞,生命不只是當下的存在,它們?nèi)绾恿饕粯釉丛床粩?,我們與其他所有的生命體都來自洪荒遠古,攜帶著神秘的生命信息。殺死一個物種,哪怕是在我們看來微不足道的蚊蟲,那些我們還未完全解讀的信息就會全部消失。
那一大片芋頭葉子上的蟲子可以用密密麻麻來形容,但我在那兒磨蹭了很長的時間,竟沒有看到一只鳥兒前來覓食,倒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奇異的蟲子。有一只蟲子,體型巨大,色彩艷麗,花紋繁復如蟒蛇,身上還有兩排大眼睛。我不知道它是因為農(nóng)藥而變異了,還是少見的在夜晚才登場的蛾子的幼蟲……細看這些蟲子,無不有著美麗的花紋和斑點,有的鮮艷,有的暗淡,雖然看著有些惡心,但我知道蟲子的每一根纖毛、每一個斑點都不是隨意而生的,那都是為了適應環(huán)境而進化出的杰作。
蟲子們贏了嗎?我不敢說。我更不敢幸災樂禍,也不能當一個局外人。雖然我舉著相機,早就忘記了鋤頭的重量,但我深知農(nóng)民的辛苦。蟲子有了不起的地方,但大部分農(nóng)民還是要靠種莊稼和蔬菜活著,我熱愛他們的淳樸善良,也理解他們的無奈和苦澀。
如何實現(xiàn)兩全其美呢?我希望人類能放棄虛榮,承認我們的無能,越早越好。這樣我們還不至于顏面掃地,還能在蟲子面前保留最后一點兒尊嚴。
那樣的話,今年是蟲年,明年就是蛙年了吧?后年呢,該是鳥年了!
(劉素華 摘自《讀者·原創(chuàng)版》2016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