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 小

無意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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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君在他美國加州S小鎮(zhèn)的房子安裝了全方位無死角的監(jiān)控器，可以隨時在手機上看到房子任何角落和花園里的情況?；貒鴷r，他經(jīng)常看到溜進花園的浣熊，它的一家顯然也趕來團聚了，大小幾只都在手機屏幕上露了臉。

他還買了獵槍，雷明頓870，藏在床下，以備不時之需。有一次這支槍確實派上了用場。那天他在家，一個50多歲的女人失心瘋地強行打開他的房門，要搜尋她丈夫的蛛絲馬跡。她橫沖直撞，像瘋子一樣用山西方言高喊：“這是我的！這是我的！這也是我的！”L打電話報了警，很快警車鳴叫著到來，警方勒令那女的離開。

L和這個50多歲的女人完全不認識。他和她在遙遠S小鎮(zhèn)發(fā)生交集的唯一原因，是L所租房子的房東是這個女人的丈夫。她專程從國內(nèi)趕來，好不容易找到丈夫曾和另一個年輕女人同居的這幢豪宅，嗅到風(fēng)聲的丈夫立即帶著那年輕女人迅速藏身到城里的公寓去了。房東顯然不想和他原配太太離婚，才會怕她怕得這么厲害。那一次躲出去后，他便很長時間再沒回來，L本來租的是一層樓，現(xiàn)在竟然獨擁整幢樓和整個花園，住得清凈舒闊。但他也從不越界，他也從不打聽什么，不窺探什么，潛心向內(nèi)忙碌，專注生活得像雙目失明的鋼琴調(diào)音師。

所以已近耳順之年、在國內(nèi)曾閱人無數(shù)的房東很信任他。房東第一次聞風(fēng)出逃時，倉促間沒有仔細打包物品。不幾天便給L電話，讓他去樓上臥室的床下幫他取兩件極為重要的東西：他和年輕女人在美國所生男嬰的出生證明，以及一張數(shù)百萬美元的存折。L取給房東時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沒問。房東太太第一次一無所獲、黯然回國后，房東短暫搬回來，買了一輛和L一模一樣的奔馳車，以混淆出行蹤跡。

因為信任L，房東常從二樓下來，就站在L的房間外用他的家鄉(xiāng)話打電話，完全不擔(dān)心樓上年輕女人聽得見，也不擔(dān)心L聽得懂。他知道L從北京來，老家在貴陽，根本不可能聽懂山西那個村莊的方言。

然而L所知道的比房東想象的多很多。他知道房東在國內(nèi)有兩個兒子，知道房東在美國數(shù)套房產(chǎn)的地址，知道房東曾在哪里工作，也知道他的財富來源。這一切都是房東在打電話時無意透露給他的。

L越來越有點恐懼，他覺得自己知道得有點太多了。他本來極為謹慎克制，對房東生活的一切沒有任何興趣，更知道好奇的危險和代價。但現(xiàn)在他成了一個無意竊聽的人，而他知道的一切，無疑對房東還是他自己都構(gòu)成了相互摧毀的威脅。他因此安裝了嚴密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買了獵槍。他在為一個自己秘密被揭曉的危險時刻做準備。這個秘密就是，他在貴陽生活的母親也來自山西那個偏遠村莊，后來母親到貴陽，與L的父親認識和定居，然后有了L。他聽得懂母親的家鄉(xiāng)話。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